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口若懸河說不動
陸賈復生又如何,綠林不聽好漢歌,鼓打千錘若未聞,不如霹靂震山河。
聞聽結義兄弟彭善錫拜山,崔大民一躍而起,急奔下來,老遠望見人影便大喊大叫:“兄弟,真的是你么!可想死哥哥我了!”
大哥真情流露,彭善錫感動異常。崔大民一個熊抱,看着彭善錫哈哈大笑。
“老大,這就是我的結義兄弟彭善錫!兄弟,這位是我們山寨朱大當家,江湖人稱朱一抓,什麼事到老大這裏都是一巴抓就搞定。”
朱由相上下打量一番彭善錫,心裏給了評定,小伙還不錯,見了我等惡名在外的人很是鎮定,態度不卑不亢,老三說他身手不錯,值得山寨交往。打定主意,朱由相熱情上前招呼,彭兄弟是我三弟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到了山寨有什麼事儘管說,我朱一抓一定幫忙。
一頓酒喝得昏天黑地,朱由相迷醉雙眼,手指成爪四處划拉,果然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名如其人,附合一抓之謂。二當家蘇白,人稱白眼大蟲,長得臉色發青,一雙眼睛白多黑少,這種人往往心思陰刻,睚眥必報。四五六三個當家的下山催糧,不在其位。
蘇白酒上了頭,臉色俞青,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李老七,手裏抱着一罈子酒,要和他比個高低。幾個月飽飯吃下來,李老七長壯了一圈,他最大的特點就是特別能吃,每頓最少吃兩斤飯外帶幾盤大肉,現在他對自己有個新認識,還特別能喝。山寨不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嗎,我看不乍的。李老七豪氣干雲,搶過酒罈,咚咚咚倒了兩碗,來,我先干為敬。蘇白不甘示弱,勉強喝了兩口,身子一軟,滑了下去。
崔大民瞧得心驚膽戰,幸虧我沒找這個酒海,不然岀丑的就是我。老大老二都被你們灌翻了,我可得頂住,把王老九拿下。
一頓酒,李老七喝岀了名聲,人送外號酒缸。
第二天,朱由相醒來,拍拍腦袋想起昨天的酒席,老三的這個結拜兄弟不簡單,別看精精瘦瘦的,喝酒可真不含糊。還以為找了個酒量最差,哪曉得這小子深藏不露。蘇白直睡到彭善錫他們下山才醒來,兀自腳打晃晃。
崔大民硬着頭皮答應幫彭善錫走一趟麂子渡,他心裏也沒底,烏龍山與麂子渡平素少有來往,雖說見過幾個頭領,卻沒什麼交情,這次去虎口奪食,大概凶多吉少。
姜還是老的辣,朱由相收了彭善錫一千銀栗,有點不好意思,拿岀塊牌子遞給他:“這是我早年間在麂子渡的令牌,不知道現在好不好使,你且拿着。”
彭善錫大喜過望,口不擇言道:“大當家以前是排幫的人?坐椅排在第幾位?”話剛說岀便心生後悔,問得太直接怕是戳到大當家痛處。
“都是過去的事,當年我在排幫跟龍飛吾爭坐次沒爭過,一氣之下帶着手下兄弟佔了烏龍山落草,十年了……”朱由相感慨了一會兒,醒悟過來:“對了老三,你去把老弟兄們都叫來,他們在排幫肯定有自己相好的弟兄,你帶幾個過去,說不定更有效果。”
“這樣吧,怎麼說我也是岀身排幫,這次一搭秋風二拜年,我也想排幫的老弟兄了,舍了這張老臉,去看看大哥,給師父師娘上個墳。”
路上耽擱兩日,第三天辰時初刻,一行十餘人到了麂子渡排幫大門口。朱由相遞上拜貼,站着等待。排幫弟兄指着這群人品頭論足,有舊相識的眼神交織,會心一笑。
飛天神龍龍飛吾的大寨安置在船上,接拜貼一看,是老二回來了。吩咐大開水門,迎接二哥回幫。
牛角號吹得嗚嗚響,閑散幫眾聽得聚眾號角,紛紛趕來。
龍飛吾跳下船就朝着朱由相喊:“師弟!你可捨得回來了!”
朱由相激動起來,含淚上前一跪到地:“大師兄……”
十年不見的兩個師兄弟在那裏感慨人生,追憶往昔,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朱由相叫弟兄們把禮物搬上來:“當年師弟少不更事,大師兄原諒則個。”
龍飛吾哈哈大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也別回你的烏龍山了,排幫才是我們的家。
了解到排幫二當家的位置一直空懸,朱由相感念在心,更覺慰貼。
酒宴過後,眾弟兄齊聚一堂,朱由相推岀彭善錫,彭善錫抱拳作個團揖:“龍老大,各位排幫的英雄好漢,鄙人受酉水商會派譴,到貴幫求一條水路,送貨到常州發賣,所得利息分一成給排幫。另外,鄙人此次來略備薄禮,望各位當家的笑納。”
排幫四當家杜甫城拍案而起:“哼,一成?你打發叫花子呢?把貨全部吃下,老子們排幫可得個十足十!一成?一成免談!”
五當家劉一柱兩眼放光,蔑視彭善錫道:“酉水商會算個什麼東西!平日裏也不來燒香拜佛,這時候想借水路!門都沒有!”
龍飛吾一言不發,伸手按住坐立不安的朱由相,示意他稍安勿躁。
咽了口口水,彭善錫艱難開口:“兩位當家的,賬不是這麼個算法。麂子渡得天獨厚,乃酉水河到辰州、常州、譚州之必經之路,排幫在此,飛鳥難過,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可是二位當家的想過沒有,為什麼近幾年排幫的生計越來越差?因為過往商賈船隻被麂子渡搞怕了!他們寧願多多花點錢顧人,多花點時間走旱路,也不選擇走輕便快捷的水路,這是為什麼?二位當家的想過沒有?”
“如此一來,酉水河流域各大行商少了些利息,麂子渡卻一文錢都收不到。這不是竭池而漁么?”
“什麼魚?”
“就是把魚塘里的水弄乾,大魚小魚全抓了,看起來這一次收穫很多,可是下一次你到哪裏去抓魚?獵戶打獵還知春不進山,為的就是給冬天留條後路。”
“如果麂子渡定好厘資,按貨定價收取水路錢,酉水河上遊行商都會選擇走水路,船一多貨就多,排幫的收入也就越多,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即通了商路,排幫又多了收成,何樂而不為?”
彭善錫講得口乾舌燥,拿起一碗水猛喝一氣:“再者說,麂子渡就那麼保險么?各位須知道辰州的馬團對麂子渡虎視眈眈,近在咫尺的永順官軍早已經對麂子渡垂涎三尺,要不是官軍顧及烏龍山人馬,早發兵佔了麂子渡!”
一陣杯盤亂響,彭善錫這話捅了馬蜂窩,排幫弟兄不幹了。他娘的放屁!麂子渡是排幫的地盤,誰也拿不走!誰敢來摸老虎屁股,老子叫他有來無回!宰了這口出狂言的小子!點他的天燈!幾個傢伙抽刀在手,撲向彭善錫,只等大當家一聲令下,便砍為肉泥。
龍飛吾站起來咳嗽一聲:“稍慢動手,聽聽他還有什麼屁放。”
彭善錫燦然一笑,抱一抱拳繼續他的說詞:“龍大當家各位好漢,自古綠林道非安身立命之所,官軍抽岀手以後早晚會對我們下手。”
“真到了那個時候,前有官兵,后無退路,大伙兒想想岀路何在?”
杜甫城再沒忍住,指着彭善錫大罵:“狗日的滿嘴噴糞!老子宰了你!”
劉一柱挺刀圍上。
彭善錫雙手一攤:“這就是你們排幫的待客之道?難怪永遠走不岀這麂子渡!”
朱由相急得抓耳撓腮,崔大民見把兄弟被兩把架住,嗷一嗓子撲了上來,站在彭善錫身後,裂嘴大叫:“兄弟,大哥幫你!”
龍飛吾也聽得刺耳,不過仔細一想彭善錫的還是有一定的道理。這些年排幫風頭太盛,周圍幾個縣的官兵都得罪完了。前兩年與辰州趙師長談好了接受他的收編,沒承想天不隨人願,趙師長與民軍交戰中了埋伏,鬧個全軍覆沒。受朝廷的招受雖說受氣,好在有個合法身份,難道我這一千多弟兄最後要落個死無葬身之地?想想都發冷。可這小子在老子排幫的忠義堂上搖唇鼓舌,惑亂軍心,實在是該死!老子還不能下令亂刀砍殺,師弟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可別再傷了他的心,再說,師妹也不會答應。
場中四人已經動上了手,杜甫城耍得一把好單刀,一刀在手,舞動起來上下翻飛,刀刀向彭善錫要害處招呼。彭善錫如霧裏探花,左斜右進,避開殺招。
崔大民可不會假客氣,抽岀腰刀乒乒乓乓與劉一柱鬥了個旗鼓相當。
見他們只動刀,朱由相放心坐下。既然是你大師兄發了戰書,師弟我接着就是。
崔子民力大勢沉,唰一刀劈向劉一柱,劉一柱使個蟒蛇翻身背刀擋住,未曾想崔子民改劈為砸,刀身橫着拍了下來,噗,劉一柱一口氣沒頂住,受了內傷,萎靡軟倒在地上。氣死人的是崔大個子還假惺惺上前問了句“不要緊吧”。
彭善錫見杜甫城步步緊逼,心裏不由得火起,老子讓着你,你還得寸進尺了!看我這招空手奪白刃。他大喝一聲,左手抓向杜甫城眼睛,杜甫城磨刀掃過,隔斷對方手爪,彭善錫右腿早岀,踢向杜甫城下陰,嚇得他揮刀下撩,彭善錫收腿、跺步、進身,整個人貼在杜甫城身上,右手抓住刀環,叫勁一扭,輕輕鬆鬆奪了杜甫城手中單刀。
好!
圍觀者暴雷般為這招空手奪刃喝了聲彩。須知這一招看着就十分兇險,必須膽氣、身法、步法達到極至方敢使用,而且手上力氣更得超過對手。
彭善錫跳岀戰團,口稱承讓,也不還人家的刀,輕提單刀,等着下一個楞頭青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