第530章 願他的摯愛璀璨耀眼
西區邊緣的一處公墓，卡爾已和阿曼妲祭拜過她的母親，最後他們一同來到查理斯·倫道夫簡樸的墓碑前。
碑上只刻了姓名和生卒，沒有碑文，顯得格外乾淨。
卡爾彎下身來，獻上一束馬蹄蓮，而阿曼妲則將她最近疊的所有紙花小心翼翼放在馬蹄蓮旁邊——五彩簇擁着潔白，簡樸到冷清的碑前多了幾分生動。
那位亡靈已經消散在求道者之門后，那位父親不在這裏。
卡爾默默退開幾步，給阿曼妲留下與父親交流的空間。
“爸爸，我來看你了……這些紙花我剛才給了媽媽一半，剩下的你留好，一會你們可以互相挑一挑，選自己喜歡的。”
“海勒叔叔也在，他今天來接我了，叔叔是特別好的人……我下午還有點不敢相信，懷疑過叔叔呢。”
“爸爸，沒想到你居然認識海勒叔叔，你也沒你以前說的那麼沒出息，是不是？你交朋友的眼光很棒呢，只可惜你沒看到你的朋友都成了勛爵啦。”
“一會叔叔要帶我去買些東西，以後我就能重新去上學了，叔叔說我可以讀到煩了為止，不過我想大學畢業之前我都不會煩的。我以後會報答叔叔的，別擔心，爸爸。”
“不過……你連我喜歡的裙子顏色都告訴海勒叔叔，叔叔還沒有孩子，你和他說我是你的公主天使什麼的……我想我要是海勒叔叔就該打你了。”
“爸爸，明年天氣暖和了，我會穿蛋糕裙來看你的。”
“……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以前怪過你很久，不理解你為什麼寧可死去都不治傷，我還以為你下定決心要拋下我一個人……真的對不起。”
“爸爸，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阿曼妲輕輕擦了擦石碑：“我愛你，永遠。像你愛我一樣。”
片刻后，女孩走回卡爾面前，與他對視，卡爾注意到她來到墓園以後，一直都帶着恬靜的笑意。
他感到一陣恍然。
卡爾已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來過太多次墓園，甚至親手為他人立下過數次墓碑，為那些曾鮮活的人獻上花束，掃去碑上浮塵。墓園裏每一方墓碑都橫亘生與死的界限——有人躺在裏面，有人在外懷念。
丈夫與妻子，青梅與竹馬，父母與子女……那一方相隔的墓碑是雙方跨不過的永遠，他見過太多在這裏淌淚的人，他們都在痛徹心扉后清楚的領會了這一點。
阿曼妲·倫道夫當然也知道，但她方才似乎並非在緬懷亡故的父親，只是與沉默的查理斯閑談——彷彿跨越了生死的邊界，告訴他不必擔心。
她才十一歲，僅此而已，萬般無力的年紀卻關不住一顆自由堅韌的心。
查理斯·倫道夫，卡爾不久前才見過他真正意義的最後一面，現在，在面前的是他的女兒，流着相同的血，相同的堅韌不屈。
他的女兒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平靜柔和，面帶釋然與希望的笑意，她雖不曾被擊潰，卻也失落茫然，今天離開孤兒院后她才彷彿重新煥發了生機，在父親的墓碑旁充滿生命力地仰望自己。
卡爾彷彿又看到了那位對自己行禮的亡靈，看到了他在魂飛魄散的最後一刻鬆開的眉頭，以及談及女兒時的深沉愛意，極盡折磨，仍是抹不掉他對女兒的愛與思念。
他從死後，就一直默默站在阿曼妲的後面，無言的守護她，明智的不以亡靈姿態插足她已經沒了他的人生。
也許阿曼妲就是知道這一點，剛才才能如此輕鬆地對着墓碑說那些家長里短吧。
她一定是知道的，死亡帶走了她的至親，卻不曾帶走他們的愛。
愛永恆不滅，活在每一個被愛者的靈魂里。
“海勒叔叔。”阿曼妲眼角彎彎，“您在看我，還是在看什麼呢？”
卡爾溫柔地笑了，輕聲回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與你父親同樣的堅韌，阿曼妲。”
“爸爸確實是的，我們以前生活清苦，別人看不起我們，但他一直能讓我和媽媽感到是被深深愛着的。”
“看不起……？”卡爾複雜地望着那座墓碑嘆道，“人的品德是否值得被尊重，與他的出身和薪資從來無關，而是他堅韌的、從一而終的靈魂。哪怕再平凡也是如此。”
“很像是您說的話，通靈師海勒叔叔。”
阿曼妲微笑着，深深注視他的墨瞳：“而儘管我不是通靈師，但我看得清楚——您擁有崇高的靈魂。”
“……謝謝，阿曼妲。”
隨後卡爾從雙生鏡里取出兩本存摺，遞給她，阿曼妲接過，疑惑地問道：
“叔叔？”
“一份是你父親為你留下卻被不合理奪走的，另一份是叔叔給你的……呃，零花錢，或者叫生活費，取款密碼都是你的生日。”
阿曼妲打開看了一眼，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收下，而非推辭。
“我會牢牢記着您做的一切……但不為報答您。”
她的聲音很輕，輕易就被秋風拂走，只散落在女孩心裏，埋下一顆顆細密堅韌的種子，悄悄發芽。
不為報答，那樣太輕。
對於一個救贖自己的人而言。
卡爾似乎沒有聽到，他依舊帶着複雜的目光注視那座墓碑。
“阿曼妲。”
“嗯？”
“我可以……為倫道夫先生寫點什麼嗎？”
“當然可以。”阿曼妲愉快地笑着，“爸爸會很高興的，他的勛爵朋友居然要親手為他刻墓志銘，沒準他會興奮地跳出來呢。”
“哈哈……”
如果真的可以的話……
卡爾走近石碑，取出那枚始終留在雙生鏡里的刻刀，為刀刃附上靈能。
他鄭重地，一筆一劃雕刻書寫——
***
-查理斯·倫道夫，逝世於1289年5月17日-
一名勤勞的工人，優秀的丈夫，傑出的父親，他在此安眠。
每一種人生皆有終點，每一次相遇皆有意義。
願他堅韌的靈魂不滅，願他畢生的摯愛璀璨耀眼。
***
……
空間一陣扭曲，死眠廳堂的書房憑空出現一個小型黑洞，卡爾隨即從中走出。
他回來的第一眼就被書桌那邊對坐學習的師生吸引走了視線——絕美的管家伊莉雅正專註地在為米婭講鍊金術基礎概論，每逢為米婭授課時，傾國傾城的她宛如化身前世最受學生喜愛的教授，伊莉雅的強大和由內而外的神秘氣質總是鋒利，此刻卻附上知性的柔和。
而平時天真爛漫的米婭在學習時更是認真，她被伊莉雅老師為她敞開的神秘世界深深吸引着，一雙白藕般的小胳膊一絲不苟疊放在桌面，神情陶醉而專註。
治癒人心。
現在應當是講到了神秘物質的轉換和靈能能量的提取原理，桌邊還放着幾種做示範的材料，伊莉雅一邊簡單演示一邊循循善誘，米婭的天賦和學習能力勿庸贅述，即使如此伊莉雅教授也從來不吝嗇褒獎，總會在米婭答對時溫柔寵溺地摸摸她的頭。
這已是這段時間來死眠廳堂的常態，但卡爾每一次都會被深深吸引，就像極端疲憊時泡進氤氳着清香的溫泉里，從指尖到頭頂，驅散他的疲累與塵霾。
她們的存在為這間本杳無生氣的廳堂增添了太多亮色。
不過每次伊莉雅涉及到鍊金術的時候，她總是專註到無法第一時間發現卡爾的歸來，就比如現在，還是米婭率先注意到哥哥回來了，可愛的臉上立刻洋溢起燦爛的笑朝哥哥看去。
坐在對面的伊莉雅當然時刻留意着自己上百年裏唯一的學生，她心情頗好地笑道：“米婭今天這麼開心，很喜歡鍊金術嗎？”
“嗯嗯嗯，喜歡喜歡。”
米婭望着哥哥的方向連連啄腦袋，見倚靠門扉的卡爾對她露出一如既往的寵溺笑容，小姑娘笑得更甜了，而心思明顯已經不在學習上。
米婭剋制不住了，軟軟甜甜地揮了揮手：“哥哥~”
伊莉雅這才反應過來回頭看去，看見門口的卡爾以後又望回米婭，苦笑道：“看來再怎麼喜歡鍊金術，它也永遠比不上你哥哥對你笑一下。”
“嘻嘻~”
“好啦，那今天先下課吧。”
“好呢伊莉雅老師~”
尊敬的、一絲不苟的給老師鞠了一躬，米婭迫不及待跳下卡爾平時的座椅，噠噠噠的撲進哥哥懷裏。
“哥哥，你回來啦~”
摟着懷裏的妹妹，卡爾心頭舒服了許多。
“乖米婭，哥哥回來了。餓了嗎，今天學的累不累？”
“不累！”米婭摟着卡爾的脖子，得意地說，“鍊金術很有趣，伊莉雅老師誇我很有天分哦！”
卡爾用左手指腹颳了下妹妹的鼻尖：“我們米婭最棒了。”
這時伊莉雅也走了過來，卡爾乾脆一把將妹妹摟高高站起來，卻見伊莉雅無奈地攤了攤手：“卡爾，我想制訂一個準確的時間課程表了，你這家長一來，我的學生整顆心就不在課堂上了。”
卡爾看出他的管家伊莉雅今天心情格外好，平時她可是很少主動開玩笑的，看來米婭的煉金天賦絕對是她基於客觀事實給出的評價。
“我們家米婭的天賦，宗師您還滿意嗎？”卡爾也打趣道，直接化身帶孩子求學的家長。
“當然滿意。”伊莉雅一本正經說道，“雖然有點失禮，但米婭在鍊金術的天賦明顯高於約翰，這是努力無法追趕的天生差距。老實說，我都有心把米婭培養成下一個煉金和魔葯雙宗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