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色真美
高中的軍訓,最為磨人。
一聲令下,要徐繁音他們鴨子步在操場的草坪上走個來回。
今天軍訓就算結束,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回宿舍了。
男生還好,在夜色的掩映下,哈着腰在前面偷偷跑。
女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就只能在後面慢慢走。
徐繁音是個爭強好勝的,快步在前面走,走的吭吭哧哧。
“次啦”一聲乍然響起,徐繁音嚇了一跳,繼而嚇出了一身冷汗。
眾所周知,軍訓的迷彩服,質量雖不好,但也絕對耐磨,但褲縫線不結實啊。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迷彩加上夜色想要不為人知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前後沒人,中間短篇的情況下,就特別明顯了,要是被後面的人追上,徐繁音閉了閉眼睛,不敢想。
更令徐繁音難堪的是:她距離齊正一併不遠!
剛才她刻意快步趕在他前頭,為的是他抬眼看見的就是她。
少年時的心思啊,總是那麼清晰又明朗,喜歡一個人,恨不得他滿眼滿心都是自己。
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徐繁音僵了,不太敢動。
突然,手腕覆上一暖,徐繁音僵硬,呆愣愣轉頭。
只看到月光下,少年清冷的側臉,似是感覺到徐繁音目光的注視,轉過頭來,抿嘴笑了。
他拉着她,貓着腰,小跑起來,耳邊有呼呼風聲,手腕上的手,濡濕溫暖,細長白皙。
徐繁音的手腕很細,少年的大手完全包裹,指尖有稍稍涼意。
徐繁音笑了,那股甜膩直直延到心裏去。
跟着齊正一路向前跑去,跑到操場對面之後,他們攤坐下來。
調勻呼吸后,齊正一咧開嘴笑道:“你知道幸福是可以聞到的嗎?”
“?!”
徐繁音乾乾開口:“不太知道。”
好清奇的腦迴路!!!
徐繁音在心底默默吐槽。
“哎呀呀!聊天啊?”姜雨萌明知故問,直愣愣的話頭插過來,徐繁音默默怨懟回頭。
看到姜雨萌一臉“我什麼都不知知道”的謎之微笑。
太想掐死她了。
徐繁音默默咆哮。
“嗯”一個肯定鼻音從右側傳來,是齊正一。
“聊什麼?”正當姜雨萌要淑女坐的時候,徐繁音惡狠狠地盯着她,眼睛裏全是赤裸裸的威脅。
得之不易的獨處時光,怎捨得姜雨萌橫插一腳。
姜雨萌知道她是想和齊正一單獨待,再加上這麼明顯的暗示,也就不太好意思再同她嬉鬧。
徐繁音又一個眼神飄過來,姜雨萌心領神會,正想站起來走開。
“哈,今晚的月色真美”徐繁音趕緊開口,話題轉移的太過明顯。
悶聲悶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風也溫柔。”
徐繁音對這個欠扁的聲音格外熟悉,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韓賽。
“在聊什麼?毒舌”
自從在操場上同教官唇槍舌戰,扳回一局之後,毒舌這個稱號,教官就賜給她了。
一來二去,都知道二連十五班有個特別剛的女孩叫毒舌。
因為都不熟悉,大家也沒有幾個喊的。
韓賽聲音不大,但“毒舌”一喊開口,周邊的人依稀都朝這邊看來。
齊正一親近的幾個哥們更是紛紛側首。
徐繁音再也忍不住了,“滾”字一聲疊一聲地朝韓賽砸來。
這個小韓賤,他一開口,就准沒好事。
她就想單獨和齊正一聊會兒天,有那麼難嗎?
韓賽摸摸鼻頭,訕訕的厚着臉皮坐在徐繁音對面。
“聊什麼?加我一個唄!”。
“哼”
韓賽給徐繁音留下了太多黑歷史,無論他怎麼改觀轉變,徐繁音就只有一種感覺--又欠又賤。
看着能湊麻將的四人桌。
“呼”徐繁音長嘆一口氣,拉下起身的姜雨萌,捂臉倒在她懷裏。
炸毛又泄氣的徐繁音像只揮舞着利爪的奶貓,在韓賽看來,軟糯又可愛。
韓賽是徐繁音初中同學,初二下期的時候,韓賽轉班過來,分到了徐繁音一組。
和徐繁音一組的是她們班班長,和徐繁音不太對盤,兩個強勢的人碰到一起,不是情侶就是冤家。
徐繁音和班長就是冤家,恰恰班長又是有很多同性追隨者的人,難免有些少年人的無知無畏。
徐繁音很看不慣他,班長又是孩子氣的使用冷暴力。
他們一組陰差陽錯的只有徐繁音一個女孩。
老師當時問:“有人願去第三組嗎?”
沒人願意。
又問:“徐繁音,願意調走嗎?”
班長他們起鬨說,就她一個女孩讓她調走唄!
許是被言語中的輕蔑激怒,這毫無意義的鬥爭,徐繁音的梗脾氣上來,拒絕了。
於是他們組就成了只有一個女孩的局面。
韓賽來的第一天,恰逢徐繁音她們組值日。
值日班長叫他們出去值日,韓賽第一天轉過來,卻沒有第一天轉過來的自覺,當著徐繁音的面就對值日班長說:“讓她去。”
說完用嘴努了努,示意徐繁音自己主動站起來走過去。
徐繁音很無語韓賽的輕狂,和他嗆了起來。
轉學生來的第一天,他們就結下了梁子。
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倆各種不對盤。
班長擠兌她的時候,韓賽有時也會冷哼一聲,為她幫腔,大多數還是視若無睹。
但因初遇並不是怎麼美好的記憶,又因韓賽老嗆她,他倆更是對對方各種不服氣。
又加上在徐繁音宿舍,女生閑聊的時候,把她和韓賽捆綁在一起:說她們倆其實挺適合的。
徐繁音就更討厭韓賽了。
初三重新分班,她和韓賽就不怎麼有交集了。
韓賽1班,她4班,韓賽4層,她1層。
韓賽的教學樓在她們教學樓的前面。
也有串班玩的,偶爾韓賽也過來,同她說幾句話,還是嗆她。
初三學習時間緊迫,徐繁音想考崇中,基礎又不好,有太多不會的,就只醉心學習,也不搭理韓賽。
久而久之,韓賽也就不來了。
有天晚自習,很久沒來的韓賽,意外出現在徐繁音她們班的教室門口。
據說,有人看到他在4班門口來來回回至少徘徊了半小時。
有老同學看到他,擠眉弄眼地問:“韓賽,醞釀啥呢?告白還是分手啊?”
“嗨,等媳婦!”
“呦,你小子,啥時候的事兒?真夠快的哈!給哥幾個介紹介紹弟妹唄”
老同學一臉八卦。
“等有空,有空”
少年情事,每每談論起,往往會遭到家長和老師的圍追堵截。
可那些不可告人的青春秘密,總給人帶來些小甜蜜,小旖旎。
趁徐繁音發愣的空檔,韓賽就已然出現在她視線里。
每一個被稱之為偶然的瞬間,其實都是有心人蓄謀已久。
韓賽人從夜色中走來,身形在門口頓住,兩腿向前交插疊放,歪在門框上。
手裏上下拋着蘋果,漫不經心地問:“呦!徐繁音,這麼努力,是想考崇中啊?”
就徐繁音那破成績,想考崇中,她自己都感覺是痴人說夢。
不用說,這韓賽也是來嘲笑她的。
以為品出他語氣里不善的徐繁音會反唇相譏。
不料聽到這話的徐繁音愣了愣,好像沒聽出他語氣里的戲弄似的,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丫頭平常鬼靈精怪又淺薄冒失,懟自己有說不完的俏皮話,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韓賽知道,他是真的觸碰到了徐繁音的痛處。
自覺的,也就默默的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站直身子,越過門檻,穿過講台,來到徐繁音隔着過道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雙手撐在膝蓋上,哈着腰,轉過頭,看着徐繁音靜靜地露出了標準8顆牙齒。
徐繁音被韓賽莫名其妙的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突然是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才反應過來,雙眼放出熠熠光彩。
盯着韓賽滿臉戲謔:“等你媳婦兒啊,誰呢?我們班的呀,讓我認識認識唄,這可是我小嫂子呢”。
韓賽眼神一頓,目含哀傷,牽強地扯出個假笑,坐直身子,沒有吭聲。
徐繁音看他這個模樣,也懂事兒的,收住了話。
剛才韓賽在他們班門口,和朋友說的話,被走神的徐繁音一字不落的聽進心裏。
徐繁音忽然發現心裏有點悶悶的。
她擁有的知心朋友不多,韓賽雖然討厭,卻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她微妙的情緒,過來損她。
雖然說出口的話還很欠,但徐繁音卻不想連這個鬥嘴的朋友,也要因為有女朋友而避嫌。
這時候,沉默的韓賽微微吐出一口氣,突然看向徐繁音。
徐繁音被他突然的轉臉嚇了一跳,就那麼看着韓賽亮晶晶的眼睛。
韓賽醞釀了一小會兒,幾次想開口,卻欲言又止。
這樣的韓賽,讓許徐繁音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徐繁音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韓賽不是要說什麼吧。
又想起在宿舍里的討論,徐繁音更是有些心跳加速。
在小女生天天幻想自己的王子架着直升機落在校園草坪上,動不動忠貞不渝,白頭到老的年紀。
如果韓賽要說些什麼,可能徐繁音也不會不答應。
徐繁音不動聲色,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電光火石之間,想起韓賽剛才在門口說的話。
徐繁音在心裏默默罵了自己一句:學傻了,思春呢!
冷靜下來的徐繁音,看向韓賽。
這貨哪裏還有剛才那心事重重的模樣,細長的眼睛裏全是捉弄她成功的笑意。
徐繁音登時來了氣,怕自己這點小心思被韓賽瞧了去,再嘲笑她。
於是欲蓋彌彰的:“滾滾滾,老娘學習呢,沒空跟你鬧。”
最後還是韓賽擺了擺手,說:“想啥呢!這事兒還早着呢,我就那麼一說,你不是要考崇中嗎?其志可嘉,先獎勵一個蘋果。”
然後韓賽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從夜色中來,又回到夜色中去。
徐繁音被韓賽這一出,弄得有些愣神兒,先獎勵一個蘋果,后獎勵什麼呢?
想到剛才自己的胡思亂想,徐繁音更是囧了。
韓賽是想說什麼的吧,戲謔裏帶着點真心。
可徐繁音攢着勁要考崇中,韓賽沒能說出口的話,她也沒把韓賽划入到她的未來里。
韓賽想說的,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後來,高中他們又在崇中相遇。
同班。
徐繁音曾經瘋魔的學習,重新看到他,恍如隔世,連帶着關係也生疏了諸多,自然也就只記得他們不太美好的相處經歷。
韓賽還是同初中一樣和她湊到一塊。
但和初中不太一樣的是,他有時也會收斂些,不像初中時那樣口無遮攔,也不再故弄玄虛地捉弄她。
但徐繁音還是同初中一樣討厭並排斥韓賽。
因為有和韓賽的“感情基礎”,彼此了解一些,徐繁音找話題拋出去無厘頭的梗,韓賽總能迅速地接住。
齊正一靜靜地聽,姜雨萌就知道傻樂,四個人聊起天來,也不算乾巴。
那一晚,他們樂到嘴抽筋,笑到嘴僵硬。
姜雨萌只覺得徐繁音就像一個閃亮的發光體,更記得那天晚上她講到高興的地方手舞足蹈,燦爛迷人的模樣。
韓賽覺得,面前的她和兩年間記憶力的人兒,無縫銜接,時光的打磨,並沒有消磨掉她笑眼中一分一毫的明媚張揚。
齊正一也很開心,因為那晚夜色很美,風也溫柔,講話的姑娘既可愛又漂亮,真誠又熱烈,直接又莽撞。
徐繁音記得那天,天上皓月疏朗,點點清涼在齊正一眼角眉梢盛放,漫天的繁星都揉碎了灑落於他眼眶。
本以為他該供在天上,不料卻墜入人間,在某人心上存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