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

黑壓壓的裝卸工,鋪滿了港池之上。正在進行裝卸作業的工人們,流動在中外輪船的船舷和甲板。他們踏着斜搭在船舷與地面的翹板,兩人一伍地或是往上抬着裝滿了煤炭的重筐,去倒入深不測底的船艙;或是兩人之中一人提着空筐、另一人扛着扁擔走下舷梯再去裝煤。總而言之,他們在周而復始地做着同一種勞動形式與姿態的循環。

當然,還有正在待時的裝卸工們,他們有的或躺、或卧地在甲板、或是港台之上,盡情地享受着海風的撫摸;有的抑或斜靠在各個角落裏,做着小憩。他們身旁的大筐、扁擔和鐵鍬,以及搭在船舷和岸邊的長大的斜跳板,也在忙裏偷閑地小憩着。殊不知,他們如此歇息的後果,亦會使他們落下沉痾頑疾的。

爸爸右肩扛着鐵鍬,左手拖拉着扁擔和大筐,正想找個地方小憩一下,裝卸組的黨支部書記手拿着一捲紙朝着他走過來了。

書記主動、熱情地朝着我的爸爸喊道:“陳師傅,剛乾完活兒啊?”

爸爸看到書記與自己打着招呼,他迅速地停下了腳步,謙恭地趕緊回答道:“啊,書記,”他淳樸地笑着,只是一口牙齒還是本色的,他虔誠的回答道:“剛乾完一趟活兒,下一趟馬上就推進來了。”

張書記走到了老陳的跟前,亦是溫和地說道:“陳師傅,這抬煤的活兒可是夠累的。”

爸爸依然憨厚地笑着說道:“累是累啊,幹了十多年、二十來年啦,也習慣了。”

書記頗為啟發、關愛地說道:“陳師傅,咱們以前累,是給舊社會幹的,是給封建把頭乾的,那叫白挨累。現在解放了,咱們當家作主人了,現在幹活是給自己幹了,累也不覺得累了,是這樣的吧?”

爸爸誠懇地點着頭回答道:“對,這幾年咱們解放了,幹活是給自己乾的了,幹活兒再累,也不覺得累了啊。”

“我聽說已經給你分了房子了吧,”書記明知故問地說道:“分的是福壽里的房子。”

爸爸感激不盡地點着頭說道:“是,咱們局裏看到我們家新添丁進口了,五口人兒擠一間廂房,住不下了,最近給我分的房號,我準備搬家呢。”

書記補充道:“福壽里的房子不錯,是英國人蓋的房。”

爸爸依舊附和着說道:“是,房子特別好,沒想到我一個抬煤的,還能分到那麼好的房子。”

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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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外籍船員用睥睨的目光看着他們走過去了。

書記用下巴朝着那兩名外籍船員努了努,同時感慨地說道:“咱們現在解放了,成了國家的主人了。不像他們,都是資本家的奴隸,他們都是沒有自主權利的人。”

爸爸聽了書記的這番似懂非懂的話語,他只能是點着頭,表示同意書記的說法。

書記接著說道:“是啊,咱們是當家作主人了,可人家還是瞧不起咱們啊。做為中國人,咱們自己得爭口氣,非要把碼頭管理好了不可。”

爸爸只是回答道:“對,有你們黨員的領導,咱們工人再團結起來,就肯定能把碼頭管好。

張書記舉了舉手中的紙卷說道:“老陳師傅,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跟你商量個事兒的。”

“你來找我商量事兒,”聽到書記如是說,爸爸受寵若驚地說道:“你找我商量什麼事兒?”

書記繼續說道:“你看陳師傅,現在解放了,咱們的黨掌握政權了,黨員們也由地下轉成公開的活動了。可是,咱們黨員的數量還不是很多,組織力量還不是很強大。所以,黨組織就要善於發現進步的工人和群眾,並把他們吸入到組織里來。我們經過長時間對你的觀察,覺得你這個人忠實可靠,在工作之中積極肯干,還能與群眾打成一片,已經基本符合黨員的要求了,我希望你能加入黨組織,你看怎麼樣?”

聽了書記的話,爸爸正在思忖之中的時候,書記又接著說道:“你家的生活雖然還挺困難,你買公債還挺積極,這都是好的方面啊!”

爸爸聽完了書記的這番話,他笑了笑說道:“買公債是國家的號召,大家都買了,我也不能落後啊。”

接着,他又面有難色地說道:“書記,我說句心裏話,你們都是外來的人,可能對於我的情況不了解,我就跟你說一說我的情況。我老婆有一身的病,常年鬧病起不來炕,別說操持家了,連孩子都管不了。我的這個二兒子,因為他媽鬧病沒有奶,我這幾年只能靠着喂米湯養活着他呢。眼下我的情況,是家裏雜事兒太多,仨孩子又都小,家裏家外全指着我呢。我要是入了黨,總開會,我實在是沒時間。再說,我也沒文化,就是入了黨,也起不了啥作用,你看看,我先過一段時間再入,行不行?”

書記看着在滿臉凄苦表情下敘述完家庭情況的老陳,他也沒有認為這是老陳的託詞,他便客客氣氣地說道:“是,那也好,我們是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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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了解你的情況的,你說的情況都是屬實的。老陳師傅,說句老實話,黨不是說誰想入就能入的,我們得選擇好樣的,才能發展入黨的。你就再努力努力,爭取早日加入黨組織。再有,你說沒文化不要緊,咱們馬上就要成立掃盲班,到時你就進掃盲班學習學習文化吧!”

爸爸聽了書記的這個建議,他只能是猶猶豫豫地點頭表示同意了。

解放里。

爸爸下班兒沒有先回家裏,先是來到了房前邊的一家小鋪,他停好了自行車,便推門走了進去。

開小鋪兒的是一位姓嚴的‘嚴氏’老闆先生,他看到老陳進來了,滿臉掛滿笑容地問道:“老陳啊,需要點兒什麼?”

爸爸笑着擺擺手說道:“我不買啥,我聽說現在國家搞‘公私合營’呢,你們沒有合營啊?”

嚴老闆擺擺手說道:“我們這一爿小鋪兒太小,還沒有人找到我們說這個事兒呢。”

爸爸又說道:“正好你們還沒有‘公私合營’呢,他嚴叔,我又新添了一個小子,家裏房子住不下了,港務局給我在福壽里調了一間房兒,比這間廂房兒大點兒。我打算把這間廂房兒賣了,你看看能不能要?”

嚴老闆聽到老陳的此番說法,稍加思忖之後便說道:“好,我還真有這個打算,容我琢磨一下,咱們再商量。”

爸爸與嚴老闆商量完賣房的事情之後,便回到了家裏。他發現只是老婆、閨女與和次子雨順依偎在一起,大兒子沒在家,便朝着老婆問道:“老大呢,大順去哪兒啦?”

閨女沒等媽媽回答,她搶先回答爸爸說道:“哥哥跟人家上白橋釣魚去了。”

老陳看着外邊,氣咻咻地說道:“這麼跟他說不能到河邊去釣魚,尤其是新開河的白橋水閘經常淹人,那兒特別危險,他還不聽、不記着。現在天都黑了,他還不回來,這要是淹着了怎麼辦?再說,他還不知道幫着你媽干點啥,真是氣死人了,看他回來不打他才怪呢?!”

他們正在屋裏說著話,門外就傳來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爸爸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大兒子回來了。不聽聲音便罷,一聽到這種聲音,爸爸便氣不打一處來了,他一步跨出門去,頃刻,門外便傳來了大人吼、兒子叫的恐怖聲音的混合腔兒了。

媽媽聽到了兒子的慘叫聲兒,便不顧一切地跳下了炕,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門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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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血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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