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番外

顧平生對怪物的稱呼霎時間在直播間裏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但沒過多久觀眾們反應過來了,顧平生是人，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回來的，有父母不是很正常嘛！

只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父親”的形象似乎在對方的心裏並不怎麼正面……

【不過看到自己的父親變成了一個怪物，應該很快就能反應過來不對勁吧。】

【哪有這麼容易啊，恐怕在現在的顧大佬眼中,這才是他“父親”正常的樣子。】

【而且就算髮現自己的父親是個怪物,普通人第一時間也只會懷疑是“父親”這個存在出了問題,而不是去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假。】

【感知錯亂，混淆自我，這就是生死關的可怕之處,你們看顧平生就一點沒有發現問題。】

畫面里的男孩在被子裏縮成一團,在怪物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瘦小,低垂着腦袋彷彿不敢看人。

實際上顧平生的視線正落在自己乾瘦的手背上，瞳孔一陣輕顫。

剛才情況緊急沒有注意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不止穿越了時間,身體也跟着變小了。

怪物還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盯着他，顧平生連忙止住了腦子裏的驚濤駭浪。過去的記憶太過久遠,他只能儘可能搜刮著那些破碎的片段,讓自己表現得正常。

他淺淺地吸了一口氣,腮幫子整個繃緊。

“您喝酒了嗎？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無人知道顧平生此時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直播屏幕前的觀眾只看到男孩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去觸碰怪物手中拿着的酒瓶。

【明明知道自己面前的怪物很危險，為什麼還要去碰它的酒瓶？】

【這麼明目張胆地去拿難道不會觸怒怪物嗎，想不通……】

【附議樓上，這個時候還是什麼都不做，裝得乖順無害一點比較好吧。】

觀眾正疑惑着,下一秒他們看到鏡頭陡然一陣晃動。

黑影怪物像是受到刺激發了瘋，猙獰如枯枝的手掌毫無防備地抓住了男孩的頭髮，拎起酒瓶就砸了過去。

酒瓶子磕碰到硬骨頭上，啪嚓一聲碎裂！

裏面的酒水混合著血液一起迸濺，怪物腐爛的嘴裏發出怪笑，整個屏幕都被染得猩紅無比！

“卧槽？！”

顧平生就這樣被怪物傷害了，在場有哪一個玩家可以坐得住，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得拍案而起。

可是再一眨眼，直播畫面中哪裏有發瘋的怪物？黑影仍舊和剛才一樣，詭異且靜默地站在顧平生的床邊。

【怎麼回事，你們都看到了沒有，不會是我一個人眼花吧？】

【沒有沒有你沒看錯，我也看到剛才顧大佬被怪物給襲擊了，但是為什麼直播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等我翻一下系統給出的直播公告，找到了！果然是有這麼一條！】

【有什麼？快說啊，別賣關子。】

【就在公告裏寫着，為了讓直播間外的觀眾能夠切實地體會到闖關者的處境，直播過程中將會隨機將鏡頭畫面與闖關者進行共感。也就是說，我們剛才看到的是顧老師眼前的畫面！】

【可是也不對啊，直播里明明一切正常。】

直播里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是顧平生的臉色明顯有了幾分不對勁，指尖在輕顫，瞳孔渙散后又飛快凝聚，好像剛剛才從不知名的夢魘中掙脫。

有細心的觀眾發現了這一個細節，很快做出了假設。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直播里確實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顧老師也確實看到了剛才那一幕。】

【想像嗎？】

【不一定是想像，更可能是……】

【記憶！】

一語驚醒夢中人，部分觀眾立時怔愣了一下。

就像發言觀眾所猜測的那樣，剛才顧平生的腦子裏確實閃過了這麼一個片段。

工作失意后的男人酒醉歸家，滿心躁鬱，看到自己的孩子不僅不出來迎接自己這個“一家之主”，還在發現他回來的那一刻驚慌地躲進了柜子裏，把自己當成洪水猛獸，一時間怒上心頭，手中的酒瓶直接就砸了下去！

血液浸入了男孩的眼睛裏，所以直播間外的觀眾看到的也是滿屏猩紅。

這時候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了，男孩躲進柜子裏被怪物用酒瓶子砸的時候，正對面是老木桌，旁邊是堆砌的衣物。

而此時顧平生坐在床上，正對面是樹影搖曳的窗戶。

加上所看到的場景過於真實，甚至連黑影手上的汗毛都呈現得清清楚楚，他們幾乎能夠肯定，剛才看見的就是顧平生的回憶！

【……難道這就是顧大佬的過去？】

所以顧平生才想要拿走怪物手中的酒瓶，因為那個酒瓶對他而言很有可能是致命的兇器。

百般滋味襲上心頭，玩家們不約而同地靜默了一瞬。有人受不了這彷彿哀悼一般的氛圍，發了條彈幕。

【好了，在場誰還沒有個難堪的過去，你可憐大佬，人家強到能徒手拆副本，誰可憐可憐不能保證明天的我們？】

玩家通關副本，贏了抽取副本的能量變作成賴以生存的積分，輸了就向副本意識支付贖命的積分，沒有足夠的積分就拿命來抵，這就是現在荒誕世界所有的規則。

和以前相比有改變嗎？確實變了，一切的信息公開透明，不會再有一個伊甸園將他們當成養料從中作梗。

但他們依舊在與死神爭奪新生。

當以系統為代表的研究人員一方，對外宣告生死關里不會死亡的時候，無疑是狠狠地抓住了玩家們的命脈，以至於哪怕是那些對顧平生的傳說不感冒的人，也會抽空來直播間裏瞄上一眼。

【……】

看到這條彈幕，直播間裏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這時，又是一條彈幕蹦了出來。

【你們快看！】

看什麼？

眾人順着這條彈幕看向了直播畫面，他們驚訝地發現，顧平生居然成功地摸到了怪物手中的酒瓶，並且怪物還沒有發作！

咋回事啊，是怪物轉性了嗎？

當然不是怪物轉了性。

當男孩伸出來的手觸碰到酒瓶的時候，黑影怪物的眼睛瞬間充血赤紅，就好像自己管轄的領地被人給侵佔了一樣，處於爆發的邊緣。

但也是這個時候，男孩抬高了腦袋，眸中水光閃爍，可憐巴巴地說道：“爸爸，我好想你啊。”

說著，顧平生半個身子都撲進了怪物的胸口。

他的塊頭足夠瘦，足夠小，撲過去都沒有什麼力度。

被撒嬌的怪物在聽到男孩的第一句話時就有種無所適從的慌亂，當這脆弱得它一隻手就可以捏碎的小孩接近時，更是不適應地往後退了兩步。

顧平生卻更進一步，不管不顧地抱緊了怪物的胸口，黝黑乾淨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表情比剛才更加委屈：“爸爸昨天不是說今天會早點回來的嗎，可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你回來，又忍不住困……”

怪物渾身僵硬，眼神竟透出幾分迷茫，完全想不起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顧平生就是篤定它現在喝了酒神志不清，才隨口編造了這句謊話。

男孩的表現足夠自然，在對方親昵依賴的動作中，怪物繃緊的身體終於逐漸放鬆，直播間外立馬就有觀眾發現，籠罩在黑影怪物身上的黑霧居然散開了。

黑霧散開，露出一張泛黃髮青的臉，眼窩深陷，下巴鬍子拉碴。

看到男人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視線抬高的顧平生恍惚了一瞬，接着他為男人恢復正常而鬆了口氣。

“爸爸你累不累？要不要洗個澡。”“家裏還有熱水，我給你泡壺茶暖暖胃吧！”“爸爸今天是怎麼了，喝了這麼多酒，是不是遇到了事情心情不好呀？”“爸爸餓不餓，有沒有吃晚飯，我去看看冰箱裏面還有些什麼吃的。”……

還沒半個門框高的孩子將男人扶到了沙發上坐着，沒一會兒化身成勤勞的小蜜蜂。

拎起保溫壺給盆子裏倒熱水，將毛巾放進去浸濕，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拿出裏面的剩飯剩菜，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他的聲音軟軟糯糯，叫人的時候就像喝下一杯甜蜜的蜂蜜水，暖流一路淌入了心田，即使說的話多也不會讓人覺得吵。

直播間外的大多數人哪見過這麼懂事的孩子，更何況這個孩子就是他們所崇敬的顧平生。

【怎麼說呢，熟練到令人心疼。】

【嗚，我沒法把他當成顧大佬看待了，這孩子怎麼可以這麼乖啊，剛才喊的那幾聲我心都要化了。】

【聽話懂事的人類幼崽簡直是世界的瑰寶，這要是我的孩子，我肯定把他寵上天！我就不相信那個怪物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會不動容！】

男人癱坐在沙發上，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人類的本貌，胸口一大灘沒有乾涸的酒漬，面色憔悴又冷漠，完全沒有活人該有的精神氣。

顧平生擰來熱毛巾，他自然而然地癱在沙發上，揚着腦袋任了，顧平生端來飯菜，他不耐煩地拿筷子敲了下桌子：“碗呢，你想讓我直接就着盤子吃？”

聽到吼聲，顧平生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飯在微波爐，一會兒就好了，爸爸先喝點熱茶，注意燙。”

眼前的一幕幕，叫人看得暖心，又讓人心裏壓抑。

暖心的是小孩子乖巧的模樣，壓抑的是大人那對親生孩子暴戾的做派。

男人喝了一口茶，吃上熱乎飯，臉上的陰雲終於消散了幾分，可還不等顧平生鬆一口氣，就聽人好像不經意地問：“這麼晚了，你媽去哪兒了？”

【他語氣好陰森啊，這是在威脅人吧？】

【完了，萬一顧大佬沒有想起來，這渣爹是不是又要拎起酒瓶子砸人。】

卻見顧平生頓了頓，十分自然地回答：“媽媽看你的酒喝完了，去超市阿姨那看看有沒有進新的，她說你只喝那個牌子。”

“呵。”

男人冷笑一聲，像是滿意了，從腰包里掏出煙盒，嘴叼着抽出一根，又看了顧平生一眼。

顧平生會意，從桌子上拿起打火機，點燃了男人叼着的煙。

火星閃爍，煙霧瀰漫，撲到了顧平生的臉上，對於小孩子來說這味道足夠嗆人，小顧平生忍了又忍，憋得滿臉漲紅。

【我真的是受不了，這到底是什麼品種的人渣。】

所幸的是這一次煙抽完后，男人沒有繼續發難，吃完了飯菜筷子一丟，將滿桌狼藉留給點兒大的顧平生去收拾，拿起換洗衣服就進了廁所。

可以看出這個家的條件不好，廁所即是廁所，也是浴室，蹲坑兩旁的瓷磚供人踩着淋浴。

顧平生沒有抱怨，將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乾淨，因為不夠高，手臂夠不到洗碗槽，還需要搬來一個小凳子。

等他處理好這些家務事之後，男人也洗完了澡，大咧咧地躺在了床上，沒一會兒鼾聲大作。

小小的顧平生就這樣靠在門口，靜靜地望着那個酣睡的男人，他的表情過於寧靜，屏幕外的觀眾讀不懂他此時的內心所想，也看不出那張蒼白瘦弱的小臉上是不是帶着怨恨。

自此，眼前的危機暫時告一段落。

顧平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量着老舊的傢具。

他還記得這個房子是租來的，位置不好，地段比較偏僻，據說還死過人，經常鬧鬼，所以租金才格外便宜，被一時拮据的父母一眼相中。

只是對於一個半大點的孩子來說，陰森冷清的屋子真不是一個適合的居所，更可惜的是，不會有人在意這一點。

在顧平生的父親看來，能有個住處已經不錯了。

事實證明，和顧平生之後經歷的事情相比，不用寄人籬下的生活確實算得上不錯。

顧平生不準備抱怨什麼，他摸了摸胸口，連自己都感到驚訝，明明記憶仍舊清晰，但是當年殘留在心裏的怨念通通都化為了烏有。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我是這麼寬容的人嗎？”

居然都不會生氣。

房間裏的東西就那麼幾樣，是上一任租客留下來的，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地方。

顧平生回到床上，開始琢磨自己為什麼會回到過去。

他接連列出好幾種可能，做夢、催眠、真人遊戲……又冷靜地將這些猜測一一推翻，最終定為了不確定的玄幻因素影響。

不得不說，這個猜測已經十分接近於真實答案了。

稚嫩小臉流露出於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此時的顧平生向屏幕外的觀眾充足地展現出了自己的理智與從容。

有人計算過，從顧平生進入副本到認清楚自己的現狀，只用了短短几十分鐘，並且這幾十分鐘的時間還要不斷應對黑影怪物的發難。

【顧大佬的反應真的很迅速，是我的話早就躲進柜子裏了，嘶，想到會被怪物用酒瓶子砸頭就可怕。】

【我注意到了，柜子的合頁是不是有點問題，一直關不緊。】

【我去，合頁好像真壞了，你們看見那斷痕沒有，難怪顧大佬不往裏面躲。】

直到現在觀眾們才沉下心來觀察這些微乎其微的細節，越看大家就越心驚。

和他們遇到過的那些危機事件相比，顧平生的遭遇或許不是最兇險的，但緊迫的程度一定不逞多讓。

【就剛才的情況來看，既然能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就說明你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選擇躲藏才顯得不正常。】

【加上門鎖壞了，怪物又回來得很突然，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顧大佬選擇裝睡不失為一種保險的解決辦法。】

【保險什麼啊，如果不是顧大佬及時撒嬌喊人，剛才差點就被他爸被掐死了。】

【所以說顧神的反應很迅速。】

對顧平生有所了解的大多數並不意外對方能有這一番操作，他們更擔心顧平生能不能順利地通關。

安寧是短暫的，沒過多久，顧平生家外的樓梯間就又響起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不沉重也不拖曳，和顧父的有所不同。

【不是吧，又來？】

【這次回來應該是媽媽了吧，上天保佑是個有良心的，不對，正常就好！】

然而讓直播間的觀眾失望了，開門進來的女人和顧父相比正常不到哪裏去，臉上、手臂上全是被針線縫合的傷疤，像是蜈蚣爬滿了身體，兩邊嘴角不自然地高高彎起。

它塗抹着濃厚的妝，嘴唇紅艷如血滴，眼中更是透着詭譎的笑意。

看到悄悄打開房間門的顧平生，女怪物肉眼可見的開心，大嘴巴裂開，血肉拉絲，一直裂到了腮幫子上，血盆大口中伸出一條滑膩膩的紅舌頭，口水滴落在地面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小洞。

它張開手臂走過去，興奮得身體亂顫。

“啊！我可愛的小平生，你是來迎接媽媽的對不對——”

看到這一幕，直播間外的觀眾：“……”

媽呀，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庭？

眼看那條沾滿口水的長舌頭快要貼到顧平生的臉上了，眾多玩家頓時一陣心梗，當事人小男孩卻很淡定，只說了一句話，就叫女怪物定在了原地。

顧平生：“爸爸喝過酒睡著了，不要吵醒他。”

登時女怪物不笑了，紅舌頭快速地縮回去，裂到腮幫子的口子也恢復如初，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緊閉的卧室房門，順手將自己的高跟鞋給摘下，換上不會發出明顯噪音的布鞋。

看到她這忌憚不已的樣子，顧平生的眼中卻透露出一抹淡淡的悲涼。

他正要關上房門，女人快他一步抵住門，接着從包里拿出一袋滷雞爪，獻寶一樣甜膩膩地說：“乖寶，快看媽媽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嚯，這個媽媽居然還是個好的。】

【什麼呀，這雞爪分明就是別人吃剩下的，你們看上面還留着牙印。】

【……果然都是極品。】

顧平生也注意到了袋子裏沒啃完的半截骨頭，他默了默，輕嘆口氣，將袋子接過來：“謝謝媽媽，我正好餓了。”

女人立馬露出笑容，捧着男孩的臉不由分說地親了好幾口：“我的小平生，你可真是媽媽的好寶貝！”

顧平生觸不及防被一陣連環親，淡定的小臉石化，紅暈爬到了耳根子，一直到女人踩着步子去洗澡都沒有反應過來。

唏噓中的觀眾們一臉發現了新大陸。

【顧神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雖然現在說這話不太合適，但是顧大佬小時候真的好乖，好想抱抱看。】

顧平生不知道直播間外迷弟迷妹已經被他羞赧的樣子萌得暈頭轉向，他回過神來，看了看手裏的滷雞爪，不出意外這就是自己明天的早飯，無可奈何地又嘆了一口氣，將其放進了冰箱裏。

女人洗澡的時間比男人更久，顧平生守在外面，大概有半個小時才等到女人擦着頭髮渾身熱氣地走出來，看到男孩還留在外面，露出一臉詫異的模樣：“怎麼了寶貝，還有什麼事情嗎？”

還有什麼事情嗎，說得可真生疏。

或許是顧平生早有預料，直播間外觀眾憤憤不平的時候，他的神情仍舊如常：“剛才爸爸問你這麼晚去哪兒了。”

女人不笑了。

她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整張美艷的臉都變得可怕起來，呲裂的嘴角又有了瘋魔的勢態。

“……好寶貝，告訴媽媽，你是怎麼回答爸爸的？”

顧平生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女人威脅的語氣，如實回答：“我說你去超市了，幫爸爸看他喜歡的酒還有沒有。”

女人繃緊的渾身肌肉立馬就鬆懈了下來，慶幸地拍了兩下胸口。

她又將顧平生給攬入自己的懷中，親親那瘦削的臉頰，不住地說道：“乖孩子，你真是媽媽的乖孩子……”

只是這一次被媽媽親吻，顧平生沒有臉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說不上是習慣還是看透了，眼中透出一抹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低聲說道：“媽媽，爸爸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我有點怕他生氣……”

聽到這話的女人身體發僵，冷不丁啟唇道：“那你沒有再惹他發火吧？”

“沒有的。”

“那就好。”

女人撫摸着顧平生的臉，像是不經意地注意到了男孩脖子上的掐痕，摸了摸，臉上沒有痛惜，而是對他耳提面令。

“如果爸爸動手打了你，那絕對不是爸爸故意的，你也說了，是爸爸的心情不好，對不對？”

小顧平生輕輕地嗯了一聲。

“別再惹爸爸生氣了，他是個什麼脾氣，你我都清楚……”

並沒有惹顧父生氣的顧平生沒有反駁女人的話，依舊很乖巧地輕嗯一聲。

直播間外的觀眾卻看得有些窒息了，特別是同盟會的那些人，一部分大罵顧父，一部分大罵顧母，還有人兩個都罵，更多的是對顧平生的心疼。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顧大佬居然還沒有性格扭曲，太不容易了！】

【現在想想，顧大佬的前半生完全是一路坎坷，他媽要跑，他爸早死，還沒長大就被送到親戚家，親戚有了孩子之後再被送到福利院，像個沒人要的包袱一樣被踢來踢去。】

早在顧平生的名頭出現系統公告裏的時候，就有玩家開始收集他的資料，所以這段生平算不上隱秘，至少顧平生的迷弟迷妹們都知道。

但就是知道，才會讓人覺得更加窒息。

直播屏幕里的顧平生只被限制了去往道家村之後的記憶，也就是說，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被自己的媽媽給拋棄，也會因為無人可依被送去福利院。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顧大佬居然都沒黑化，簡直是不可思議。

這個想法剛出來，直播間的觀眾們就被打臉了！

他們看到女人進入卧室帶上了門，再然後小顧平生在門口停駐了一會兒，轉身就奔向了廚房——去拿刀！

男孩將菜刀拿在手中墊了墊，似乎覺得費勁兒，還冷靜地換成了小巧的水果刀！

原來你是這樣的大佬嗎？表面乖乖巧巧，暗地裏拿刀子陰笑？

直播間的觀眾們暗自咂舌。

顧平生當然不會如他們所想的那樣大開殺戒，他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知之明，現在變成了這樣的小身板，更別指望自己能夠和誰對上了，拿水果刀只是為了防身。

將要回到房間裏的時候，他聽到卧室里傳來的動靜，停住腳步。

男人醒了，不過他沒有生氣，女人很懂撒嬌的辦法，沒幾句話就將男人哄得火氣全消。

幾聲甜膩的呢喃細語從門裏傳來，好似睡在裏面的是一對纏綿深情的情侶。

顧平生又等了一會兒，趕在有更多的動靜發出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水果刀放在枕頭下，手伸進去放在水果刀的刀柄上，直到半夜，才不算安穩地沉沉睡去。

次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顧平生醒得比較早，更主要的是眼前的情況超出他的理解，再怎麼心態平穩都無法坦然入睡。

男人和女人都還沒醒，顧平生就躺在床上等了一會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旁邊卧室里傳來一陣刺耳的鬧鈴，再然後一聲咒罵傳出，男人起床了，女人也跟着起身梳妝打扮。

沒人想到來叫顧平生起床吃早飯，顧平生就睜着眼睛，平靜聽着兩個大人來回忙活的腳步聲。

直到咔嚓一聲，大門關閉，整棟房子終於重歸沉寂。

小顧平生從床上慢騰騰地坐了起來，有條不紊地起身洗漱穿衣，再把女人昨天帶回來的滷雞爪用開水煮了，洗去上面對小孩子的腸胃來說極其油膩的滷汁，再一點點地啃完，勉強解決了早餐。

這個時候的顧平生是不用上學的，雖然學校里也有託管所和學前班，但是不在義務教育的範圍內，要收費，顧父嫌貴沒讓他上。

家裏有電視機，有書，小顧平生可以用這些來打發時間，但這顯然不是現在的顧平生想要的。

為什麼自己會回到這個時期？

顧平生感到困惑。

顧父顧母早已經貌合神離，他們分開是遲早的事情，顧母會走，他阻止不了，顧父因為身體上的原因猝死，他也勸不動。

冷漠嗎？確實是，但是面對兩個都不把自己孩子當回事的成年人，他又能做些什麼？

顧平生皺眉嘆氣。

……對了！

男孩從沙發上彈跳起身，眼中彷彿重新有了光。

“我可以去找張叔叔！”

如果說這一輩子顧平生最信任的人是誰，那無疑就是資助他讀書的張勳了！

想到就干。

顧平生還記得張勳家在哪兒，他換了套外衣，從桌子抽屜里翻出備用鑰匙，馬不停蹄地出了門。

他的動作過於迫不及待，沒有注意到周遭的環境幾經變幻，源源不斷的血水從剝落的樓梯間牆漆中滲出，追着他的步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