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萬花寶珠 第六節
劉氏知夫已離世間,一夜悲泣,眾鄰告知她懷有身孕,勸慰她保重身體。第二天元日,大家送來年糕,母子好歹也算過個年。此後劉氏忽泣忽喜,如得痴症,生活仰仗村民接濟,不到十月,早產一子,雖瘦小,但從不啼一聲,村民皆驚異,孟老夫子給取名秦江楓,在他兩歲那年的一天,劉氏出去再沒回來,秦江漁背着弟弟去尋母親,找了很久沒有找到,第二天湖裏浮起劉氏屍體,村民發現,瞞着漁兒將她埋葬於秦山墳中,漁兒每天喂弟粥糊,等娘不回,保正夫婦心不忍收養兄弟二人。
“嬸娘,我娘去哪裏了?她怎麼還不回來?她不要我和弟弟了?”漁兒坐在門外怎麼也不肯去睡覺,梁氏睜大雙眼,恐怕淚珠落下,讓他看見,“漁兒,回屋去吧,你娘會回來的,怎能不要你們呢!”
夜已深,梁氏抱起靠在牆邊睡着的漁兒,把他輕輕放回床上,另外三個孩子早已睡熟。難民留下的顧小蝶顧小天姐弟倆年齡比秦江漁小一二歲,保正夫婦對四個收養的孩子視同己出,尤其是秦江楓最小,更是偏愛。
轉眼兩年過去,朝廷六賊當道,向百姓徵收各種苛捐雜稅,保正一家生活每況愈下,秦江漁不滿十歲,每日隨村民在湖裏撈些花石,捕些魚蝦,也能賺到幾個銅板,補貼家用。
一天,保正在外突感不適,速回家中,梁氏扶他躺下,保正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小蝶急跑喊來村醫,村醫診斷完,臉色大變,速開藥方,保正服完葯看似有所好轉,村醫交代梁氏幾句,匆匆離去,他心自知,保正乃心之惡疾,已膏肓耳!
好人天不與壽!不到三日,保正人事不省,撒手西去。孩子們床前跪拜,痛哭不已,梁氏甚是剛強,葬完夫君,艱難撫養孩子持家度日。
上天彷彿要懲罰琅琊村,村民家事不斷,太湖潮期提前,而且泛起洪水,臨近房屋被水淹沒,不少百姓都逃離他鄉。梁氏也擔心起來,她還沒細作打算,幾天暴雨之後,洪水湧進了村裡,村民爭相逃難,好在家家都有木筏,梁氏忙亂中抱起秦江楓和孩子們坐上木筏,順水勢漂流而去,不一會,木筏卡在兩樹中間,秦江漁見狀跳進水裏,雙手用力把木筏推出,他緊抓木筏剛要爬上,被洪水衝來一長木撞在他的後腦上,直接將他推向一邊,隨即一股急流奔瀉而來,秦江漁被沖向遠方。
“漁兒啊,漁兒!”
“大哥,大哥!”梁氏小蝶大喊,可秦江漁已蹤影不見。
水勢終緩,村民將木筏划至水淺處,攙老扶幼,蜂擁而去。梁氏抱領孩兒緊隨眾人,滿目含淚,想起漁兒,心中悲泣不已。
“嫂嫂!你們要去哪裏?”張三夫婦後面趕上問道。
“鎮江府離得近些,保正弟弟在那居住,只能暫且投奔到那,張三哥,你們要去何方?”
“正好一起,我們也去鎮江府。”張三答道。
幾人一路行來,沿村乞些水米,風餐露宿,幾日也到了鎮江府。梁氏與張三夫婦告別,她多年以前曾來過這裏,知叔叔住在鎮江路,幾經詢問,來到一大戶人家門前,梁氏依稀記得原先是一普通宅子,稍作猶豫,還是輕輕地扣了幾下門。
大門打開,出來一管家模樣中年男子,他上下看了梁氏母子幾眼,問道:“你們找誰?”
“這位叔叔,請問這是李全義的府宅嗎?”梁氏問道。
“是李老爺府邸,你們是?”
“我是李全義的嫂嫂,從老家而來,請你給報知一聲。”
“哦,你們稍等。”管家進院關上大門,不一會,一高髻簪花,衣着華麗婦人打開門喊道:“是嫂嫂來了嗎?”她出來打量梁氏,“嫂嫂?怎落如此模樣?”
“玉珍妹妹,唉,家鄉洪水泛濫!無奈逃荒至此。”梁氏嘆道。
“嫂嫂,這些孩子是……”婦人正是李全義內人萬玉珍,她看向姐弟三人。
“玉珍妹妹,這都是我的孩子,小蝶,小天,快叫嬸娘。”
“嬸娘!”
“嬸娘!”小蝶抱着江楓和弟弟一起喊道。
婦人轉過頭去,臉色微變,“隨我進來吧,管家,去前院把老爺喊回來!”
梁氏和孩子們剛剛坐下,一體態微胖,髮髻簪一玉芍藥男子匆匆進來,看見梁氏,作揖拜道:“見過嫂嫂。”
梁氏起身萬福回禮,李全義問道:“嫂嫂,我大哥怎麼沒來?”
“你大哥,他,他已病逝……”梁氏更咽,把村裡家中發生之事敘說一遍。
“啊?真是天災人禍!”李全義喚丫環領梁氏母子去把濕衣換下,又吩咐廚房做些飯菜端了上來。
“嫂嫂,以後有何打算?”
“孩子們尚小,今日投奔叔叔這裏,希望能暫且收留。”
“嫂嫂,現在弟做些生意,生活還算富裕,你們就放心住在……”全義話沒說完,玉珍桌底連觸他腿幾下,站起走向後屋。
“嫂嫂,你們多吃些菜,我去去就來。”全義也起身離去。
“怎麼?夫人。”全義在後屋問道。
“李全義,你不能收留她們在此!”
“夫人啊,當年咱們貧困之時,大哥嫂嫂沒少周濟,如今大哥去世,嫂嫂落難,咱們不能不管啊!”
“你想想,要是嫂嫂自己還行,她不知在哪又帶來幾個孩子,怎麼伺候她們?”
“唉,也是,大哥素無兒女,嫂嫂不知在何處抱養三個孩子!”
“反正就是不行,她們吃完飯,你趕緊打發她們走!”玉珍拉下面容,坐在床上。
全義面色難堪,回到桌前緩緩坐下,“嫂嫂,一會先給你們找個歇息之處。”
吃完飯,全義交代管家幾句,管家趕車拉着梁氏她們來到鎮江府街邊一破舊客棧,租了間房,留下幾貫銅錢。梁氏心知大概,又無可奈何。
一月過去,梁氏所買米面已剩無幾,梁氏思量半天,叫小蝶照看江楓,領着小天又來到叔家,想要在借些銅錢,管家開門告知,老爺夫人已出遠門。梁氏靠在牆邊,潸然淚下,小天握住她手:“嬸娘,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