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網紅
重新走在來時的瀝青路上，周明奕此時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劉教授領着他走進一幢教學樓，門口的老舊匾額上題着“數學科學學院”四個大字。
室內裝潢簡潔，牆壁白的發亮，再往裏走是一張大理石桌，上面擺放着一個寬屏電腦，陽光透過窗帘射入，窗台上還有一盆仙人掌幼苗。
前方的劉教授走了進去，
看到這裏，周明奕反而猶豫了片刻，生怕自己沾滿泥土的廉價皮鞋玷污了這裏。
走了一會，發現他沒跟上的劉教授納悶的回頭，愣了一下，旋即釋然一笑。
“請進，以後，這就是你的專用辦公室了。”
副教授的工作並不複雜，平日裏要承擔學生的教課工作，同時要完成一定量的論文考核。
不過這些對於周明奕都是ase。
“好的，謝謝您了。”
目送劉教授離開，周明奕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一臉愜意。
本以為還要熬上幾個月，才能等到論文被承認、公開，沒想到，陰差陽錯，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要說當一名大學教授，他還真從來沒想過。
因為，他從小最討厭的就是上學。
若是僅看他的履歷，是妥妥的“別人家的孩子”，一路走來，重點小學，初中，高中，名牌大學。
可是光鮮的背後，是一個黑暗的童年。
他們從未考慮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想要做什麼。
他們只是一遍遍地重複，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
節假日的補習班，整日無休止的教導佔據了他所有的空閑時間。
直到有一天，他衝著書本上的“之乎者也”發愣。
這有什麼用？這到底有什麼用？
為什麼我要搞懂了元素周期表中原子核外有多少層電子？
為什麼我要關心九品中正制對寒門子弟有什麼作用？
甚至，周明奕一度認為，世界是黑暗的，老師是虛偽的，同學是可憐的。
痛苦且不可改變。
他一天天長大，卻越來越封閉自己，不願表達。
他心中的質疑與日俱增。
“難道是我錯了嗎？”
直至有一天，大學裏教他們抽象代數的老教授說起伽羅瓦的事迹。
真實而且殘酷。
一個死後數十年才被承認的世紀天才，生前大學都沒人要。
他關心社會的方方面面，而非只在單一的房子裏閉門造車。
然而卻一生不得志。
曾因兩次愛國遊行鋃鐺入獄，後來被算計與神槍手決鬥，倉促死去。
這也是周明奕選擇做數學的原因。
因為，這真的很酷。
凡是踏入這座神聖的殿堂，都要重重的叩問本心。
想要堅持下去，並有一番作為，心中必然要懷有崇高的理想。
…………
周明奕的事迹傳入互聯網，如同游龍潛入遠洋，狠狠攪動掀起波瀾，盪起層層漣漪。
“從未受過高等教育的民科做出雅可比猜想？？”
躺在床上的牛學軍失聲出口。
他原先正刷着知乎，發表一些高談闊論，和粉絲東扯扯西扯扯。
沒想到，一眨眼，刷到了這個熱點問題
作為滬旦大學數學系畢業，最後出來轉行，由於回答了某些專業問題，收穫了不少粉絲，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網紅。
“呦呵，讓我逮到了，嗯，讓我想想怎麼答。”
牛學軍蹭的一下從床上蹦起來，坐上椅子，叼上根煙，盤起二郎腿，然後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眾所周知，網紅之所以能成為網紅，必然帶有某些鮮明的特質，或者與眾不同的觀點。
而朱學軍成為知乎圈數學界的網紅的緣由，也很簡單。
首先，是履歷上的滬旦大學博士，暗示了他的專業權威性，是個懂行的人。
其次，便是他新奇的觀點。
他有十萬粉絲，三百多條回答，平均被贊超過千位數，是妥妥的大V號。
他輸出的觀點只有一個。
“數學在現代已經滅亡！”
簡而言之，在數學分類日漸精細的今天，人類已經沒有能力掌握足夠的知識，也幾乎沒可能做出卓越的猜想。
甚至，有些學問過於艱深，全世界只有寥寥幾人稱得上是精通，外行人，根本看不懂他在搞什麼東西。
那麼，這些被認為學問高深的大佬，沒人知道他們對不對，這就構成了學閥。
因為，評價和檢驗的方式都掌握在同一批人手中。
看起來似乎也有幾分道理，這種從專業的角度另類剖析數學發展的觀點，迅速俘獲了一大批不懂數學的知乎用戶。
朱學軍也因此聲名鵲起。
有些人稱讚他，是因為真心覺得這是懂行的大佬在向大眾靈感。
有些人明面上稱讚他，是因為……
每次他的回答底下，總會有不少人熱切的回應。
“學軍，又來了？”
“@張學軍，請評價一下今年的菲爾茲獎。”
“只要略微懂點opology的人都知道paon的突破有多重要……那麼多年的驗證……你就硬杠吧，能不能有點理論依據，真是太可笑了。”
“笑死，你以為法爾廷斯這樣的大佬看待一份數學論文的眼光還不如你嗎？”
“學軍消滅定理可證！”
“學軍！學軍！！[表情：歡呼]”
“……”
不過，無論評論區怎樣炸鍋，他都不會回應。
而且他也不在意黑他的評論，因為越多黑粉反而對他來說越好。
誰說被黑不是流量呢？！
牛學軍坐在辦公桌上，反而猶豫片刻，縱使他活了這麼多年，也極少見過這麼勁爆的話題。
必須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起個什麼標題好呢？”牛學軍琢磨了一會，緩緩打上標題。
“震驚，24歲輟學打工男當上大學教授竟然是因為……”
窗外夜色漸深，寫字樓里燈光正盛。
牛學軍越寫越興奮。
“當今時代，學歷是人們的第一份敲門磚……因為人們深知，學習才能改變命運，才能在未來有選擇的權利……”
“但現在，這樣一位二十歲的年輕人高中就因為成績太差，輟學打工……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個數學方面的天才，直至今天，老師沒有發掘他的數學天賦，考試沒有發掘他的數學天賦。”
“但是，來自南寧師大的劉教授卻公開宣稱，這樣一個年輕人證明了雅可比猜想，也是張益唐博士論文從未攻克的難題，這，讓人如何相信……”
“因此，我認為，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隱情！”
長舒一口氣，後仰靠在椅背上。
牛學軍看着電腦屏幕洋洋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