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私盟
秋月下,西風起,片片的梧桐落葉在空中時聚時散。紅塵茶坊里,棲於枝頭的三兩隻寒鴉一見我路過後院,就驚起而去。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我剛煨好的雪耳香梨湯,準備給一個前幾日不幸染了風寒,咳個不停,卻還不肯吃藥的倔脾氣送過去。
我走過後院,又穿過迴廊,感覺這平日裏短短的路變得好長好長。這是我第一次給他煨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不知不覺我就走到了門口,正欲敲門,卻聽到了一個滄桑的老者在與司城玉交談。
“寧王殿下此言當真?”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既然大司徒願幫本王登上儲君之位,本王也必竭力助大司徒早日黃袍加身,將那李橘誠斬於劍下。”
“好,那今日即為你我二人結盟之日。那李容霄……”
“自然是大司徒的替罪羊。本王早就想到了萬全之策,只要大司徒……”
原來司城玉竟與蘇景明私盟,霄霄有危險,不行,我要趕緊告訴他。不,我得先告訴李橘誠。
達達的馬蹄踩在雨夜的青石街道上,濺起朵朵水花。水花濡濕了杏黃的裙擺,我一路快馬加鞭,終於到了大涼宮的紅門前。
“來者何人?”
“風葉。”
我徐徐摘下月白色的冪籬,一雙堅毅的墨眸和一張佈滿紅疤的臉就這樣暴露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愕然。
“庄姝夫人。”
禁衛軍紛紛行禮。
“大膽妖女,竟敢冒充夫人!給我拿下。”
禁衛軍統領,蕭慕時一聲大喝,他們便開始拔劍出鞘,漸漸逼近我。
“還愣着幹什麼?她怎麼可能是夫人?夫人已恢復容貌,且近日並未出宮。”
“蕭慕時,你認不得我風葉便算了,你可還認得這玉佩?”
我自腰間取下李橘誠送我的白玉,月光灑在龍紋上,泛出晶瑩的冷光。
“九霄環佩!”
“這不是歷代涼帝相傳的九霄環佩嗎?”
眾人議論紛紛。
“先帝言,見九霄環佩如見陛下。爾等還不快速速讓路。”
我則神色自若,擲地有聲。
蕭慕時大驚失色,立即跪在了地上。緊接着,眾人也看清了玉佩上的蛟龍紋,跟着他跪了下來。
朝陽殿內,一曲《鶴沖霄》自李橘誠的指間緩緩流淌,他含着笑望着一位紫衣舞姬。
舞姬一邊曼舞一邊輕歌:
“蘋葉軟,杏花明,畫舡清。雙浴鴛鴦出綠汀,棹歌聲。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晚……”
“幾含情。”
我踏進朝陽殿,緩緩念出最後一句。
紫衣舞姬霎時回眸,李橘誠也驚訝地抬首看向戴着冪籬,被遮住面容的我。
那舞姬一回眸,我才發現她就是那個冒充我的女子。
“你是誰?你為何要……”
我慢慢走向女子。可還沒等我說完,那女子就驚叫着跑向李橘誠,躲在了他的身後。
“陛下,救我。”
李橘誠望了她一眼,滿目的愛憐都快溢了出來。
他毫不猶豫地拔劍,目光堅定,刺向了我。
剎那間,鮮紅的血涌了出來,我的心好痛,我含着淚倒在了地上。我的冪籬也隨之滾落,落在了一片血泊之間。
我噙着淚水,視線逐漸模糊,但我看見李橘誠的眼中先是訝異,而後他看了看他身旁的紫衣女子,又看了看我臉上的傷疤。他似乎全都明白了。
也就在一剎那間,他的眼淚就像我的血一樣,泉涌而出。
“葉兒!”
他抱起我,我在他的懷裏,他的眼淚不斷滴在我的臉上,我能感受到他全身的顫慄。
“葉兒,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他的嘴唇也在顫抖,我從未見過他的慌亂,更是沒有見過哭成孩子的他。
我好想摸摸他的臉頰,可是我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很快,我的眼前漸漸變黑,耳朵里也漸漸得只剩下陣陣風鳴……
一隻寒鴉自天際而來,翩然落在上唐臨暄城裏的一片屋瓦之上。它的一聲悲啼霎時驚碎了陶然的一池夢境。
“阿姊,阿姊!”
陶然驚坐而起。
“少主,你怎麼了?”
牟亦川立刻跑到陶然的床前,關切道。
“我夢見阿姊了。”
他的目光搖晃不定,滿是不安。
“你夢見什麼啦?”
“我夢見阿姊受傷了。她被人用劍刺中了心。她的心口一直在流血,一直在流血。不行,我要去見阿姊,我現在就要去見她。”
牟亦川凝視着他滿含憂愁的眸子,說:“請少主放心,我們的人一直都在小姐的身邊,小姐是不會有事的。”
“我和阿姊雖不是親姐弟,可是從小到大,阿姊每一次遇到危險,我都會感應到。所以阿姊這一次定是遇到了危險。我要去救她。亦川,我們現在就出發,我要快點到大涼,我要趕緊見到她。”
陶然凝望着窗邊的明月,語氣很果斷。
“少主,剛剛大涼來信了……”
這時,一名青衣男子跌跌撞撞地走進了陶然的房門。
“什麼事?竟如此慌張?”
牟亦川瞪了他一眼。
“小姐她……”
男子咬了咬嘴唇,猶猶豫豫。
“阿姊怎麼了?”
陶然猛然回頭,心頭一悸,手中的佛珠掉落一地。
“小姐被李橘誠殺死了。”
“你胡說什麼?小姐怎麼會死呢?”
牟亦川回頭看着陶然,陶然的臉色像極了一張白紙,他緊咬着嘴唇,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如同萬箭穿心,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怒吼:“去大涼!為小姐報仇!”
此時,一隻黑鷹落在了臨暄城漱玉館三樓的窗前。余嶠熟練地拆開了綁在黑鷹足上的字條,字條上只有四個字。
余嶠凝視着那四個字,心中滿是疑惑。
“門主為何會下此令?”
他把紙條放入了燭火中,紙條迅即化作了灰燼,沉入了茫茫的夜色。
可是,“救白一諾”這四個字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門主為什麼會讓我救她?這個白一諾和門主到底又有什麼關係?”
余嶠看着遠去的飛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