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 王婉
“算了算了,給我弄點吃的,我餓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只能他自己想辦法解決了,要是醜丫頭醒了…
錢賈生眼神陰鷙,到時候可別怪他。
回春堂內。
王家人正屏息凝神的看着陳大夫把脈,看見他皺眉就跟着皺眉,聽見他嘆氣,心就忍不住提起來。
全家人的心神都被大夫的一舉一動牽引着。
“大…大…大夫,我女兒怎麼樣了?還,還有救嗎?”
王富貴受不住大夫的沉默,磕磕絆絆的問道。
陳大夫正沉思間,不滿他打斷自己,抬眼看他一眼,道:“我是個大夫,既然你把人送來了,能救的我一定會救。”
說著有些疑惑的看了王婉一眼,按理說這傷勢,這失血量,送過來時,應該活不成才對……
奇怪,太奇怪了。
不過,陳大夫看了眼血肉模糊的傷口,這傷怕是要留疤了,這年頭,女子毀容可不是件小事兒啊。
他對王家人道:“你女兒撞的太狠,傷口太深,恐怕你們要做好心裏準備啊,這傷……誒!”
王母聽到讓做好心理準備時就受不住了,哪裏還敢繼續聽下去。
當即呼吸急促的喘了兩下,眼睛一翻,整個人就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她突然倒地,陳大夫瞬間站起來快步上前,觀她臉色潮紅泛着一絲絲紫。
陳大夫一手按住脈,一手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緊接着往她人中位置扎了一針,又接着在角孫穴、顫中穴等位置落了針。
他微微捻了捻針,然後食指在幾根針尾彈了一下,整根針持續發顫了好幾秒后才拔了針。
看了看王婉她娘的臉色,已經緩過來了,就回了座位。
剛坐下,王婉她娘就顫抖着眼皮緩緩睜開了眼睛。
“醒了就坐好,我又沒說你女兒救不活,你就嚇成這樣,真是。”
王婉她娘捂着胸口,實在受不住這大夫說話方式。
“大夫,我妹子什麼時候能醒啊?”王勝上前一步問道,大嗓門震地門匾都落了一層灰。
“小點聲兒,該嚇着小老兒了。”陳大夫極其不滿的念叨,手上沒停的往王婉身上落針。
王婉來的及時,是怒急攻心外加頭部撞擊致使的昏迷。
雖然失血過多,但是傷口乾凈沒有其他髒東西,算是萬幸。
就是撞的狠了,得人醒來才能知道有哪些後遺症。
陳大夫對王家人有印象,三周前他們帶女兒來看過臉。
脈浮而風氣相搏,風強則為隱疹,身體為癢,久為痂癩,且觀之身體洪腫……
所以其他大夫辯證其為“癮疹”,配伍發汗藥,使水氣從汗而散。
一開始他也差點誤以為是,從脈象看,既正虛又有邪實,以正虛為主,治當補虛兼以治水。
乍一看沒錯啊,怎麼會遲遲不好呢?
他又更加仔細地問了問,小便通利,無黃汗口涎,而病主走竄皮膚,壅滯血脈……
那就是異物致使經氣不利,浸淫皮膚。
他給開了葯調理身子,讓他們想想發病後接觸了什麼以前沒接觸過的東西,找到它遠離它。
如今看來,他們是沒找到那樣東西。
突然,一個身影喘着粗氣出現在回春堂門口,左右環視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半掩着的內室里。
透過沒遮擋的窗帘,看見王婉面若霜雪般了無生氣地躺在那兒,頭上手上身上都扎滿了針。
突然就邁不動腳步了。
雙腳沉重地像灌了鉛似的,艱難地抬起,落下。
楊安從來沒覺得這短短几步路,能夠讓人覺得如此漫長。
他站在內室門口,手搭在門帘上,隔着門帘看着王婉,眼神不捨得離開一分。
楊安記憶里的王婉,一雙眼睛總是帶着笑,像天上的星星落入眼中般閃閃發光。
是像山茶花一樣,美麗又純樸,總是讓人覺得鮮活沁怡,充滿勃勃生機。
她應該像只快活的鳥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就在楊安無言注視着王婉的時候,她的手輕輕動了兩下,眼皮下的眼珠子開始轉動,有種要醒來的跡象。
陳大夫按穴位依次拔針,所有的針都拔完了之後,沒過多久,王婉便輕蹙眉頭,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像是歷盡滄桑的中年人,睜開的那一瞬間,眼眸中深藏着無盡憤恨怨怒,濃厚的不甘與後悔迸發出來。
所有的情緒在看到父母兄長的時候化作了愕然不敢置信與驚喜。
她最親近的家人,她在往後十年中都深深思念的家人,就這樣活生生的清晰的出現在她眼前,關切的對她噓寒問暖。
王婉的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淚眼朦朧之際,她看見了比記憶中青澀許多的楊安。
臉上沒有刀疤,沒有亂糟糟的鬍子,如今的他還是個有點小聰明的雄壯青年。
他側着光,看不太清整張臉,可王婉知道,他挺直的脊背,蘊藏着巨大堅韌的力量。
一瞬間,眼淚愈發放肆。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