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生物具有群體智慧
課堂上,戴着老花鏡的老人佝僂着背,講課的聲音沒什麼力氣,讓人昏昏欲睡。
“生物有着群體智慧,當生存遭到威脅時,族群中的個體,就會自發聚集在一起,探尋生存之道。”
“比如遇到火災時,螞蟻們會聚集在一起,化成團在火中翻滾,保護處於核心位置的螞蟻。”
“再比如北極的旅鼠,當旅鼠們的數量繁衍到巔峰,生存所需的食物不足夠時,它們中的大部分會選擇跳海,為後代騰出生存的空間。”
生物,擁有群體智慧。
蘇岑覺得自己隱約抓到了某種線索,但是順着這條線索往下,又找不到半點頭緒。
午間休息時間,簡單地在學校食堂吃完午飯,他去了圖書室。
他喜歡看書,喜歡安靜,不太喜歡像其他男生那樣在操場上打籃球。
所以圖書室是他在學校待得最久的地方。
他對逆卡巴拉生命樹降臨前的人類世界很感興趣。
人類留下的文學作品和影視經典,他也都很喜歡。
他還去特意了解了下那個時代的人類生活習慣和風俗。
“以前人死的時候,要舉辦葬禮。叫一幫人過來搭檯子唱戲。”
蘇岑讀到這裏,就覺得很驚奇。
這個時代,人死的時候是沒有那麼多儀式感的。
窮人都已經不操辦葬禮了。
可能是因為過去那大半個世紀,死人實在是太頻繁了。
見得太多,大家對死亡也提不起敬畏了。
“以前的人,很喜歡洗腳?怎麼這麼多足浴店?”
看着以前大街上的街拍照片,蘇岑不禁有些納悶。
從這些照片和書本上,他試圖窺探到這個世界過往的面貌。
他對歷史也很感興趣,從歷史書里他知道,霓虹區的人以往和聯邦有血海深仇。
這就是即便民族融合了數十年,仍舊有大半聯邦人不待見他們的原因。
為了緩衝矛盾,聯邦還專門弄了個霓虹自治區。
再就是最近一個世紀的重大事件編年史。
2025年4月3日,逆卡巴拉生命樹在地球降生,開啟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從那之後,一直到2035年,大多數國家都消失了,最後只剩下了五個聯邦。
“在2035年到2054年之間,人口數量怎麼沒有減少呢?”
“這不合理,前面十年的時間,全球人口的數量就銳減到了三分之一。”
“往後的大半個世紀,人口數量始終維持在這個平衡的狀態,這不應該啊。”
蘇岑覺得有些奇怪,去查閱了其他書籍,調查了一下近數十年人口普查的數據,眉頭緊鎖。
他拿起筆和紙,在紙上做了柱狀統計圖。
人口數量始終被控制在一個穩定的數字,像是刻意為之。
各個聯邦都在控制人口數量嗎?
這不合理。
蘇岑轉而開始查閱最近半個世紀以來,魔物入侵戰爭的次數。
“2025年到2035年之間,大型魔物入侵戰爭達到了5次,小規模戰爭100多次。”
“2035年後,一次大規模戰爭都沒有發生,小規模戰爭只有7次。”
“直到2054年,魔物越過安第斯山,開始第二次大規模入侵,這時候的人口數量是……”
蘇岑的筆略微頓了頓。
“22億人。”
他靠在椅子上,
思索了一會兒,堅持畫完了統計圖。
魔物入侵得越頻繁,人口數量減少的越多。
反之就會增長,很好理解的道理。
但讓蘇岑困惑的是,魔物和人類的數量,都始終維持在一個動態的平衡。
就像天平的兩端,有人故意在調整砝碼。
蘇岑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又拿起一本科普類的雜誌。
裏面介紹了很多舊時代的科技產品和武器。
令人遺憾的是,現在這個時代竟然造不出來。
這讓蘇岑覺得很不可思議。
難道在戰爭中,那些科學技術都遺失了嗎?
“不會的,人類的很多科技產品,起初都是軍用的。戰爭甚至會推動科學技術的發展。”
蘇岑往後翻了頁。
“曾參與中子武器設計製造的頂級科學家柯林斯遇刺身亡,兇手不明。”
“獲得諾貝爾獎的生物學家克拉克,死於神經中毒。”
“研究天基武器的武器專家林諾,死於腎衰竭。”
……
類似於這些科研工作者和武器設計專家的非自然死亡記錄特別多。
多得簡直不合常理。
為什麼偏偏是這些人呢?
有預謀的嗎?
從圖書室里出來的時候,蘇岑心裏堆積着無數的疑問。
出了校門,他開始沿着河散步。
河邊有人用水籠子捕魚,正好被巡邏的人抓到。
“這三個月禁漁期,魚正在產卵,不允許捕撈的!”
“過度捕撈,就沒有魚了!到時候大家都得挨餓。”
“那什麼時候才能捕魚?”
“三個月後!”
“三個月後?”
男人尖叫起來,指了指遠處的流民。
“這些難民也得安置啊,那麼多人等着吃飯,不捕魚等着餓死啊?”
蘇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才在街道的巷子裏,發現了一堆難民。
都是些女人和孩子,圍坐在地上,身上沾着血跡和泥土。
蘇岑覺得有些奇怪,他之前在鎮上沒見過這些人。
“叔,您知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蘇岑走到了一處賣酒的酒肆,問向櫃枱後面的老闆。
“附近村上的,遇到了鼠患。趕來這邊逃難了。”
“外面的食人鼠最近特別猖獗,不止是我們這兒,附近的幾個村子也遭殃了。”
“逃難到我們鎮上的人很多。”
“鎮上的獵人們不僅要忙着剿鼠,還有救人,挺辛苦的,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掌柜說到這裏,嘆了嘆氣。
蘇岑聞言,心裏頓時一慌。
“那我……”
“叔叔,沒事吧?”
他本來想說的是爸爸,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叔叔。
老闆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鍾丘。
“不清楚,反正這會外面挺危險的。”
蘇岑聞言,拔腿就跑,朝着鎮子的邊沿跑去。
“吱吱吱”
鼠群涌動的聲音在原野上響起。
風吹開那些荒草,一頭頭體積碩大的老鼠在草叢裏湧出。
密密麻麻的,黑壓壓的一片,像是潮水。
“快,將所有炸藥全部用光,聯繫附近的人,讓他們前往安全區。”
執勤的人員爬上哨塔,大聲呼喊着。
爆炸聲不時響起,火光迸射,揚起一蓬又一蓬的煙塵。
執勤的作戰士兵將以土方法製造的手榴彈扔向牆外。
箭塔上方的重型機槍噴吐着火舌,交叉射擊,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火力網。
黃銅製的子彈在一旁的地上堆積了幾厘米厚。
空氣中滿是硫磺和硝煙的味道,還有濃郁的血腥味。
鼠群迸射的鮮血和碎肉濺射出來,塗抹在牆壁和鐵絲網上,厚厚的一層,像是漿糊。
那些老鼠一波接一波地死亡,屍體在牆外堆積成小山包。
以這些變異過的嚙齒動物的撕咬能力,即便是高壓電網,也攔不住它們。
但是,呈現在面前的畫面很令人費解。
那些老鼠們,沒有去撕咬,迎着呼嘯的炮火,沒有恐懼,甚至沒有躲避。
就像是約定好了時間,到這個時候,就來赴死。
看着跟隨在獵人隊伍里,清剿着鼠群的鐘丘,蘇岑有些不知所措。
“在這兒看什麼?趕緊滾!”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鍾丘回過頭來,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槍聲震耳欲聾,硝煙和粉塵瀰漫,空氣中充斥着硫磺和血液的味道。
濃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嘔,鎮子外面大片的猩紅。
鼠群的屍體堆積如山,流淌出的血液在地表形成了徑流。
獵人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那些血漿里,褲子都被染紅。
透過那些柵欄,蘇岑能看見,那些如豺狼一樣健壯,而且格外嗜血兇殘的巨鼠。
江東和鍾丘拿着獵刀火槍,守在大門口,一邊驅趕老鼠,一邊掩護着難民們避難。
看着那個男人滿身是血的樣子,蘇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猛地攥着,險些忘記了呼吸。
逃亡的人群里,是一些婦女和老人,還有孩子。
沒有一個青壯年男性。
根據動物捕食的規律,這些食人鼠會優先挑選老弱病殘捕食,跑得慢就會成為它們的腹中之物。
但眼前發生的一幕幕,違背了蘇岑的認知。
對婦人和孩子,鼠群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它們不去捕殺,只是在後面驅趕。
四面八方的食人鼠圍聚集在一起,將那些逃亡的流民往小鎮裏驅趕。
像是狼群在驅趕羔羊。
畫面看起來很詭異。
而那些年邁的老人,一個接一個被它們追上,然後按倒在地上,被嚙齒開膛破肚。
“快點,往這邊跑!”
重機槍的火力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封鎖。
眾志成城,在獵人們和防衛不部隊的共同努力下,難民們大多脫離了危險。
那些緊跟在後面的鼠群,似乎沒有下定決心追趕。
待到那些難民們都轉移到了小鎮裏,鼠群們便嚎叫着紛紛散去,似乎是畏懼了那些槍械的火力。
這是讓蘇岑覺得很奇怪的地方,以這些變異過的嚙齒類動物的咬合力,突破鎮子的壁壘,是輕而易舉的事。
它們,在等待什麼呢?
“隊伍里沒有男人。”
蘇岑看着那些難民,仔細觀察了一番。
“以那些食人鼠捕食的速度,不可能跑不過這些女人和孩子。附近最近的村子,離這裏也有五里地。”
“它們如果想要殺掉她們,不可能放任這些人離去。”
蘇岑思忖了一會兒,也沒得到結果。
任務結束后,獵人的隊伍在路邊橫七豎八倒了一大片,都累癱了。
江東和鍾丘也是筋疲力竭,口乾舌燥,嗓子裏像是在冒火。
汗水和鼠群的血混和在一起,渾身都是那種令人難受的粘膩感。
“老闆,可以給我兩碗清酒嗎?”
蘇岑小跑着回到酒肆,將之前方靜秋給他的零花錢,一齊拿了出來。
老闆數了下,一共五塊。
兩碗清酒要六塊錢。
他看了看坐在路邊,渾身是血的獵人們,又看了看蘇岑臉上的笑容。
這男孩的笑容有一種很神奇的魔力,只是看着他的笑容,就會覺得很溫暖很治癒。
掌柜沒有說話,只是從木桶里舀了兩大碗酒放在櫃枱上。
“謝謝!”
道了謝,蘇岑端着兩碗酒,小心翼翼地朝着鍾丘和江東走去。
他走路的步子很穩,走兩步就慢下來,眼睛一直盯着碗裏的酒,不敢加快,生怕晃蕩的時候,酒水從碗裏溢出。
“哎,你兒子。”
江東見了蘇岑,推了推一旁鍾丘的胳膊。
“不是說了讓你待在學校里嗎?”
鍾丘板著臉,嚴厲地呵斥了一句。
“我擔心你。”
蘇岑看着他的眼睛,輕輕笑着,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將兩碗酒遞了過去。
鍾丘嘴唇嗡動着,想說些什麼,但看着他臉上的微笑,心裏還是一軟,沒忍心呵斥。
“謝啦,侄子。”
江東樂呵呵地接過,大口喝了起來。
咕咚~咕咚~
喉結在古銅色的皮膚下滾動。
清冽的酒水從皸裂的嘴角淌下,-洗滌了血漬。
“老東,給我留點啊,我他媽快渴死了。”
一旁的塌鼻子獵人見江東有酒喝,立馬起身走過來討要。
江東給他留了一口,舔了舔嘴角,有些意猶未盡。
塌鼻子獵人接過碗,揚起頭就往喉嚨里灌。
“你別都喝完了啊,也給我留點。”
隊伍里一個看起來比較老實,不怎麼說話的獵人也湊了過來。
“去你的,滾。”
塌鼻子獵人似乎和他有些不對付,翻了翻白眼。
“操!”
“老鍾,讓我也喝一口唄。”
其他幾個口渴的獵人看著鐘丘手裏的酒,也跟着圍了過來。
“去去去!一邊去!”
鍾丘沒好氣地擺了擺手,將他們打發走,然後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喉結滾動的幅度比起江東更甚,健碩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充斥着一股原始的,狂野的力量感。
“呵~”
抹了抹嘴角,鍾丘感到一陣酣暢淋漓。
“回學校上課。”
他的表情依然嚴厲,只是聲音溫和了許多,沒有再像以往那樣呵斥。
“嗯!”
蘇岑從他那裏接過碗,小跑着回到酒肆,歸還給老闆,再次道了謝之後,就朝着學校跑去。
“這孩子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天性涼薄嘛。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
江東笑着道。
鍾丘沉默着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口袋,發現空空如也,然後問道:“你有沒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