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布餌
任誰凌晨五點被人從睡夢中吵醒，心情都不會太美麗，哪怕睡覺的地方只是拘留所冰冷的地板。但李輕舟的起床氣並沒有持續多久，不僅僅是因為面前這個華人女子從愛馬仕背包到范思哲襯衣都清楚彰顯了她的財力，也不僅僅因為查猜特意交代過他要配合這位“大人物”女兒的採訪，更多的，是因為“基礎演繹法”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
“薛楠，職業：記者、？？、？？
專精：語言通曉、長跑（比香港記者還要快）、槍械（等級不明）、徒手格鬥（等級不明）、歷史學家、？？、？？
身份：中華商行理事會會長之女，泰國多家媒體公司的實際控股人，警校全優畢業生。
危險程度：無。”
而當李輕舟將目光瞟向薛楠領口的玉佛吊墜時，“基本演繹法”居然也給出了信息。
“玉佛：疑為鑒真和尚東渡之前留下的佛像，經白馬寺十二代高僧誦經加持，有諸邪辟易、永守靈台的奇異功能。”
就離譜。
李輕舟眼底閃過一絲震驚。自從進入這個世界以來，他用“基本演繹法”觀察過幾乎每個接觸的人，大部分都沒有信息顯示，唯有警察中的佼佼者會出現“槍械專精”之類的詞條。查猜作為前任特種大隊隊長，同時具有“槍械”、“格鬥”、“刑偵”、“反偵查”等多項專精。但就算是他，也沒有出現？？或者等級不明的情況。
從另一個角度，這也能解釋為什麼薛楠有如此高的權限，能夠知情並參與警方的所有計劃。這個女人的背景和能量橫跨警商兩界，可謂能讓人少奮鬥五十年的超級富婆。玉佛的描述則側面證明了這個世界超凡力量的存在，那麼，所謂的“四面佛迷案”和靈異現象又有多少關係？
“好看嗎？你盯着我的胸口看了半天了。”
薛楠的話把李輕舟從思考中拉出來。他這才注意到，薛楠的領口開得很低，露出一抹凝脂般的白和隱約可見的深邃溝壑。隨着薛楠有意往前探了探身子，那抹雪白顯得更加炫目了。
李輕舟一本正經的盯着吊墜。
“好看，這個玉佛用墨玉雕刻而成，並且是墨玉中少見的?玉。質地溫潤，氣韻內斂，刀功收放自如，有佛家的大氣相和大智慧。”
薛楠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假正經。你要喜歡我回頭送你咯，反正這種小玩意兒我還多得很。不過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憑什麼篤定兇手會上鉤？”
“怎麼說呢？簡單來講，兇手有被看見的需要。”
“被看見？”
“沒錯。”審訊室里無人監聽，李輕舟侃侃而談。“根據霍姆斯理論，連環殺手被分為目標明確的着重行為型和強調形式的着重過程型。拿本案來說吧，兇手精心佈置案發現場，對於自己的美學有近乎嚴苛的要求，因此警方將他歸類為後者，但這一點是錯誤的。
兇手並不是在作案過程中獲得樂趣的快感型殺人犯，恰恰相反，他是通過殺人獲得外界關注的補償型殺人犯。只有這樣，才能說明他為什麼每次作案都刻意選擇容易被外界發現的地點，為什麼手法如此追求視覺衝擊，也能說明他為什麼一開始每隔半個月作案，後來卻縮短了冷靜期……
因為兇手發現，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媒體追逐新的熱點，老百姓需要新的消遣。原本那些憤慨憤怒忿忿不平的網民，早就把無處發泄的精力投入到其他新聞當中。
他等不及了。”
薛楠若有所思挑了挑眉頭。李輕舟微笑看着她，問道。
“這時候，如果傳出兇手已經被警方抓獲的消息，藏在暗處的真兇會怎麼想？”
薛楠也露出了笑容。
“本來屬於他的聚光燈被別人奪走，應該氣的要發瘋了吧？”
薛楠話鋒一轉，“可問題在於，就算兇手如你所願，貿然作案，你就真的能保證抓到他嗎？”
“一半一半咯。兇手多半是警局內部的人，而且查猜局長也想到了這一點。我研究過查猜局長的履歷，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是有真本事的。緝毒工作講究一擊必中，但是警方對於兇手的幾次抓捕卻無功而返。這裏面有沒有蹊蹺，很快我們就能看見了。
再說了，萬一行動沒有成功，我這個假兇手隨時可以變成真兇手，不是嗎？無論如何，警方都會給外界一份說得過去的答案的。”
至於十天後我還在不在監獄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李輕舟在心裏補充道。
“原來如此，”薛楠展顏一笑，“看來我又能寫出一篇精彩的報道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把命擺上賭桌，又能獲得些什麼呢？”
“薛小姐這話說的，維護社會治安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李輕舟嚴肅臉。“更何況鄙人在警局的信譽一向良好，如果你問問查猜局長就能知道，我剛剛為一起盜竊案提供了重要線索。”
薛楠又來了興趣，“哪起盜竊案？”
“上周三，君悅酒店有一名客人報案，隨行財物遭竊。君悅酒店的一層到六層是單人間，七層到十八層是雙人間，這名報案的客人住在六層。
報案后，警方採集了其餘客人和酒店服務人員的筆錄。據了解，案發當天有這麼幾件事情值得注意。失竊的客人明明沒有呼叫客房服務，可是下午三點卻有服務人員送酒到他房間，隨後聲稱送錯了；
五樓同一房間號的客人在前一天晚上十一點聽到敲門聲，開門發現是一名同樓層、走錯房間的男子；
酒店前台在案發上午九點接到了七樓0708客人的電話，但電話那頭什麼都沒說。
你猜猜，薛小姐，這其中最有嫌疑的人是誰呢？”
……
哐當。
鐵門重新合上。薛楠的探訪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鐘，隨後李輕舟立刻被帶回了拘留室。兩名警察一邊給門上鎖，一邊交頭接耳道。
“能不能趕緊關監獄裏去，和這種變態殺人犯待在一起，我身上都發涼。”
“聽說今晚就運到巴吞他尼監獄去了，估計這輩子別想出來……”
交談聲伴隨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李輕舟靠牆坐着，完全沒有注意警察的對話，因為就在剛剛，腦海里傳來了系統的提示：
“任務一（君悅酒店盜竊案）完成！獎勵積分15分，現有積分15分。
是否選擇回歸？”
是因為警方剛剛抓到了犯人，所以任務完成嗎？李輕舟想也不想就選擇了“否”，第二個窗口緊接着跳了出來。
“是否使用10積分兌換第二份新手大禮包？”
“是！”
系統內視界面上，積分飛快減少，停留在5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力量湧入了四肢百骸。從各式槍械的使用、維修、拆解，到CAR射擊、戰術趨避、突進陣型、快速換彈等射擊技巧，彷彿本能一般瞬間刻進了腦海和肌肉記憶里。
“您已獲得專精：精英級槍械精通！”
李輕舟伸出右臂平舉，左手在下方虛托，微眯雙眼瞄準，將右手對準空無一人的前方。雙手紋絲不動，有如千錘百鍊一般。他有強烈的自信，單論射擊技藝，恐怕查猜也只能與現在的他平分秋色。
一步登天，不外如是。
有了這份專精，行動的把握又大了一成。李輕舟閉目休息，開始養精蓄銳，今天晚上，沒準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
夜幕降臨。
今天晚上多雲，無月。漆黑的天幕下，無數車燈街燈霓虹燈將曼谷映成了流光溢彩的不夜城。一輛普普通通大眾轎車停在街邊，裏面坐着三個便衣警察。
“大晚上的還要執勤，我們也是有夠衰的。”
“就是，連環殺人犯不都抓到了嗎，還執個屁的勤啦。我都連排了一周的夜班，還能不能放鬆一下了？”
“要我說，咱們乾脆喝酒吧？今天因為要抽調人手轉運犯人，壓根沒幾個人巡邏嘛，我們又穿着便衣……金福萊的姑娘都多久沒見到你了？”
兩名警察在前排肆無忌憚的交流着，不時露出男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笑容。後排坐着一個老實巴交，微胖禿頂的中年警察，被他們完全當成了空氣。
一名前排的警察扭過頭來。
“喂，巴頌，來不來？”
“干，你問他幹嘛，他肯定不來的啦。巴頌，你保證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對不對？”
被叫做巴頌的中年男子陪笑的點了點頭，另外兩名男子放心的勾肩搭背走了出去。車外隱約飄來“他老實得很”“屁都不會放”這樣的字眼。
該死，該死！！
在沒人看見的車窗里，巴頌的目光分外陰冷，他剋制不住的急促呼吸着，額頭青筋畢露。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忽視自己？為什麼警局內部的嘉獎從來沒有自己？為什麼升職加薪從來沒人考慮過自己？為什麼從丈母娘到老婆總用看廢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為什麼就連行賄受賄都沒人考慮過自己？
我要證明你們都錯了。我才是萬眾矚目的那個，是所有人談論的那個，是上報紙頭條的那個，是你們這幫垃圾警察永遠抓不到的那個……
不僅抓不到，還抓錯了人！
巴頌推門下車。他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一瞬間又恢復了那個毫無存在感的中年大叔模樣。看着吧，我這就揭露你們虛偽、無能的面貌。等到明天早上，全曼谷都會知道——我，只有我，才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霓虹燈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裏，獵人開始尋找自己的獵物。他不要在貧民區作案，那裏的人就算躺在水溝里發臭也不會有人在意。他要選擇那些光鮮的、青春的、迷途的羔羊，讓她們死在清晨第一縷朝陽就能照到的地方……
看，那裏有一個多麼合適的人選。
一名身材曼妙的短髮女子從酒吧門口走出來，腳步搖晃，眼神迷離。巴頌一邊熟練的避開街邊監控，一邊耐心的跟在她身後。他看着她走過繁華的商區，走向漸漸靜謐無人的居民區，前方吞噬一切的幽深小巷，是他為她挑選好的謝幕演出地點……
弓腰，疾步，繞到背後，一手用浸滿迷藥的毛巾捂住獵物的口鼻，一手勒住腰部發力往後拖拽。但是這一次，獵物並沒有像他計劃中那樣迅速癱軟，而是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啪！
兩人一觸即分，巴頌退後兩步，揉着自己發紅的手腕，沉默不語。一陣腳步聲響起，十數名武裝齊全的警察將小巷兩頭徹底包圍。短髮女子向為首的查猜敬了個軍禮，回到了隊伍當中。
“巴頌·坤侖普，你涉嫌強姦未遂，並有人指證你參與了4.09連環殺人案，對多名女性進行慘無人道的謀殺。現要求你接受調查。”
查猜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小巷裏。巴頌一言不發，只是喘着粗氣，死死盯着前方。人群後面，李輕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