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啟程
林駿忘了何時回的房。
是父親陪的？還是母親？好像，他們都來了。
他只記得，朦朧月色下，黑魆魆的游廊里，小雨手中那盞宮燈上的飛仙綉，分外引人注目。
「雜學皆小道，修仙覓長生。」
以前念茲在茲的武學，在這方修仙世界裏，竟然淪為街頭賣藝般的雜學末技！
身體裏的武道系統，也淪為雜耍系統了？
林駿嘆了口氣，脫衣上床，可是半天也睡不着。
他下了床，套上長褲和軟鞋，也沒點燈，光着膀子，輕輕摸黑出了屋，下到院子裏。
站在那兒，運了幾口氣，擺開架勢，把父親從他剛會跑就開始教他的十二式莽牛樁，從頭到尾過了一遍。
功行圓滿之際，一步跨到平時當擺設的巨大石鎖前，探出左臂，整勁發力：「起！」
300斤重的石鎖，被他輕鬆舉過頭頂，半晌后，使了個巧勁拋高，身隨意動，舒展右臂，從背後穩穩接住飛速砸向地面的沉重石鎖……
短短半天時間，消耗35點武道意志，莽牛勁就被他推到圓滿境界，舉手投足間，皆有一牛之力……
那些比莽牛勁更強大的玄級、地級乃至天級武學，比如：林虎吹牛時提到的龍虎神功，練成後身具「一虎一龍」之力，碎岩斷流不在話下……
武學真的無用嗎？他將信將疑。
把石鎖放回原處，林駿這才覺得身體舒散了，心情平靜了。
這才又輕輕摸黑上床，很快就睡著了。
時間如流水，說短不短，轉眼就過去了。
林虎反覆叮囑林駿，踏踏實實做人，量力而行做事，活着最重要！
張月珍為小兒子裁了兩身細布常服，要他多注意身體，吃好睡好就好。
林雨送給二哥一柄師父贈的見面禮——寒光匕，嚷嚷着下個月去看他。
坐進縣衙專門準備的豪華馬車，看着家人漸行漸遠的模糊身影，林駿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心裏暗暗起誓，要讓他們幸福。
車轔轔，馬蕭蕭。
20名全副武裝的騎士，護衛兩輛馬車中的兩名少年，行走在青石鋪就的青雲路上。
青雲路的盡頭，是仙人鎮。
很早以前，那裏有一家仙人開的客棧，專門招待各地遴選的合格仙童。
後來，各地商人自以為嗅到商機，接踵而至……
再後來，仙人改了規矩，三年一遴選。
熬不住的商人，紛紛撤離，撇下一幢幢無人打理的別緻小樓，任憑野狗野狐出沒。
天命之年的胡四海，每次護送娃娃們走青雲路，都忍不住暗自嘀咕：「世人皆道修仙好，有誰見過當年仙童榮歸故里？」
仙人鎮並不大，只有兩條十字形窄街，只有北街頭上的3層小樓有門有窗。
林駿和另一名少年郎，站在有門有窗的小樓前，拜別匆匆離去的護衛隊，環視破敗小鎮。
夕陽殘照，滿目荒蕪……
兩人相對無言，仰頭打量紅漆斑駁的寬大牌匾——歸元居。
白綢衣裝的少年郎沖他抱了抱拳，帶頭走進房門大開的歸元居。
林駿知道那少年名叫張世安，是清陽縣唯一仙紳世家——張家的小公子，家學淵源。
知道歸知道，他卻躊躇不定。
這破敗小鎮，這老舊小樓，怎麼看也不像仙人住的地兒！
可是，來都來了，總不能當縮頭烏龜吧？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想打退堂鼓，能由着自己的意么？送他們來的車隊，早沒影了！
林駿眼動嘴不動地苦笑兩下，定了定神，緊了緊肩上包裹，跟着踏進歸元居。
空曠的大廳里，只有一個耷拉着眼皮的胖老頭，舒服地伸出一雙毛腳，翹在唯一的木桌上，似乎沒看見走進來的林駿。
這懶散的圓臉老頭就是仙使大人？
林駿心裏一突，默然肅立。
眼角餘光，瞥見張世安正站在右側樓梯口，悄悄用下巴指了指老頭。
林駿心下瞭然，掏出縣尊手書的介紹信，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禮，朗聲道：「清陽縣林駿，拜見仙使大人！」
對方沒應聲，手中黃絹卻不翼而飛。
林駿驚奇地抬起頭，只見原本空空如也的木桌上，多了一個小瓷瓶。
「拿着，自個上樓找床，安靜待着！」老者半開半闔的眼裏精光一閃，鼾聲大作。
林駿愣了愣，下意識伸手去拿，忽覺不對，恭恭敬敬地再次行了拜禮，才拿起瓷瓶，隨張世安上樓。
雕花玉質欄杆，遍佈浮雕壁畫的走廊和房間，無不昭示，眼前這座蒙塵的歸元居，曾經無比輝煌。
二樓和三樓各有十八間房，房間裏的擺設一模一樣：靠牆兩張床，靠窗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張世安領着林駿拐進三樓西頭的陽面房間，關上房門。
「多謝世兄……」林駿剛說出半句客套話，就被張世安誇張的噤聲手勢給打斷了。
林駿驚疑不定地瞅着張世安。可對方並不搭理他，忽然變出兩把鵝毛撣子，拿起其中一把，轉身清理床上的灰塵。
機靈的林駿，有樣學樣地清掃另一張床……
開窗散盡浮塵，張世安又變出兩套被褥和筆墨紙硯。
他遞給林駿一套，鋪好床，展開白紙，提筆疾書，示意林駿上前觀看。
「賢弟勿怪！入仙門前務必噤聲，乃我家長輩特別交代的重要之事，望弟切記……有事兒筆談，餓了就吃一粒仙使賜下的辟穀丸，可保十日不飢……入仙門后，再詳談。」
望着滿頭問號的林駿，張世安歉然一笑，收起寫滿字跡的白紙，無聲脫下獸皮靴，盤起雙腿，擺朝天的姿勢，閉目打坐。
「這是什麼鬼？」
腹中翻滾着千言萬語的林駿，張嘴欲言，又強行壓住蠕動的舌頭。
畢竟兩世為人，林駿不缺沉穩定力。
可是，哪怕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在世人艷羨的仙路上，他竟遇見如此詭異的局面。
想不通的林駿，頭枕包裹，下意識把玩小雨送的寒光匕。
嚇！連柄三掌長，密佈魚鱗細紋，刃尖寒光凌凌，隱隱散發淡淡的血腥味。
啟動「肉身成聖」，試試能不能從寒光匕中吸取武道意志？
雖然早已確定，普通人看不見光屏。可是，對面的張世安，或者樓下的仙使呢？
林駿瞥了眼呼吸均勻的室友，猶豫半晌，不敢冒險，收起匕首。
不一會，困意上頭，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