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戲耍
“讓她接著說。”
葉綰棠得到首肯后，馬上掙開了對她的鉗制。她重新整理了下狀態，笑道，“我跟她打過照面，她臉覆面紗，身材姣好，露出在外的那雙眼睛尤為漂亮。”
君墨淵聽聞此言倒有了兩分興緻。世人都道葉綰棠樣貌醜陋，需要帶面紗遮住她的血盆大口。但凡是親眼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樣貌絕對不俗。她這話，確有幾分真實性。
“那你可知她如今下落？”
葉綰棠面上雲淡風輕，內心慌的一批。總不能說她就在這吧？隨便扯個謊？那又該怎麼扯謊呢……
“咕——”她肚子忽然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此時的氣氛極為嚴肅，眾人都低頭靜默不語等待她的回話，因此這聲音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尤為突兀。
……社死了。葉綰棠扶額，故作鎮定整理下髮絲，淡定道，“我餓了。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
“大膽！你無禮在先，對主上沒有半分敬畏，還敢和主上提要求！”
黑衣人一聽葉綰棠這話便聽不下去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大膽之人。像她這種普通人，哪個見了主上不是卑躬屈膝，她到底哪來的底氣?
話音剛落，葉綰棠也來勁兒了。她自認在懟人這塊還沒輸過！
“你擅闖我們村就有禮了嗎？”葉綰棠柳眉蹙起，神情凌厲，“我和你主上談話，你主上還未發話，你突然插嘴是不是想替你主上處置我啊？”她言罷，挑釁似的往黑色幕簾里看了一眼。
黑衣人聞言大驚，忙跪地請罪，“主上休要聽這丫頭亂說，屬下只是看不慣她對主上如此輕慢！”
“輕慢？”葉綰棠冷嗤，“該有的禮數我都有，不過餓了想討點吃食，這也有錯？”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想吃什麼？”君墨淵並不理會仍在跪着的黑衣人，深邃的目光直盯着葉綰棠。
這個丫頭真的是當地人么。
“主上……”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幕簾內，沒想到主上竟然真的由着這丫頭。
君墨淵聲調冷了下來，“你逾矩了。”
黑衣人大駭，跪地不敢動彈，“是……”
葉綰棠眨了眨眼，好似真的在思索吃什麼好。她心底冷笑，現在的情況看上去是車內的這個男人在偏袒她，不過只是因為她可能知曉妖女的下落。他在進一步試探，她若得寸進尺，下場估計比這黑衣人還要慘。
“啊呀，我不挑的，能填飽肚子就行。”葉綰棠隨意擺了擺手，嬉笑道，“大人果然還是明察秋毫的。”
又過了一招。她之前為了讓他放過她早就提前誇過他，但當時的她在他看來並沒有價值，所以並沒有遂了她的意。而她現在，有他想要知道的信息，他不得不遂她的意。
這是還記着剛剛的仇呢，非要刺他一下，真是半點虧也吃不得。
君墨淵勾唇，也不惱。她現在也只有嘴硬的份了，看她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給她取糕點來。”
葉綰棠吃到糕點的那一剎差點落下淚來。總算吃上口熱乎的了！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沒一刻安心過……現在也不能安心。但是這個糕點她大可放心，一是她現在就親眼看着他們呈上來，沒有問題；二是那個人還等着她的消息呢。
眼看着糕點就見底了，她不能再拖延時間了。葉綰棠乾脆把最後一口吞下，擦了擦嘴。“多謝款待，讓我回答你可以，只是這個問題，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人。”
“哦？”君墨淵挑眉，這丫頭膽子果然不小，他倒想看看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你想啊，你這個手下妄圖越俎代庖就不讓人信任，那這還有這麼多人。我這個回答至關重要，在場的誰要是日後泄露了消息，也妨礙您辦事兒呀。”葉綰棠說得一板一眼，一雙杏眼盛滿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在為他考慮。
話是這樣說，她心裏已經盤算起逃跑的小九九了。
小丫頭心眼還挺多，估計又憋着什麼壞水了。君墨淵輕笑一聲，用扇柄挑開黑色幕簾的一角，“上來吧。”
銀白色的月光溫柔地灑在他修長的手上，調皮地在他流暢的下頜線間反覆躍動。藉著月光隱約可見他手腕上戴着的檀木珠，就連扇柄也是由上好的檀木製成。
葉綰棠沒有猶豫，踩上踏板借力握住扇柄就上來了。但是君墨淵沒想到葉綰棠如此蹬鼻子上臉，竟敢直接握住他的扇柄借力上來。他毫無防備，稍一用力把扇子拉回來。
葉綰棠瞪大雙眼……她現在不過普通人的力氣，他怎麼用這麼大力！她也毫無防備，馬車內空間極小，他這一用力，她直接——
摔在他懷裏。
“靠……真疼啊。”葉綰棠連忙從他懷裏起身，揉了揉差點被撞歪的鼻子。即使這樣，她依然能聞到若隱若現的檀香味，她抬眸望向身前的男人。
恰好君墨淵也在看她。那雙妖異的紅瞳里清晰地映着她獃滯的模樣。眉似畫，瀲灧桃花眸輕輕眨了眨，薄唇輕抿，似在疑惑面前的人為何呆住了。鼻峰挺拔，面部輪廓的線條剛毅，竟把柔和剛巧妙融合在一起。那雙紅瞳分明更顯妖艷，在他流轉眸光間卻透着三分慵懶。本可以當驕傲恣意的鮮衣少年，偏偏更像遊戲人間的紈絝弟子。
看到大帥哥誰都會多看兩眼，美名其曰欣賞美好，這是人之常情。葉綰棠清了清嗓，為剛剛走神找了個理由，“你的紅瞳很好看。”
君墨淵聞言微愣，笑道，“難道你不害怕？”
“害怕什麼？就因為和世人都不一樣嗎？”葉綰棠站起身，自來熟地坐到君墨淵旁邊的位置上，“眼見不一定為實，你是什麼樣的人，相處了自然會知道。”
“不過，我現在確實挺怕你的……不是因為你的紅瞳。”葉綰棠支着下頜看他，似乎是有些苦惱，她蹙了蹙眉。
君墨淵看向她的眼眸，她倒是坦坦蕩蕩，回以微笑。他輕輕摩挲了下手上的檀木珠，收回目光，“你可以說了。”
葉綰棠眨了眨眼，沖他招招手。
君墨淵：？
“榆木腦袋！”葉綰棠輕哼了一句，她乾脆湊到君墨淵耳旁，朱唇微微開闔。
少女的馨香撲面而來，她輕輕吐出的熱氣灑在他的耳廓，有些癢。他下意識蹙眉想要躲開，少女卻已經離開了。
君墨淵也算是勉強聽清了她說的話，他握着摺扇的手緊了緊，眸色一下變得冷沉。
“你不知道?”
葉綰棠心虛後退了幾步，“我之前說的都是回答你的問題，我沒說我一定知道。”
她剛剛為什麼非要說悄悄話……因為要是還這樣大聲音量說話外面的人不都聽到了嗎？但她並不知道，這對修靈者來說是沒有用的，早在她踏入馬車之前，君墨淵就設了陣法——他們倆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聽到。
君墨淵反而笑了，“你是極聰慧的人。”
葉綰棠本來已經做好他要是發怒，她要是逃脫不了，就解開封印跟他打一架。但是……她沒想到居然還被誇了。
“抱歉……我不該鑽這種空子的。”葉綰棠突然也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還白嫖了人家一頓吃的。她還以為他是個大壞人，之前還和他嗆聲，現在看來他……還挺有人情味的。
“無妨，”君墨淵神色淡淡，“你能鑽空子也是你的本事。”
葉綰棠認真給他行了一禮，真切地笑了，“之前多有得罪……謝謝你。”
君墨淵不語，只點點頭道，“你走罷。”
“那有緣再見！”葉綰棠心情格外舒暢，她掀開幕簾跳下馬車，再次沖馬車中人揮了揮手后，就離開了這裏。
下人們能感受到馬車內沉沉的低氣壓，他們均眼觀口，口觀心不敢多言。
這大概是君墨淵第一次被一個黃毛丫頭戲耍。她和他之間的過招，既是他輸了，他會認，也不會為難她……他一向遵守遊戲規則。
良久之後，君墨淵又恢復了原本的漫不經心，他淡淡開口道，“回剎羽。”
雪域，剎羽主事殿。
“回來了？”君墨辰正研究一盤圍棋殘局，他早就料到君墨淵今晨會到，來這主事殿堵他來了。
“來得正好，又當了這麼久的甩手掌門，該來處理一下門中事務了。”
君墨淵腳步未停，眸色微斂，“師兄看着處理便是。”
君墨辰無奈攔住他，從懷裏拿出燙金色的信封，“燕青的請帖，說是除妖大捷，你去不去？”
君墨淵唇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只懶懶掃了一眼，輕輕挑眉，“燕青那群老東西的話，你也信？”他拿過君墨辰手中的請帖，隨手燒了。
君墨辰對他這副德行也熟悉得很，並不驚訝，他往主事殿門口望了望，“這次沒帶姑娘回來？”
君墨淵不回，徑直走到那副圍棋殘局前，“這次是去見一個人。”
君墨辰也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話問出口，“誰？”
君墨淵觀察棋盤不過片刻，便稔起一顆白棋往棋盤中央的位置下去。霎時，棋局白棋形勢好轉，隱隱有翻盤的跡象。
“季寒星。”
－－－－－－題外話－－－－－－
君墨淵：你是不是故意的?
葉綰棠：姐姐我第一次上馬車搭把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