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3)
晨光灑下,大地一片光華,枝頭上的麻雀嘰嘰喳喳,爭吃早蟲,正所謂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東集大街,早點攤位也是一處接着一處,油條豆漿,燒餅油糕,應有盡有。
在眾人的注目下,那個不可一世的李成梁出現了,不過此時的他並沒有面露猙獰,而是一臉茫然,有氣無力地穿過無數攤位,路過那些畏己如虎的店家,一步接着一步,沒有一點脾氣。
張三籠見李成梁向自己走來,不免有些害怕,端着一盤包子迎上去,戰戰兢兢道:“李~李~李大哥,您吃了嗎,要不就吃這包子?”
李成梁表情木然,動作機械死板,伸手端過盤子,然後做出了一個吃驚的動作,從腰間掏出十枚大錢,按在張三籠手中,鄭重道:“張三籠,這十枚大錢是以往的舊帳,今天一筆勾銷。”
張三籠不知所措地瞪着一反常態的李成梁,又瞅了瞅手中的回頭錢,默然良久,一言不。李成梁拍了拍他的肩膀,端着盤子離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原本脾氣暴躁,愛沒事找事的李成梁將包子放在乞討的孩子面前,摸了摸他們的頭,轉身而去,一切行為看上去那麼的順理成章。
“我的乖乖,李大哥這是怎麼了?”張三籠摸着頭,望着李成梁離去的背影,不解的自言自語。
與此同時,鐵嶺衛的另一個角落,一支神秘的隊伍正在執行秘密使命。
地窖中,一個胖掌柜衝著五個黑衣人下着命令:“你們幾個百戶都是鐵嶺錦衣鎮扶司的jīng英,此次暗殺行動事關重大,萬不可有一絲懈怠。”
“大人放心,此次馬市刺殺,只要情報準確,定能成功。”
“好!李百戶此言聽着提氣,我黃達在此預祝幾位馬到功成。”說完,胖掌柜黃達起身行禮,給幾位義士壯行。
話分兩頭,有些頹廢的李成梁來到鐵嶺府衙,擊鼓鳴冤,“小民李成梁有冤情,還望青天大老爺為小mínzhǔ持公道。”
不一會兒,李成梁被帶上大堂,只見一個油頭大耳的知府劉大人端坐在那裏,頭頂着一塊“明鏡高懸”的牌匾。
“又是你李成梁,你怎麼三番五次地找本官啊?這次還敲鳴冤鼓,下次是不是還要點火示威啊?”劉知府有些不耐煩。
“劉大人,小民雖然只是一個諸生,但也是鐵嶺衛指揮僉事的襲職者啊,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榮耀,還望大人慷慨解囊,助小民入京襲職,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李成梁跪在大堂之上,用祈求的語氣道。
那個劉大人也沒有猶豫,一口回絕,“唉,我說李成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要餵飽吏部的那幫孫子,白花花的銀子可是止也止不住,我一個小小的知府能掙多少,砸鍋賣鐵也不夠啊。”說完,劉大人雙手一攤,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劉大人,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大家都是明眼人,還望大人行個方便。”李成梁的情緒微微有些激動。
劉知府沒有火,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本官昨夜查看卷宗到了三更天,實在是累了,你先退了吧,哈啊欠~~~”說完,劉知府打着哈欠離開大堂。
“大人!大人!”李成梁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可那劉知府卻頭也不回地溜回後院。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成梁無趣地走了,臨走時衝著懸挂“明鏡高懸”的大堂啐了一口,投去蔑視的一瞥。
光yīn荏苒,轉眼就過了三五天,無所事事的李成梁靠在一棵大楊樹下,懶洋洋的曬太陽,嘴裏還叼着一根竹籤。
此時一隊明軍士兵在把總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從身邊穿過,李成梁忙站起身,望着明軍把總身上的亮甲和腰間馬刀,不由握緊了拳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把總閆平見李成梁盯着自己,有些傲慢的抬起頭,用調侃的口吻道:“誒呦,這不是鐵嶺衛指揮僉事李成梁李大人嗎,今天怎麼有空曬太陽啊?”
明軍士兵聽后哈哈大笑,肆意嘲諷時常以指揮僉事自居的李成梁。
李成梁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攥着拳頭,咽了口唾沫,轉身回到楊樹下,翹起二郎腿。
閆平哼了一聲,甩開李成梁,帶着手下的明軍揚長而去,走出百十步,李成梁跳起身來,啐了一口道:“呸!拽什麼拽?老子將來跡,一定要總領天下兵馬!”
窮極無聊的rì子一天接着一天,李成梁晃悠到了城內最大的酒樓西不順,見酒樓內食客眾多,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叫喧之聲繞於耳畔。
小二上前道:“這位客官裏面請,本店名酒名菜應有盡有,前幾rì還請來了四川的周大廚,做了一手正宗的川菜,頗受好評,客官可願賞臉?”
李成梁被迎入屋內,一屁股坐下來,將一條腿踏在長凳上,不耐煩道:“別廢話,好酒好菜只管上,管他什麼周大廚還是廚大周。”
“客官稍等,小的這就去。”小二躬身退去,卻被一旁的賬房先去叫住,“小二,你可知這傢伙是誰?”
小二瞅了瞅李成梁道:“小的初來乍到,不知。”
“那也難怪,”賬房捋了捋細須,又道:“這傢伙是鐵嶺的地頭蛇,是個大混混,今天來肯定是吃霸王餐的,你不要被糊弄。”
小二點點頭,轉身將一盤花生米和一壇酒送到李成梁桌前,賠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本店有個習慣,先收帳再上菜,客官您是不是先……”
沒等小二把話說完,李成梁怒拍桌子,呵斥道:“狗屁!你小子是狗眼看人低,怕老子吃白食吧。”
小二嚇得畏畏縮縮,卻不合時宜地答到:“客官盛名在外,小的不得不防啊。”
這一句話可是捅了馬蜂窩,且不論李成梁是不是吃白食,這句“盛名在外不得不防”確實讓人惱火,脾氣暴躁的李成梁一腳踹翻了酒桌,抄起酒罈砸向店小二。
“混賬東西,敢羞辱老子!”
小二連滾帶爬逃回櫃枱,大喊大叫:“來人啊!來人啊!有人砸店啊!”
酒樓內頓時亂做一團,很多食客兩股戰戰,幾yù先走。
光天化rì,朗朗乾坤,眾目睽睽之下,李成梁踏在長凳之上,衝著滿座的食客呵斥道:“您們這些趨炎附勢之徒,我李成梁雖然落魄,但也是鐵嶺衛指揮僉事,等來rì老子跡,一定將你們這幫小人統統拿下!”
趁着李成梁呵斥眾人,店小二一溜煙跑回后廚,將西不順負責殺豬的黑胖廚子喚了出來。
不久,一個腦滿腸肥,滿是油漬的黑胖廚子手持兩把菜刀沖了出來,用帶蔥花味的口氣喝道:“是哪個廝敢吃白食?”
眾食客紛紛將目光投向矗立在那裏的李成梁,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原來是這廝,你他娘的敢在西不順鬧事,嫌命長嗎?老子今天非要給你點顏sè看看……”沒等說完,黑胖廚子就被劈頭蓋臉澆了一身酒。
李成梁將酒碗重重摔在地上,瞥眼瞅了瞅道:“想打架就放馬過來,別磨磨唧唧的,像個娘們兒!”
黑胖廚子惱羞成怒,揮舞着菜刀,哇呀呀的沖了過來,誰料李成梁面對來刀一個躲閃,順勢用腳勾起長凳踢了出去,不偏不倚砸中鼻樑,鼻孔兩股血流了下來。
“你他娘……”沒等反應,李成梁便飛起一腳,正中其心窩,只一腳便將黑胖廚子踹翻了幾個跟頭,口吐鮮血,蜷縮成一團,滿地打滾。
兩把菜刀有趣地飛起落下,正好插在櫃枱的賬簿上,嚇得賬房和小二趴在地上抱頭抖,連同櫃枱也振動起來。
食客們見此情況,驚慌失措,從長凳上掉下來,撒丫子往外跑,屁滾尿流。
李成梁看着酒樓內一片狼藉,不禁哈哈大笑,“讓你們這幫孫子狗眼看人低,活該,呸!”說完晃晃悠悠來到櫃枱,將賬簿撕的粉碎,然後抄起酒架上的兩壇美酒,若無其事地揚長而去,諾大的酒樓空留下一個滿地打滾的黑胖子和兩個頭都不敢抬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