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降神
在李夏曌的心中，現在填塞入了太多的內容物。
混沌紛至，彷如夢境。
平常生活的庭園，只在電視看過的崇山峻岭，那讓他一直畏懼的幽藍深處，幻想建設的遊樂園……人潮人涌，李夏曌穿行在人海之中跨過一條條高樓大廈下的斑馬線，汽車的轟鳴聲和人海的喧鬧聲，是如此真實，忘了自己目標的李夏曌聽着、看着人群，盲目走向不明的地方。
行走在山嶺樹林，李夏曌望到遠處的城市被黑霧掩蓋，而且正朝山這邊捲來，雖然不知道那個黑霧是什麼東西，但是本能的害怕，驅使他開始跑。
一直跑，直到那山峰的最高處，再也無路可走。
山腳下，樹林裏，都是黑霧。
被包圍着，再也走不掉。
林中的樹背後隱約有諸多人形黑影在昏暗的霧潮中若隱若現，它們好似看着自己，但李夏曌不敢確定，他開始有了慌亂的情緒，走投無路地望向山峰下的懸崖峭壁。
千奇百怪的一道道黑影，像長着百隻人手的蜈蚣，像長着蝙蝠頭的獅子，三隻手的高大細長人身……它們攀爬着千米山峰，從四面八方湧來。
已經逃不掉了！
李夏曌畏懼、驚顫，腳已經邁不出哪怕半步。
林中竊竊私語的陰影，好似要衝出黑霧，但又像是在笑話李夏曌的處境。
片刻之後，山下山上，一層疊一層黑影怪物已經重重包圍着李夏曌。
彷彿世界被這些恐怖存在所填滿。
高大的六首六手四足巨物頂天立地地走來。
像城市那般大，數十公里寬的甲殼神蟲踩踏無數高樓，推着萬里黃沙前來。
微如髮絲的蚊蟲團聚為黑色的烏雲，轟隆的振翅聲彷彿隨時能將空間撕爛，上千道通天黑龍捲風盤繞烏雲，咬合空氣的齒輪那樣周旋，不息不滅。
赤炎的太陽生出無數大大小小的黑斑，異靈的陽光不是純白，不是黃亮，而是血紅。一顆顆瞳孔各異的眼睛在黑斑處張開，齊齊望向世界上最後的生者、最後的自主。
凡人，根本無法對抗，只能選擇接受這絕望。
但在黑暗的災劫中，李夏曌望向了那僅餘一星半點尚未被黑暗覆蓋的天空。
一個白點正在逐漸變大，直至化為一輪完美的皎潔圓月。
此刻的月亮不再是憑依太陽之光而發亮，而是用源於自身的溫柔白光照拂着最後的生者、最後的自主，將赤炎星辰上的億萬眼睛所散發的邪魅血光驅逐。
茫然的李夏曌望着明潔的月光，記憶一點點覆寫在迷茫的思維中。
“姑姑！”
……
現實之中，那把即將砍下四姐頭顱的雙頭劍刃已被停下。
一位穿着深藍色牛仔褲、白色花邊針織衫的栗色短髮女人忽然出現在亂戰的刀鋒劍網中，空手擒住雙頭劍刃，隨後手指稍微一扭一緊，便是將極具韌性的雙頭劍刃折斷一鋒。
女主祭看到這一幕，心中驚駭又震怒，但身體還沒有行動，她和見禮者便被一股無可阻擋的衝擊直接震飛遠離李夏曌的身邊。
“三……三姐！”
四姐鬆了一口氣：“你要來，怎麼不早來？”
只是三姐並沒有以往那樣溫柔對待她們倆：“四妹，五妹，你們加起來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對付這種邪性的東西最應該防備同伴被操縱、被替換。”
輪得到你這四十幾歲的老太婆說這話。
煩惱年齡被曝光的四姐在心中吐槽，嘴巴上倒是慎言慎行：“有這麼好的姐姐你在，我們才不用想那麼多，對吧五妹。”
五妹為了防止三姐進入嘮叨模式，接着轉移話題：“就是！不過三姐你可能有些東西需要提前知道。”
說罷，五妹便將收集到的情報在心靈空間中轉遞給三姐。
“明白了。”三姐從突然獃滯的李夏曌手中奪過殘缺的雙頭劍刃，將另一端的鋒刃也折斷，卻是收起分離的三部分到異空間去，“這東西拿去重新鍛造后，或許可以給小弟用用。”
“這東西還能用？”五妹有點忌憚這種出自邪神教派的詭異武器。
“當然可以。”三姐說著，就像逛街看到心儀之物一樣向見禮者二人望去。
但她沒有選擇追擊。
四妹看到三姐這模樣，問道：“不趕緊解決問題嗎？”
“你說要解決夏曌嗎？別傻了，現在最大的威脅就是我們的弟弟，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沒錯。”中年人對於突然出現的漂亮女人還有她的姐妹根本不熟悉，但看來同樣是為了解決危機的臨時隊友，就插話說道：“你們的弟弟現在應該處於邪神附體的情況，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停止了動作，但顯然他並沒有恢復，而且雙目的邪氣已經凝聚為邪文，如果放任不管，等到邪神成功侵入他的心智，將他塑造為人間替身或者另有他用的祭品也是有可能的。”
三姐觀望中年人衣着物品、姿態氣質，不用織心能感應也知曉這是一位修道之人，於是施了一個手印之禮，說道：“感謝道長之前灌輸給小弟的一道精神力量，托你福分，我家長輩恰好趕到，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弟弟就能恢復。”
“哈哈，舉手之勞，諸位小姐也不需要叫我什麼道長，叫我勞平恩就可以。”難得有這般女子在場，人到中年依然無妻的勞平恩也想着親近親近，不說本人，哪怕她們介紹介紹幾位好閨蜜也好啊。
“那我就喊你一聲勞先生好了。”
“額這……也好也好。只是不知該如何稱呼你們？”
三姐笑道：“先生叫我李三妹，喊我這兩位妹妹四妹五妹即可。”
這般名字風格不像三人氣質，勞平恩想來是三人不願透露真名，也是正常：“那我就叫李三小姐，李四小姐，李五小姐。”
眾人閑聊好似無事，實則包圍着身體停止的李夏曌。
三姐和見禮者、女主祭對望。
見禮者鬆了鬆快要被震散的腰子和手腕，扛起鉤刃刀說道：“真是可怕的力量，但你對力量的控制力，更是精準得讓我感到心驚膽戰。”
那個震波如果直接對準城市，他們現在大概是站在空氣上了。
“你倒是挺懂的，邪教徒也會對非上主的力量感到畏懼嗎？這會不會造成大不敬，被你老闆一巴掌拍死？”三姐扭了扭手腕，緩步踏來。
見禮者嗤笑一聲：“我們主上可沒有這麼小氣，只有明白世界有多大，才會更對主上感到由衷的佩服，主上期待的是真實——正如世界流轉永不變更的規律，誕生、侵佔、掠奪、戰鬥、死亡，理智地看待這一切，從無盡的輪迴中掙脫，直至擁有真正屬於我們的故事。”
聽到最後兩字，三姐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故事……你們的野心可真大，所以打算用這種方式來遺臭萬年對吧，聽着這個地方的哀嚎，我都想把你們煎皮拆骨了。”
“讀心者往往會自尋煩惱，看來老話沒有說錯。”
與一臉正肅的女主祭不同，這位見禮者表現比其他邪教徒都要自由自在，與放任恣意的雙刀女有得一拼。
“那老話有沒有說過像你這種人會死得很慘。”
“邪不勝正嗎，哈哈，你該不會覺得我們不是秩序吧！”
黑文從無到有，從武器擴散到見證者的肌膚之上，怪異文字將他的方下巴臉面變得邪氣凜然。
“我可不認同這種供扭曲變態的傢伙們取樂的東西成為人們生活中的秩序。”
三姐的黑色低跟鞋敲擊在石板路上，發出一聲聲清響。栗子色頭髮綻放出艷紅的火色亮光，海鳴般鼓震的火焰能量爆燃在她的拳頭之中。
“嗒，嗒……”
“見禮者大人。”女主祭面對這無形的壓力，情不自禁地問向已經進入神紋祝福中的見禮者。
“你是主上眷佑之人，無須擔憂。”見禮者目不轉睛，扛刀同樣向著三姐走去。
“目視祭，祭黑神。見修面，入黑國。”
親口說著祭詞，見禮者雙目出現與李夏曌相同的情況，黑文侵入眼內，在眼白中構成橫向的黑印。
“浴靈霧，獻祭物。奉本心，祈我願。”
彩霞無形自生，環繞見禮者的身軀，構象出百般微縮的異物怪獸，轉騰挪移，如同活物。
“得賞賜，目復還。見血禮，受神恩。”
見禮者劃破自己的掌心，將血點在自己眼皮上成為血色眼影，將血抹在鉤刃刀鋒上成為紅妖殺器。
“脫骨生，塑肉身。”
受到血的引召，原本盤踞在見禮者肌膚上和眼眸中的黑文紛紛從體內爬到空氣中，迅速組成一個中空的黑文人形，隨後黑文之中放出陣陣血色霧氣，使得黑文人形逐漸生化出白骨血肉，變化為新生的三姐模樣。
看着對面通過邪法秘術擬化出一個形似自己的人偶，三姐臉上露出一股寒意的冷寂，與她身上沸騰如歌的能量火光赫然不同。
而女主祭望着見禮者的對祭詞的變形使用，也露出了期待與深思的目光。
邪法人偶那簡陋的臉蛋發出陣陣動物似的嘶吼，瞬間越過見禮者，雙手作爪撕向三姐。
近身交接，邪法人偶凶勢噗得一聲停下，三姐一手摺打開劣質冒牌貨的手爪，扼住她的喉嚨，便要掐斷這傢伙的脖子。
見禮者捉住這個時刻，手中長柄鉤刃刀橫掃斬出，無形力量橫跨十多米要將邪法人偶與三姐一同斬斷。
以主上神術生成的人偶受到什麼傷害都會反饋給模仿的原主，在這個時刻，無論三姐自己扭斷人偶的脖子，還是人偶被無形刀鋒斬斷，都會將三姐推向必死無疑的境地！
邪法人偶的脖子被三姐折斷，同時被見禮者攔腰斬斷，邪法人偶掙扎一秒，咻得炸成無數黑文。
三姐身體發出啪啪兩聲松骨的聲音，冷峻目光鎖向見禮者。
沒用？！
見禮者目光凝重，操縱邪法人偶分解出的黑文侵入三姐身體。
“嗡嗡嗡，像蚊子一樣煩人。”
三姐火光更勝，將蜂群似的黑文燒灼成哄哄黑煙，隨之身形疾動，與見禮者相對一擊！
紅芒之拳貫穿粉碎血色鉤刃刀的鋒銳，碾壓路上的一切，狠狠砸到見禮者臉上。
這是！
神一般的威能！
在這個瞬間，見禮者明白了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存在。
難怪主上的神術無法起作用，我太過傲慢，有負主恩……
“呃哈！”保護見禮者的巨大邪力，做出最後的反抗，化為無數黑暗骨骸異種，噴流四飛，卷向三姐一人。
“妄想！”
三姐厲聲疾語，一身火色震動如同大日降世，爆發覆蓋四周，保護後方四人，將弱小的邪門污濁統統碾碎化無，還這處無辜空間一片乾淨。
見禮者昏厥，被震出三姐手邊，女主祭拚命救去，反讓自身的金紋黑袍、六齒金冠和黑文金帶都被大日火光燒成黑煙。
“你也逃不了。”
三姐伸手擒向無一物蔽體的女主祭，卻突然感到身後一陣冰寒深暗。
“小曌！”
後方五妹驚呼，李夏曌身體散出黑霧與白光，兩者對立分離，隨着女主祭的絕命危機到來，黑霧捨棄李夏曌，跨過三姐的火光，傳入女主祭身體。
瞬間之事，三姐就感到眼前的女主祭換了個人——那種眼神空無一物，不為一切驚異變動，祂自身就是虛無之物。
“降神。”
三姐有一試到底的慾望，伸出手掌，掌心向女主祭，第七階段織心能被激發，跟隨心意，如無盡海浪潮汐奔流殺出。
女主祭眼眸對向三姐，聲音低沉無惑無感：“不足。”
言有法，無盡海浪潮汐的能量在此刻枯盡，三姐心神受到震撼，心靈空間裂開一絲縫隙，驚駭不已尚未反應，就被捨棄見禮者，獨自起身的女主祭一個瞪目震出十多步。
“差距有這麼大嗎……”三姐認真審視她與那未知存在的距離。
悄無聲息的一掌拍在三姐肩頭之上，溫暖的力量瞬間修復那心靈空間的裂縫。
“能夠多了解世界不是很好嗎？銘記教訓，在之後的戰爭中，你會遇到更多這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