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為不幸的是,於我小學中小階段的3年級的時候,大荒之年的階段、實在應該詛咒的1962年,讓國人們經受到了嚴重至極的災荒之虞!

因為時值趕上了大旱,是時全市的幹部、工人、以及大一些的學生們,都去農村抗旱了。而適值已經讀到了中等專業階段的哥哥,便隨着學校去農村抗旱了。

在我那時的記憶之中,每天的頭頂之上,除了火辣辣的太陽,還是火辣辣的太陽,整天是樂此不疲地炙烤着赤壁千里的田野。對於那些有閑的人們,都有氣無力地喘着粗氣,在忍受着飢餓與高溫的撻伐。而對於那些無閑的人們來說,只能是在烈日之下,苦挨着飢餓與高溫的鞭笞,在以生命作為陪嫁勞作着,這便成為了生活之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矣!

我最最熟悉的咳嗽聲兒,及其腳步聲從外邊傳過來了。不用見人,僅憑那種聲音,我便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爸爸推着他的那輛破敗至極的日本產自行車,邁着他的那種與其四十歲年齡不甚相符的、慢騰騰、拖拉拉的腳步,以及因為常年從事碼頭裝卸的這種重體力勞動,而造成他永遠也挺不直的胸椎、與昂不起來頭顱的形象來。

爸爸到底出現在門口了,他自行車的后架子上,還夾帶着一袋子的野菜。

媽媽聽到了門外的動靜,便從屋裏走了出來,她一邊從自行車的后架子上拆解着野菜袋子,一邊朝着爸爸問道:“他爸,你下了夜班直接去摘來了野菜,可是選好地了嗎,準備啥時候去栽白薯秧子?”

爸爸用手抓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說道:“野地、荒地有的是,就都是沒有人種的鹽鹼地。我選好了一塊兒地,剛才就便兒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順便弄了些野菜。過兩天我再趕上下了夜班,雨順他們也不上課了,我先去海陽集買來白薯秧兒,我們爺倆就去栽上。”

媽媽抬頭看了看天空之後發愁地說道:“現在的天兒這麼乾旱,白薯秧子就是栽下去,恐怕也活不了哇。誒,現在不是都說要‘瓜菜代’嗎,你看看能不能再種點菜啥的,也能夠替代糧食啊?”

爸爸邊整理着手中的乾糧兜兒邊回答道:“種菜要有水,我找遍了附近的小河溝,就有一條小河溝裏邊,多多少少還有點兒泥湯子,湊合著挑點兒水,好歹就能栽上白薯秧子,種菜可不行。再說了,也架不住別人偷,你說是不是。乾脆,就栽上白薯秧子唄。”

媽媽拉過一把馬扎子坐下,邊擇着野菜邊說道:“唉,這老天爺真是不開眼哪,把人給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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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樣了。趕上大旱天不說,又被蘇聯逼債,這日子真是太難過了。行啦,我先把這些野菜洗一洗,再摻點兒棒子麵蒸窩頭,孩子們早都餓了,你們爺兒幾個好吃啊。”

爸爸指着野菜說道:“你把野菜好好地挑一挑,把有毒的千萬給扔了。我聽說有人吃了有毒的蒼耳子,輕的浮腫,重的有死的哪。”

媽媽提着野菜袋子邊往屋裏走邊說道:“這年頭要是毒死了,還享福去了呢,省得活着遭罪。”

爸爸聽了媽媽的這番話,他恐懼地衝著母親的背影呵斥道:“別瞎說話,你說的這些話,要是被外人聽到了還得了嗎?!這年頭兒怎麼啦,有啥不好,黨領導有啥不好!這不是趕上大旱了嗎,又趕了蘇修逼債,闖過這一關去,日子就會好過起來的。其實啊???????”

媽媽聽了爸爸的這番話,她站下腳,扭過臉來,她帶着有些悔過的口氣說道:“是,我是說的不對,可啥時候能闖完這一關呢?你看看這家家戶戶的,都在怎麼過日子哪!因為一口吃的,老的不老的,小的不小的,唉,這可怎麼熬哇。你說的‘其實啊’,是怎麼回事兒?”

爸爸收拾好東西,邊夾着破夾祆往屋裏走邊說道:“其實啊,咱們現在挨餓,跟農村虛報產量、農村人光鍊鋼不收莊稼,還有蘇聯逼債、天氣大旱都有關係。這不全國都在抗旱嗎,大順他們技校連課都停了,工人們連班也停了,不都上農村幫着抗旱去了嗎!你記着,有黨的領導,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雨順??????”

我實在是太餓了,正和三弟、四弟在炕上躺着呢。聽到了爸爸在喊我,便實在不情願地起了身,來到了屋門外,朝着爸爸詢問道:“幹啥呀?”

爸爸又朝着我說道:“等兩天我去集上買白薯秧子,買回來咱爺倆兒就去地里栽上,反正你們也不上學了,時間有的是。”

我點了點頭說道:“行。”

四兒從屋裏走了出來,他抱着媽媽的腿說道:“媽,我餓。”

媽媽看到剛剛四、五歲兒的四弟,也跟着大人們挨餓,她邊憐愛地拖着四兒往屋裏走邊說道:“走,屋裏等着去,媽給你蒸菜窩窩吃。”

“又吃菜窩窩,”四弟聽到媽媽說還是吃野菜窩窩,心裏就不悅了,他頹唐地說道:“媽,我不想吃野菜窩窩了,能不能換點兒別的吃呀?”

“換點兒別的吃,”媽媽反詰着說道:“咱們家有野菜窩窩吃就不錯了,有的人家連野菜窩窩都吃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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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聽了媽媽和四兒的對話,他接着無奈地說道:“野菜還算不錯的呢,現在連榆樹葉、榆樹皮都讓人們弄回家吃去了。”

四弟被媽媽連拖帶拽地拉着進屋去了,爸爸看到了這個情景,他思忖着說道:“這回再上班兒嘍,我就豁出去了,等領導們下班兒了之後,我就找機會到外輪上邊兒去撿吃的。”

聽到爸爸說出來這句話,我不解地朝着爸爸問道:“到外輪上邊兒去撿吃的,輪船上邊有啥吃的?”

爸爸認真且謹慎地回答道:“有時候船員們把他們吃剩下的麵包、黃油和香腸送給我們,還有時候他們還把沒吃過的東西也送給我們。他們知道中國人餓,沒有東西吃,他們就把吃剩下的、要扔的飯菜都願意送給我們,要不他們扔了也就扔了。可是領導們怕人家笑話我們,他們就專門盯着工人們,不讓我們要、或是撿人家扔的東西。”

“嗯,”我明白了爸爸說的話,可還是極為遺憾地說道:“那些東西扔了多可惜呀。”

“我們最好上中班兒,”爸爸繼續說道:“我們要是趕上上中班兒的時候,我們晚上10點多鐘才下班兒,領導們下午4、5點鐘兒一下班兒走了,我們這些抬煤的就可以上船上去,但是不能上國輪,國輪上邊兒沒有吃的,得上外輪,外輪的船員給吃的。”

“對了,”我疑疑惑惑的問道:“領導們為啥不讓撿,那些都是好東西啊?”

爸爸接着解釋道:“領導們怕讓外國人笑話咱們中國人窮,臉上不好看,所以才看着工人們,不讓撿人家扔掉的垃圾的。可是,我們一般不上窮國船兒,窮國人不講衛生,他們每個人都提着一個小桶,裏邊裝着水,他們拉完屎,不用紙擦屁股,是用手去抹,完了用小桶裏邊裝着的水一涮,就算完了,他們人臟。”

我點着頭,還是不明不白地朝着爸爸問道:“爸,不是說外國人都窮嗎,他們怎麼還給中國人吃的呢?”

“你怎麼知道外國人都窮呢,”爸爸下意識地問了我一句:“你又沒有去碼頭幹活,沒有看見過外國人?”

“我在少年報上看見的,”我極其認認真真地回答着爸爸的問話:“報紙上說外國的孩子,還有台灣的小孩兒,他們都吃不飽、穿不暖的,他們還到垃圾箱撿東西吃呢。”

爸爸聽了我的這個回答,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作答,只是進了屋,準備去吃不是飯的飯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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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血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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