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殺戮之後
從遠方看去，只能看到城牆在坍塌。
只有近處的人知道……
這是一場報復，一次獵殺。
洪水中，治安官和大塊的磚石碎片一同翻滾，渺小的彷彿是破碎建築的渣滓。
綠色的水蘑菇則順勢追了上去，一下一下噴吐孢子。
那孢子也是綠油油的顏色，輕飄飄的，看起來像是一小團霧氣。
落在人的身上，也是悄無聲息，看起來根本就沒有任何殺傷力，最多只能讓人類發生一點點變化。
然而，當上百了水蘑菇開始圍獵人類的時候，凄慘的獵物就只能籠罩在一團綠色的陰雲之中。
渺小的孢子沾在了他們的皮膚上，滲了進去，在血液中流動，隨着心臟的跳動，流淌到肌肉、內臟、脊髓甚至是大腦之中，快速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繁衍，然後死亡。
抽走微不足道的有機物作為養料，然後再留下微不足道的垃圾。
數以百計、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微不足道，讓生命機體千瘡百孔，最終崩潰。
雨點就可以砸穿他們的頭骨，更別提捲起漩渦的洪水。
最終，如同一團沙子一樣，散落在洪水中。
“他們……他們【融化】了！”
“魔鬼！魔鬼！”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們！”
城牆上的倖存者連滾帶爬，向看起來更結實的兩側奔跑。
身後，塌陷的地面追着他們。
一旦他們敢停下腳步，便會陷落在洪水中。
眼淚、鼻涕、尿液都不受控制的滾滾而下，醜態畢露。
這一刻，屠殺者變成了羔羊。
他們祈求援軍，但援軍卻遲遲不到。
水兵菇在代梧的手臂上歡呼。
“噢耶！”
“戴夫你太棒了！”
“哈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去死！”
這一次，他又尖又細的聲音得意而囂張，但卻再也沒有一個城防軍膽敢開槍。
……
博覽會場地中，氣氛略顯緊張。
巡邏的隊伍增多了，而且每一個隊伍至少配備了一個生化人。
這就是李貴回到博覽會之後所看到的。
怔愣了片刻，李貴低着頭，弓着腰，假裝什麼也沒看到一樣走入場地。
在經歷了一番盤問之後，回到了自己狹窄的宿舍中。
換好衣服，剛剛開門，就看到管事堵在門口。
“你抓住水蘑菇了嗎？”管事快步走了進來，壓着聲音狠狠地問道。
“沒，我、我看到門口查的嚴，沒敢帶進來。”李貴垂着眼眸，準保好迎接劈頭蓋臉的謾罵。
然而……
“算你聰明！聽着！不準再提水蘑菇的事情！”管事驚慌而暴躁。
“發生什麼事情了？”
“寧烈叛逆，攻打東城門成功！水蘑菇就是他們的武器之一！”
說著，管事在原地轉圈：“我說寧烈怎麼這麼大膽，原來是心有成竹。他們神仙打架，咱們離遠點！”
“聽着，什麼水蘑菇，你碰都不要碰！就當一切沒發生過。上頭正抓替罪羊呢！”
李貴都聽呆了。
“可是……”
李貴回想起視頻畫面。
——寧烈沒有叛逆，是城牆上的治安官率先開槍。
——而且，他們也沒有成功，被殺的很慘。我的女兒就在裏面。
李貴眼神中流露出憤恨，他只能更低的低着頭，生怕管事察覺到一星半點。
但是，管事卻錯判了他的不甘。“啪”的一下，扇在李貴的後腦上。
“聽着，那些外國人想要水蘑菇，那是他們的事情！大總統不會輕易對他們下手，就算有疑問，手段也客氣着呢。但是咱們沾上就是個死！
還不甘心？我看你要錢不要命！”
正在這時，大門忽然被撞開，兩人如管事如驚弓之鳥般原地跳起。
接下來，三個城防軍和一個生化人直接闖了進來，按住了寧烈和管事。
“據說，你們和叛逆一事有所牽連，跟我們走吧。”
“冤枉啊！我冤枉啊大人！”管事鬼哭狼嚎。
旁邊，寧烈一言不發，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然而，無論他們的反映是什麼，下場都只有一個。
等待他們的，是無盡的盤問和刑訊，直到死亡。
……
夜半。
雨短暫的停了一會，月亮從雲後面露出了臉。
代梧漂在水上，悠哉的……
打電話。
“哈嘍。我是梧。別比西卜出版社嗎？”
電話中，傳來激動的聲音。
“梧先生！您終於來電話了！之前您忽然消失，我們還以為您出了什麼意外！”
“【末日啟示錄2】您怎麼想的？您有什麼要求儘管說！我們一定盡量滿足您！”
對面的人實在是太過殷勤，簡直讓代梧招架不住。
“您過獎了，我只不過想寫一個我夢中的世界。”代梧用流利的英文說道。
“哎呀！什麼過不過講？一看您就是純正的憫國人，實在是太謙遜了。近些年來，寫烏托邦題材的作者數不勝數，但一看就是一些沒根據的幻想。”
“但您的不同。政治、金融、民生、科技……環環相扣，縝密的讓人挑不出毛病，簡直就像是一個真的世界……”
電話那邊，馬屁一句接這一句。
代梧：……
廢話！那就是一個真的世界。
代梧之所以會寫這個東西……
還不是因為錢！
代梧在大概十六七歲的時候，被中央生物科學院趕了出來。
那時，水兵菇還只有一個雛形。
如果想要繼續培養，需要大量的營養液——聖筵。
無奈之下，代梧也只好乾起了副業。
順便，還養起了一個筆名。
——星火（spark）
誰知道居然能一舉成名？
代梧猜測，很可能是因為這個世界的所有文學作品都圍繞着仁慈、偉大、無所不能的全知之神。如自己這般，把神靈拋在一邊，完全弱化的故事實在是少之又少。
當然，也離不開別比西卜出版社的大力推廣。
如今，星火已經是國際上小有名氣的科幻作家。
沒錯。科幻。
因為，在代梧的小說裏面，什麼核電站，互聯網，磁懸浮等等事務，在這個世界，還處於理論階段。
對了，互聯網在開始連載的一段時間內開始發展，但是，也遠遠落後於書中的水平。
——5g、量子衛星等等，對於他們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原本，代梧確實打算繼續寫下去。
畢竟，人活着，就需要錢。
養變異植物，也需要錢。
但是，現在代梧改變想法了。
末日將至。
自己一心想要跑路。
真的要把時間和精力花費在這方面嗎？
更何況，按照當前的國際制度，寫上一本書，後續就能收到源源不斷的版權費用。
至少在人類滅亡之前，自己衣食無憂，這就夠了。
代梧耐着性子，把這些還算真實的吹捧聽完，翻了個白眼。
“其實，【末日啟示錄2】，確實出了點問題。我……”
“哇哦！戴夫！原來【末日啟示錄】是你寫的！”
水兵菇忽然冒了出來，雙眼放光。
“你看！科幻小說top1啊！哇哦！我看看……emmmm數據載入中……載入中……載入中……”
別比西卜出版社的編輯：“梧先生，您那邊什麼聲音？”
“沒什麼。”代梧掩飾道，“我最近實在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沒有時間……”
“我知道，先生，您是一名神恩生物迷。但是……咳咳，咱們就坦誠一點，搞神恩生物只要營養液足夠多，其他需要做的就是無盡的試錯……”
言下之意，搞神恩生物根本話費不了多少精力，別想着用這種拙劣的借口來拖稿。
代梧：“……”
——這回拖稿的理由真不是這個！我說末日真的來了，你信嗎？
想到此處，代梧一聲長嘆，然後，拿出十二分的演技，語氣深沉而誠懇。
“編輯先生，不是我不想寫，而是……就算是我寫了，你們也無法出版。”
編輯：“怎麼可能，梧先生，您要相信我們別比西卜出版社……”
“如果你們堅持要出版，甚至能可能會面對更大的困難。”代梧鄭重的說道。
“什、什麼？”
代梧：“末日天災和抗爭的人類，我想講的究竟是什麼，您還不知道嗎？”
編輯沉默了。
末日天災……
末日。
按照經書上的記載，末日，是全知之神對人類的憤怒和懲罰。
代梧望着又開始下起濛濛細雨的天，無奈的一聲嘆息。
“所以啊，末日啟示錄的第二部，當人類在接連的災難中終於憑藉著自己的奮鬥，獲得了生存的喘息之機之後，會發生什麼，您應該也已經猜到了。”
對面，依舊保持沉默。
代梧只聽到他的沉重的呼吸聲。
代梧嘴角勾起。
——想要擺脫這個麻煩，還需要下一劑猛葯。
“當然是神的憤怒，和人類的……”
“復仇！”
代梧悠哉的在水裏翹起了二郎腿。
怎麼樣？
還想要這本書的後續嗎？
還敢要這本書的後續嗎？
在這個全知之神無處不在的世界，誰敢出版如此赤裸裸的異端書籍？
所以，快走吧，別來煩我，讓我安安靜靜的尋找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然而……
“梧先生。”那邊諂媚的聲音也瞬間正經了起來。
“我們是文字工作者，您不必質疑我們對文字內容的敏感度。”
“我以為，我們獲得了您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