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歸
思鄉心急,歸鄉情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東一區的住民們,開始陸陸續續的離開最後的露宿營地,最後的這段路程,皮子叔這個嚮導,已經變成可有可無的普通住民,那些早早就離開露宿營地的住民,只要大概的看看方向,聞聞空氣中淡淡飄過來的硫磺氣味,就能安安穩穩的回到東一區的聚集地。
他們等不到天光放亮,對他們來說,聚集地里的地窩,就是他們的第二條命。
林秋雨卻等到天光放亮的時候,才開始踏上回歸之路的最後路程,林驚蟄已經完全恢復了往常的精神,只是這個小姑娘,一個晚上過後,似乎變得更加的沉默。
葉穀雨在一個晚上過後,似乎已經忘記了所有應該忘記的事情,他依舊大大咧咧的跟在林秋雨的身邊,不敢去煩一臉平靜的林秋雨,倒是突然好像對又小又瘦的林驚蟄有了無限的興趣,他時不時的就會盯着小姑娘看上幾眼。
江十九還是不聲不響的綴在林秋雨的身後,他似乎對什麼都沒有興趣,一路上,只是盯着林秋雨的背影。
至於皮子叔,他似乎在一個晚上,被某些重擔壓彎了脊背,他一路佝僂着腰背,綴在這個小小隊伍的最後面,眯着眼,時不時的,就會看看荒原遠處,凌冬山脈的一片剪影。
這個奇怪組合的小小隊伍,一路沉默着,直到日上三竿,終於遠遠就看到了陽光下面,一片幽藍平靜的湖天景色。
被稱為“熱湖”的這個地熱大湖,是核爆的寒冬之中,自然,留給極冰荒原的倖存人類們,無可取代的最大恩賜。
它蜿蜒曲折的縱貫西,北,在某些特定的區域,湖面之下湧出大股的氣泡,氣泡破裂后,硫化的氣體刺鼻難聞,被煮熱的湖水,在嚴寒的冬季霧氣蒙蒙,像是荒涼之中的一片仙境。
最早發現熱湖的倖存人類們,在熱湖的周邊,找到了適宜耕種的開闊之地,百十年間,經過血淚交織的各種努力,倖存的人類,終於在極冰荒原上,得到了可以種植的一種食物,百十年間,極冰荒原上,再也沒有發生過吃人的事情。
文明,終於得到了一絲的延續。
林秋雨來到東一區的聚集地時,已經錯過了耕種的季節,現在,極冰荒原到了回暖的季節,林秋雨對那種叫做“神糧”的穀物,充滿了期待,更是對控制“神糧”的聖城,充滿了無數的好奇。
順着熱湖的湖岸一路向西,就可以找到東一區的聚集地,林秋雨這個小小的隊伍,繼續沉默的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在視線的遠方,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低矮地窩。
因為地熱的影響,東一區在靠近湖岸的地方,都是鬆軟的黝黑土地,這些圍着湖邊的黝黑土地,溫度適中,土地肥沃,百多年間,無數的住民們挖掘出引水的灌渠,讓這幾千畝黝黑的土地,終於長出了生命的綠色。
而那些低矮的地窩,也藉助了地熱的溫度,讓寒冷的嚴冬中,地窩裏都能保持舒適的溫度,不過地熱的影響畢竟有個範圍,所以東一區的聚集地里,只有眼前這幾百個溫暖的地窩。
沒有住民會找不到自己的地窩,況且林秋雨的那個地窩,在這片地窩的外側角落。
林秋雨看了看身後聚在一起的三個男人,他揮了揮手,拉着身邊的林驚蟄,頭也不回的,拐上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
終於,林秋雨鑽進了自己那個溫暖的地窩,林驚蟄隨後放下了擋着地窩的草簾后,急急忙忙的衝進了另一個窩洞之中,她用兩塊燧石,點燃了土台上一根粗壯的狼油蠟燭后,藉著蠟燭紅黃的光亮,撲到自己的草床旁邊,掀開草床上鋪着的狼皮,在床頭厚厚的乾草中,翻出一個狼皮的口袋。
打開那個狼皮的口袋,口袋底下白花花的大米,肉眼可見的少了一半。
林驚蟄獃獃的看着手裏的狼皮口袋,她嘴唇哆嗦着,默默流着大顆的眼淚。
林秋雨悄無聲息的走到林驚蟄的身後,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髮,一把奪過她手裏攥着的狼皮口袋,掂了掂那個口袋的份量后,隨手放到了土台的一側。
在東一區的聚集地里,偷竊糧食的住民,會被趕出溫暖的地窩,但是青黃不接的嚴寒冬季,為了活着,無恥和下作,看起來又是最好的一種選擇。
這個賊,留下了一半的糧食,至少,林秋雨能安慰一下自己,這個賊,心裏還存着一點良善的愧疚。
他嘆了口氣,再次摸了摸林驚蟄焦黃的頭髮,他實在不太擅長去安慰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只能一把抄起小姑娘瘦小的身體,把她放在柔軟的草床上。
“明天我就去找糧食。”
林秋雨右手摁着她的額頭,慢慢推倒她瘦小的身體,“不會讓你餓着肚子。”
看着林驚蟄連眼角的眼淚都沒有擦掉,就老老實實的閉上了眼睛,林秋雨無聲的笑了笑,吹滅土台上的狼油蠟燭。
地窩外面的這個窩洞,比裏面那個小洞要大了很多,明亮的陽光,穿過草簾上的空隙,照在柔軟,厚實的草床上,金黃的光暈,散在林秋雨的臉上,他懶洋洋的躺在草床上,輕輕的閉着眼皮,感覺着陽光的溫暖,也享受着難得的靜逸,耳邊聽着幾步之隔,那個小的窩洞之中,林驚蟄熟睡之後發出的細微鼾聲,林秋雨安靜的笑了笑,幻想着青青草原上的一片野花,安然之間就陷入了沉睡。
等到他被一陣拍擊的響聲從夢中驚醒,他在悚然而驚的警覺中,一把抽出靴子中那把狹長的骨刺,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那個小的窩洞,輕巧的翻身而起,將骨刺隱在身後,慢悠悠的拉開草簾,撇了一眼橫在眼前的葉穀雨后,看了看遠處,火紅的殘陽,映紅了天空。
還沒有等到過夜,葉穀雨這個憨貨就找了過來,看起來,這個憨貨的親爹,那個“聖城”的神使大人,應該聽到了很多有趣的傳聞,林秋雨懶得猜測這個憨貨的來意,他瞄了一眼這個憨貨那張大臉上的討好表情,有些懶散的靠着地窩那低矮的泥草拱牆,語氣平淡的低聲說道,
“有事快說,我還要睡覺。”
葉穀雨彎腰,低頭,大臉往前湊了湊,他兩隻大手握在一起,用力的搓了搓后,咧開大嘴笑着問道,
“師父,你啥時候教我殺人的本事?”
“師父?”林秋雨好奇的看了看左右,“誰是你師父?”
“你啊!”葉穀雨稍稍提高了嗓門,那張大臉又往前湊了湊。
林秋雨抬起右腿,一腳蹬住葉穀雨的大腿,有些厭棄的仰了仰頭,躲開這個憨貨湊近的大臉。
“我只記得答應過教你一點殺人的本事。”
葉穀雨用力的向前頂了頂大腿,感覺到林秋雨毫不退縮的右腿發力,他突然之間矮下身子,兩手一攤,一屁股就墩坐在鬆軟的地面上,仰頭看着林秋雨,瞪着牛眼嚷嚷着,
“我不管,我爹說了,你教我殺人的本事,我就要叫你師父,
我爹還說了,你要不當我的師父,我就不能學你殺人的本事。”
葉穀雨梗着脖子嚷嚷完,垂下腦袋,拉了拉皮衣的前襟,雙手抱懷插進衣袖,他動了動屁股,盤起雙腿,安安穩穩的坐在地上,像是一隻想要開始冬眠的碩大黑熊。
林秋雨看了看這個無賴的憨貨,他大概猜測了一下,這個憨貨的那個親爹,應該存着一些別樣的心思,是好還是壞?現在看不出來,好在,那位“神使”大人,表達了一些結交的善意。
七天的回歸之路后,林秋雨知道自己不再是一隻遊盪的孤狼,那個十一歲的小姑娘,也不再是他人生之中的一個過客。
他拍了拍葉穀雨的肩膀,
“明天早上過來找我。”
林秋雨轉身掀開擋風的草簾,進入溫暖的地窩前,他扭頭看了一眼,遠處那一片,像是染滿鮮血的腥紅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