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5

第65章 065

虞惟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噩夢,在夢裏,她切身體會了現實中從未見識過的人性之惡。

混亂,血腥,仇恨,這本該是凶獸最喜愛的補給品,可是虞惟只覺得從心底感到排斥。

她有好幾次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差點因為噩夢而在現實里做出攻擊舉動,卻都被一個冰涼卻溫和的力量安撫住了。

她心中生出的火氣一次次摁滅,最後在這個冰涼的能量包裹中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貓妖忽然察覺外面震動,與此同時,包圍着她的冰涼氣息似乎變得冷冽許多。

在布包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貓睜開眼睛,將自己的貓頭從縫隙中擠出去——它所有的瞌睡瞬間被趕走。

它發現自己位於半空中,風獵獵地將它的耳朵吹得翻動,似乎比以往都要紊亂一些。

下方暗市的中心,塔樓已經變成廢墟。

有五六個修士遠遠地圍繞着它,他們看起來都有些狼狽,神情有些驚疑畏懼地看着小貓妖。

貓貓慢了半拍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它仰起頭,只看到謝劍白雕刻般的緊繃下頜線,他那總是規規矩矩束着的長發被風吹動,有一縷刮過它的鼻尖,有點癢。

謝劍白低下頭,用手指刮過貓貓的頭頂,他的聲音在胸膛震動,一如既往地冷冽沉穩。

「睡醒了?」謝劍白說,「還難受嗎?」

貓貓剛想回答,卻只覺得四方白光大作,它轉過頭,看到如月華般耀眼冰冷的數道劍氣浩蕩地向著下方掃去。

劍光消散之後,下方已經沒有修士抵擋,就連地面甚至都被犁過一遍,之前殘留的塔樓廢墟也在劍氣之中灰飛煙滅。

從高處看去,一切都乾淨而整潔,顯得十分有序。

距離最近的小貓妖聽到謝劍白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對這個畫面很滿意。

見證了一切的貓貓向後仰,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那麼大一個塔樓……就這麼沒了??

「怎麼了?」它聽到謝劍白的聲音響起,他修長的手指輕撫它的下巴,關心地問,「還不舒服?」

它忽然發現自己的儲備糧,似乎有點了不得?

「拆了。」謝劍白說,「還害怕嗎?」

貓貓沉默地看着已經被掃蕩成平地的塔樓遺址,它感受了一下,發現自己的不安和反感似乎確實都煙消雲散了。

從高空看,原本奇詭曲折又神秘的黑市,彷彿也不過是謝劍白隨手就能拆下的玩具罷了。

得到小貓妖肯定的回答,謝劍白這才降落回地面。

宋雪深和另外兩個弟子立刻圍了過來,他們身後跟着零元購而救下來的兔妖少女和小少年。

三個弟子看着謝劍白的表□□言又止,宋雪深艱難地開口,「你真的只是金丹巔峰期?」

「這……這個事情先放在一邊,對方剛剛願意和談。」宋雪深試探地問,「凌霄,你覺得如何?」

「不談。」謝劍白冷淡地回答,「走。」

眾人就這樣明晃晃地離開了黑市,而對方卻連阻攔都沒敢,眼睜睜看着他們離去。

弟子們心中都有些震撼,他們為了尋找到被拐走的小高,這一個月心驚膽戰地卧底在黑市,才終於得到兩張暗拍的票;宋雪深在台下想要救人,卻陷入兩難境地,既沒有天價的晶石贖人,又擔心動手后沒辦法保護師弟們和兩個無辜者全身而退。

可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世間所有的困境似乎都能被掃蕩得一乾二淨。哪怕在人家的地盤裏拆了人家的建築,毀了人家的生意,搶走了人,對方卻也只能低聲下氣地請求談談。謝劍白不想談,對方便只能任由他們走,攔都不敢攔。

能夠接這樣的外出任務,不論是宋雪深和兩個師弟,都已經是玄天宗的精英弟子,可是他們遠遠達不到這樣的水平,更是第一次親身經歷兩種不同的境地。

他們心中都十分震動,不由更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四人御劍飛行,兩個師弟一個帶着少年,一個帶着兔妖,遠離了那座仙城——對方很識時務,在意識到謝劍白是個大能之後,他們甚至沒有派人跟出來,而是就此打住,任由他們遠走高飛。

宋雪深跟了這個任務一個月,期間花費的心思有多少不必多說,他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最後會被如此簡單粗暴的解決,一時仍然有些茫然。

看到謝劍白停下,他下意識問,「怎麼了?」

謝劍白轉過頭,他冷淡地說,「跟着我作甚?」

旁人不滿或者會皺眉上臉,謝劍白聲音里有一絲輕微的、甚至不易察覺的不悅,對他而言便已經是明顯的不滿了。

哪怕是比較獨來獨往的劍修,也鮮少能碰上謝劍白這般冷漠疏離的人。作為同門,大家一起找個地方落落腳,聊幾句,再一起回門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別提謝劍白剛剛幫助了他們,沒想到轉臉就趕人。

宋雪深感受到很大的壓力,就好像面前的青年不是他們的同僚,而是師長一般。他頂着壓力笑道,「你幫了我們大忙,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喝點酒?對了,虞惟在哪兒?我們要不要去找她?」

他能和凌霄有關的事情便是都認識虞惟,本來以為這是句很好的託詞,沒想到謝劍白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消失不見了。

眾人又獃獃地等了一會兒,才確定謝劍白真的甩了他們離開了。

「不、不愧是大佬,就是這樣有個性。」其中一個師弟感慨道,「對了,他是我們門派哪位大佬啊?不會是長老吧?」

宋雪深有些頭疼,「他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這麼大的動靜,一定會傳遍整個修真界。總之,這件事先放放,我們把任務完成。」

「先把小高送回去,然後再去一趟妖界邊緣。」

送少年回家是理所應當的,去妖界,自然是送兔妖女子。可是妖界只和人界相連,想去妖界,就必須再去一趟人間,而且是要穿過人界到達偏遠之境才行,那又要奔波半個月。

兩個師弟互相看看彼此,其中一個人傳音小聲說,「師兄,把她放在人界算了,她也不是我們的任務,再說了,她可是妖族,這麼大張旗鼓地折騰,萬一讓別人看到了,誤會我們怎麼辦……」

他的話還沒說,宋雪深伸手便拍他的頭,師弟捂住腦袋哎呦哎呦的,像是小鵪鶉一般縮着脖子,不說了。

「別老跟其他人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宋雪深蹙眉道,「妖族又如何,妖族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你又比她高貴在何處?這位小姐就站在這裏,你若是有點骨氣,便當面將你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修真界瞧不起其他地方已經是常態,人間凡人還算是修真界的自己人,魔族妖族在許多傲慢的修士眼裏,彷彿便是低人一等的異族。

玄天宗也有這種氛圍,只不過之前心底如何想的暫且不提,如今人家兔族女子就在面前,除了那一雙耳朵,哪裏都和人一模一樣,又真的能有什麼區別呢?

捫心自問,他又憑什麼有這份優越感?

被宋雪深訓斥,師弟低着頭,有點掛不住面子。眾人再次啟程,就在這時,師弟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搖了搖。

他轉過頭,便看到那兔族少女雙眸透徹乾淨地望着他。剛才師兄弟之間的話都是傳音,她只看出救命恩人不高興了,便將什麼東西塞給他,還對他輕輕地笑笑。

師弟張開手,看到那是一朵漂亮的小花。

「我的族群里流傳着古老的祝福,我媽媽告訴我,都會快樂、健康無憂。」少女小聲道,「你現在有了花兒,就不能再生氣啦。」

師弟握着花,在這一瞬間,這朵花似乎有千斤重。

謝劍白閉上眼睛,睫毛顫動。他感到虞惟鬆開了他的手,下一瞬,一個溫熱柔軟的身軀貼了上來。

虞惟抬起下頜,她的鼻尖在謝劍白的喉結旁拱來拱去,像是個不開心的小貓,她委委屈屈地說,「喝血也還是難受,怎麼辦?」

他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成果,抬起頭,看向虞惟。

可是很快,她便不滿足了。貼貼不滿足,吸血似乎再也無法滿足她的心。

虞惟靠在他的懷裏,手臂緊緊地抱着謝劍白的後背,二人貼得很近。她喜歡這樣親密的接觸,就好像她仍然是貓窩在他的懷裏。

謝劍白那張俊美而冷漠的面容因為她的話出現了幾分波動。

看到他的手向著糕點過去,虞惟知道自己贏了,她的臉頓時離開謝劍白的手背,坐正身體,興緻勃勃地挑三揀四,「我不要這個,這個也不要。唔……我要吃瓜子,你剝嘛。」

他喉結滑動,聲音乾澀微啞地問,「哪裏難受?」

虞惟才不管他的心裏動蕩,她支起手臂,用下巴壓住他的手背,貓兒眼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謝劍白在一處山頂落下,還不等他解開帶子,貓貓便嗖地跳了出來,它撒歡地在山頂跑來跑去,又在樹邊磨爪子。等到終於開心了,這才踱步回來,變回人形。

男人的陰影籠罩着她,她茫然而迷離地抬起眸子,慢半拍地舔了舔嘴唇,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我累了,我拿不住東西。」她宣佈道,「你喂我。」

這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反應過來后,謝劍白的手僵住了。

他又想起了虞惟,不由得抿緊嘴唇。

宋雪深無聲地嘆息,他想起凌霄,哪怕宋雪深心思堅定,在這一刻卻也不由得想,如果他也這樣強大,是不是就能改變修真界了?

她看着他將毯子上的物品精準地劃分,留出了她可以躺着的空地,一邊整整齊齊排着六個盤子,每個盤子上的東西都一般多,簡直精細到龜毛。

虞惟卻沒有挑剔他的做法,她低下頭,謝劍白感到她的呼吸在他的手心繚繞,她的舌尖輕輕地劃過他的虎口,謝劍白整個人瞬間緊繃身體。

過了不知多久,他低聲說,「……對不起。」

虞惟從未見過謝劍白露出這樣可怕的神色,就好像在冰封之下,有什麼恐怖而龐大的黑影在到處遊走,因為她唐突的舉動,讓那層冰面裂出一道縫隙。

宋雪深轉頭看到兩個師弟都有些內疚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無聲地嘆息,繼續趕路。

謝劍白嘆息了一口氣——她竟然把他纏得都嘆氣了。然後,他將瓜子放在手心,遞到虞惟的面前。

他背過身體,躲避少女的目光。若是剛才他只是有些因為被師兄斥責而沒有面子,這便是真的要害臊得抬不起頭。

她當然不希望謝劍白死掉,可是怎麼辦,她好想吃掉他。

謝劍白有些受不住她靠得這麼近,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是下意識想與她拉開距離,可是虞惟抱得太緊了,根本沒有空隙,放在她腰間的手,反而像是回抱她一樣。

「心裏難受。」虞惟仰着頭,她看着男人英俊的側顏,喃喃道,「我好餓,怎麼辦?」

他的聲音淹沒在風裏,幾乎微不可聞。

虞惟才懶得聽他說什麼,她側過臉,臉頰便貼在謝劍白的手腕上,無辜地說,「我不管,我難受,你喂我我就不難受了。」

虞惟喜歡在危險的底線反覆橫跳,然而謝劍白沒有生氣。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一陣天翻地覆,虞惟的後背被抵在毯子上,雙手被謝劍白摁在頭頂。

瓜子順着他的手掌落下,虞惟側過臉,鼻尖劃過謝劍白的手心,尖牙咬破他的手臂。

另一邊,謝劍白甩掉了其他玄天弟子之後,他一路向著這仙州邊緣前行,等到周圍都安靜下來,他才低頭看向自己胸膛前的布包。

謝劍白將所有東西都擺放得特別整齊,連盤子裏的糕點都全部只擺了四個。一枚樹葉晃晃悠悠想要落在毯子上,在半空中像是被什麼東西擊碎,嗖地不見了。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僵持了一會兒,謝劍白最終移開目光。

這與宋雪深內心深處想要追求的道義相同,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這樣的人,正如當年劍尊以一己之力截停戰火,讓那場漫無邊際的戰爭結束。

謝劍白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判斷虞惟到底是在惡作劇,還是真的難受。

在那一瞬間,虞惟感受到謝劍白整個人的身體驟然繃緊,他震驚地看着她,虞惟卻仿若未覺,仍然專心地舔咬他的唇瓣。

她扶着樹,遠遠地看到謝劍白正在鋪毯子,並且將零食和碗盤一點點擺出來。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頭,不受控制地輕輕咬了上去。

他似乎是在學習虞承衍照顧她的方式,男人做什麼都一副專註嚴肅的樣子,嚴陣以待的架勢彷彿是在做什麼大事。

直到她對上他的眼睛。

她撲到毯子上,故意將盤子擠得亂七八糟,剛剛的整潔有序瞬間變成被打亂,然後她抬起頭,對着謝劍白眨眨眼睛,看他的反應。

當看到謝劍白那般強大而美麗的樣子時,虞惟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飢餓,讓她想一直看着他,卻又不滿足。

虞惟看着他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盤子邊打轉,不由得想起在暗市中發生的事情。

謝劍白動手的時候,和平日判若兩人——當然,這只是對虞惟而言。

「要在這附近休息一下嗎?」

想到謝劍白雲在淡風輕之中,呼嘯磅礴的劍氣便將她的噩夢夷為平地,她的心跳莫名紊亂了兩拍。

男人眉骨深邃,鼻樑高挺,一雙眸子淡漠平靜,總是有一種疏離冰冷的感覺。離得這樣近了,虞惟才發現他的嘴唇似乎看起來十分柔軟。

可是進入門派這麼多年,宋雪深卻發現與他抱有相同想法的修士甚少。大部分修士都只覺得高人一等,宋雪深不喜歡。

為什麼會這樣?

很明顯,這超出了他的情商範圍,他根本看不出來。

正常人喂別人應該是拿在手裏,謝劍白可倒好,像是要喂鴿子一樣。

謝劍白垂着眸子,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很輕易地便打開瓜子的外殼。他做什麼似乎都那麼養眼,虞惟看着他剝,看着看着入神了,直到男人將一小碟推到她的面前。

小貓妖連連點頭,它狀態恢復了之後,便覺得狹小的布包有點限制自己發揮了。

虞惟莫名手癢,很想弄亂這一切。

他蹙起眉毛,冷聲道,「不行。虞惟,我不該……」

在此之前,儘管男人的面容和氣味都很對她的胃口,可是虞惟僅僅只是將謝劍白當做儲備糧和人形貓爬架。可是當看到他展現出的實力之後,虞惟的心中多了幾分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像是螞蟻在爬來爬去,癢得厲害。

他年少英才,爹娘都是劍修,宋雪深繼承了父母的天賦,年紀很小時便出了名,除了第一仙門玄天宗,其他宗門都早早地拋出橄欖枝。

在鮮血湧出的時候,二人的呼吸都紊亂了。

可是宋雪深卻從小就只想進入玄天仙宗,哪怕其他門派給過再多優越的條件,他都從未動搖過。

……

「我都說了我自己吃不了。」虞惟哼哼着,「你還沒喂我呢。」

她看着謝劍白低下頭,他微微蹙着眉毛,神情嚴肅而專註,似乎真的在因為虞惟說自己難受而思考,卻不知道看着他這樣的神情,虞惟更餓了。

修真界似乎病了,宋雪深沒辦法改變整個世間,便只能盡己所能,教導自己身邊的師弟師妹,讓他們時時警醒,不要與如今的主流同流合污。

因為他曾經有幸讀過玄天宗開山師祖,劍尊謝劍白為玄天宗留下的題詞。劍尊認為修道者應有仁義之德,心懷天下,有救困扶危的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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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美強慘男主的早死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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