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NANO
在仔細檢查后,盧錫安也得不到更多東西了。
取出筆記本,盧錫安簡單地記下了書信的內容。
只是這個的話,還不夠。他把顏料每樣抹了一點在筆記本上,把兩本美學書和那幅畫作拿在左手,用大衣遮掩着帶下了樓。
“喂,這裏是NANO教皇國分部,請您需要幫助嗎?”
“我叫亞設·盧錫安,請給我連線卡耐基局長。”盧錫安找了一個電話亭,拿出IC卡,撥通了NANO的電話。
NANO,NorthOffice,北大西洋禁毒處。
早晨的細雨仍在繼續,這在龐貝的夏天是很難得的。雨絲打在電話亭的玻璃上,化為大顆小顆的或透明或略帶渾濁的水珠,把玻璃上久積的塵埃輕柔地抹下去。
暫且把電話挪開一點,電話亭里就幾乎沒有了聲音。
“喂,盧錫安?”一個渾厚的男聲從聽筒中傳出,“有什麼事嗎?你最好別告訴我你要舉報有人聚眾飛葉子。”
“中午好,卡耐基。”
盧錫安呼吸短促地笑了笑,“飛葉子這事在教皇國已經合法化了。”
“我知道,我一向忠於我的本職工作。”
“工作之外的事不管管?”
對面的男人頓了頓,說:“那是另一項工作。怎麼?你碰到了什麼事?”
“告訴我,你對美神維納斯與她的影子神明了解多少?”
“媽的,你碰上愛琴海性力教的人了?”卡耐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知道些什麼?”
“知道的不多,事實上,幾乎什麼都不知道。”
盧錫安簡要地跟他介紹了情況。
“……如果不是那個姑娘通過我一個朋友找到我這,我也不會插手這件事。”
“你那個朋友是……”
“帕散,我的同學,一個定居高盧的畫家,他曾經遇到過些問題,我給他配過嗅鹽,你可以找人確認,”盧錫安順帶一提,“那個失蹤的孩子是帕散的學生,很崇拜他。他還在我的手底下學過三年昆蟲學。”
“我的第一屆學生。”
“我相信你,”卡耐基是這麼說的。
“好了,老兄。到我問了:愛琴海性力教是什麼玩意兒?”
“不是什麼玩意,三時的一個秘傳宗教,最近幾個月冒出來的,我現在還在翡冷翠處理這幫子小老鼠。”他說,“他們對房宿的崇拜來源於邁錫尼、教皇國和次大陸,主要在那些狗屁藝術家裏傳播。”
“他們有門徒嗎?”
“目前只有一個,翡冷翠的奧蘭堡。”
“你需不需要搭把手。”
“你還有事情要做吧。”卡耐基說。
“我得給你搭把手。”
“你最好別想。”
“聽我說,卡耐基,”盧錫安多少有些漫不經心地說,“記得你交給我的那個孩子嗎?我覺得是時候更近一步了,這個性力教就很不錯。”
“少放屁了。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你覺得十一月的時候,教宗和我見面是為了什麼?”盧錫安說,“你信宗座?”
“這不用你說。”
“你確定?”
“我確定。”
“那就答應我吧,我沒你想的那麼危險,事實上,我已然流失了許多。”
話筒里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我可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我會把握分寸的,就這幾天我能幹什麼呢?”說著,
盧錫安透過透明的玻璃向馬路對面揮了揮手,道路兩旁一輛巴車摁着喇叭穿行而過,刺耳的喇叭聲透過玻璃后變得沉悶且遲鈍。
“再說,龐貝也差不多全在你的掌握之下,不是嗎?”
“………”
他等着卡耐基結束思考,聽筒的“滋滋”聲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給個人吧。”
“水蜘蛛,他是舊城扒手的頭兒。你可以去問問看。”
戰爭已經結束三十年了,但是龐貝的黑幫勢力還是沒有復蘇。龐貝在有黑手黨傳統的教皇國能出現這個局面,卡耐基等人功不可沒。
“腦子怎麼樣?”
“太好使的我也不會讓他坐到這個位置。”
盧錫安無聲地笑了。
“資料我會讓人準備。”
“謝了。”
“你說的,注意分寸。”
“啪”
電話掛斷了。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卡洛琳的。
卡洛琳在接電話時,咖啡館裏的人已經由九點左右的十幾位逐漸減少至三位。
“喂,這裏是亞設·盧錫安…”
“喂,老闆,”卡洛琳拿過座機聽筒,此時她坐在高腳凳上,腦袋埋在臂彎里,一隻手無意識地在撥動唱片,“怎麼了?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你明天有空嗎?”
“………”
“說話。”
“只是有點害怕而已,”卡洛琳說,“你快比我大十歲了吧。”
“遠不止十歲,”盧錫安嘆了口氣,又說,“你說話語氣飽滿最好一點,我可一點沒聽出來你在害怕。”
“是嗎?”她拖長尾音,語氣平靜。
“好了好了,別扯遠了,好嗎?”
“明天一天都有空。”
不出意外的答案。
“很好,明天你不用上班了,跟着我出去一趟,”盧錫安又想起另一件事,“對了,今晚記得服藥,知道嗎?”
“知道了。”
通話的最後,還沒離開的格蕾絲走近卡洛琳,卡洛琳就把她和格蕾絲交涉的結果告訴了盧錫安。但沒想到,盧錫安還是回絕了。
“能把電話給格蕾絲嗎?”
格蕾絲從卡洛琳手中接過聽筒,卡洛琳拿着書到一邊看去了。
“早上好,盧錫安先生。”
“早上好,格蕾絲。”
盧錫安說:“我也不問你到底有什麼難處,這畢竟是你的私事。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很缺錢。”
“最近我們家裏比較困難,”格蕾絲說,“斯芬克斯的工作環境很好,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延長一些工時,先生。”
“但是,格蕾絲小姐,你現在還是龐貝理工大學的學生吧。讓一個課餘工作佔用你這麼多時間,真的合適嗎?”
“………”
格蕾絲頓了頓才說,“我的教授已經答應我推遲學業了,所以……沒問題。”
“這樣還是會有影響。”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雖然我並不支持過高的債務,但是你還能貸得到款嗎?”盧錫安用脖子和肩膀夾住聽筒,提了提左手的一堆東西。
對面沒聲音了。
“貸不到?”
“貸不到,盧錫安先生。”格蕾絲的語氣複雜起來。
”學生時代還是以學業為重,這樣…”盧錫安重新用右手拿過聽筒。
“我可以為你提供一筆低息貸款,現在從你的工作里扣除一部分抵作利息,正式還款就從三年後開始。你願意的話,大後天我們就可以着手辦理。如果你的學業進展順利,條款甚至可以再商量。”
“你覺得怎麼樣?”
三言兩語敲定了事情的大概,盧錫安又和卡洛琳交代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取出IC卡。
兩個電話下來,差不多就到中午了。
盧錫安先是找了個餐廳簡單對付了一下,再搭上了前往舊城區的電車。
龐貝的電車也是黃金時代的產物,它曾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城市的縮影,而現在……
車內的空調“嗚嗚”地發出噪音,製造出的冷氣微弱得像垂死者的呼吸。車廂內在夏季更是散發著一股汗臭味和鐵鏽味。
座椅上的金屬有着鏽蝕的痕迹,電車外層已經開始掉漆,玻璃因久未更換已經磨損嚴重。車廂的四壁塗寫着形形色色的圖案與文字,在盧錫安的左上方就有人用紅色的噴漆寫到:
“走你們的後門吧,索多瑪的狗屎!!!”
最後還畫了一個抽象的中指。
把目光向下挪到窗外,一座座老舊的建築不斷地倒退,被車窗玻璃模糊成色彩斑斕的一條帶狀物。
“女生們、先生們,第三圓形廣場站到了……”
盧錫安站起身,把筆記本塞入懷裏,拿起落在右手座椅上的東西。
大衣被疊好放起來,口袋朝上,他應該保證他隨時可以從大衣口袋裏取出東西。
午後兩點的太陽很大,盧錫安在從車站走出后沿街邊的屋檐行走,順路把以買煙的形式把手頭的東西賒在了一個商店裏。
舊城的人在這時不算太多,走過百級的樓梯,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間圓頂的老式民居。
民居里還有人住,敲門后不過半分鐘就有人來應門。
木門“咯吱”一聲開了,出來的是一個女人,濃妝艷抹,搔着胳膊問他:“你找誰?”
“女士,請問水蜘蛛在不在?”
那個女人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走進屋裏。
水蜘蛛繫着腰帶出來了。這是一個精幹的男性,四五十歲上下,裸露的上身綉滿了各種浮誇的紋身。
“你是?”
盧錫安從大衣中取出一個證件,說:“NANO高級顧問,找你了解一下情況。”
水蜘蛛沉默了一下,皺起眉頭,側過身子,對他招手,“進來吧,我們找個地方說事。”
民居里意外的現代,白色的瓷磚,淡黃色的牆紙,窗戶緊閉,天花板上的吊燈卻開着。
水蜘蛛掏錢把那個女人打發了后,帶着盧錫安走上二樓。
“說吧,你想知道些什麼?事先說好,我們這裏可沒有人藥物成癮。”
隔着一張圓桌,盧錫安拉開一張椅子就坐,水蜘蛛抱着胸側坐在他對面。
簡單交代了幾句,對話很快步入正軌。
“卡耐基,他跟你說什麼了?”水蜘蛛上下打量着盧錫安,問道“他讓你幹什麼?”
盧錫安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茬。
他取出筆記本,“你知道一個邪教組織嗎?愛琴海性力教。”
“沒聽說過。”
“那麼,最近有沒有人在宣傳維納斯、阿芙洛迪忒、芙蕾,或是印度宗教。”
“這你應該去問那些藝術家。”
“藝術家不在這裏,我現在是在問你。”他重複了一遍,“有還是沒有?”
“沒見過。”
“不可能沒有。”
“你他媽什麼意思?到我家裏來找事?你是新來的?”
水蜘蛛皺着眉頭在桌上取出一根煙。
“坦率一點,對你我都好。”
“你是不是有病?”
“也許吧,我現在確實越來越不會說話了,”盧錫安揉了揉鼻樑,“所以你是抵賴,還是交代清楚。”
“我的答案只有這些。老兄,要麼叫你的頭兒過來,要麼你現在給我滾。”
盧錫安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水蜘蛛,你不認識我嗎?”
“你不認識我嗎?嚯,我還要問你呢,你是哪來的腦殘?你不認識我嗎?”水蜘蛛左手拍了拍大腿,“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顧問,”盧錫安說。
“哦?這關我屁事。”
盧錫安取出筆,略過他的話,繼續問自己的話。
“回答問題吧。”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清楚,蠢豬。”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盧錫安平靜地說,“我把問題交給你了,如果你不能在今天給我一個恰當的答案的話,只能由我幫你了。”
“我說了沒有。”
“不,你和他們有接觸。水蜘蛛,說吧。”
“放屁。”水蜘蛛冷笑,“你少在這裏扣帽子了,張口就是有接觸。是啊,我親愛的顧問先生,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怎麼不說你是羅素·施特勞斯呢?”
羅素·施特勞斯,赫人,百年前的世界首富。
“如果我可以的話,我會的,誰不想當世界首富?但是目前的問題是:我是尋着臭跡來找你的,水蜘蛛。”
“你先看看你自己身上有沒有臭跡。”
“也許吧,但臭跡與臭跡之間也有不同,”盧錫安說,“你身上的臭跡很危險,非常危險,那是一個即將滅絕的秘密宗教的臭跡。”
“可不要信口開河,顧問,撒謊可不在你的職責範圍內。”
“請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會內已經開始着手處理性力教了,水蜘蛛,奧蘭堡就要死了,”盧錫安說,“還是說你認為,性力教真的強大到足以與光復會角力。”
“只是卡耐基一個的話……”
“再加上第四席。”
“空口無憑。”
“也許吧,你要信嗎?”
水蜘蛛沒有說話。
盧錫安用手裏的金筆一下下地敲擊筆記本,發出微弱但有規律的聲音。
“怎麼,考慮好了?”
“馬克·魯本。”
他說出了一個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