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年（四）

“說得這麼熱鬧，我可聽了多時了。”淑恬回眸，見昀瑤捧着手爐，笑意明媚，款款而來。雪色映着她雪白的肌膚，冰肌玉骨，恍若神仙妃子。

淑恬笑道：“巧蘭看你我論詩談史，十分羨慕呢。”

昀瑤掩口輕笑：“這有什麼，姐姐回去讀上唐詩宋詞三百首，把二十四史通讀了，四書五經背得滾熟，也差強做個博士。”

巧蘭是個只讀過《女則》的，一聽這些名目，便笑着告饒了：“罷了罷了，我要是讀完，可不得白頭了。”

昀瑤抿嘴笑道：“姐姐若是想學，我可教你。眼下差不多是宴散了，姐姐讀讀聖賢書，正好醒醒酒。”

巧蘭摸摸酡紅的面頰，太息道：“唉，本就醉了，再讀那些白髯們板著臉教訓人的話，更催睡了。你便拿幾本詩詞來與我看看，倒還有趣。”

昀瑤被巧蘭這幅樣子弄得笑個不止，忙攬了她胳膊，向淑恬告辭：“她怕是醉了，我們先回，姐姐再尋個伴兒到處走一走罷。”

淑恬頷首，別了二人，逕往林深處去了。梅園後面是竹園，因大雪沉重，翠綠的竹子折了一片，腳踩上去吱呀吱呀作響。淑恬蹲下來，捧一手白雪敷在額頭上，清醒了許多，雪水順着臉頰流下來，定睛一看，卻帶着鉛粉的白和胭脂的紅，無半分雪的清亮。淑恬失笑，如此冰清玉潔的雪花，也會沾染了世俗的污濁么？

隱隱有輕輕的腳步聲。淑恬轉過身去，見和柔帝姬披着白狐腋斗篷走過來，忙欠身行禮：“帝姬萬福。”

和柔微笑，恕淑恬起來，微屈半膝還禮。淑恬忙扶住和柔的雙臂，惶恐道：“嬪妾不敢當，帝姬快請起。”

和柔轉身往前走，示意淑恬跟近，道：“容華是晚曦的長輩，晚曦應當尊敬。”

淑恬有幾分不解，卻不敢再問，便尋了話頭來說：“帝姬獨自出來，身邊人怎麼不跟着？”

和柔吹一吹風毛上掉落的雪花，淡淡道：“皇祖母那兒的宮女都無趣得很，整日叫我練什麼女工，我昨日偷偷翻了翻幼時娘親教的書，已忘得差不多了。”

淑恬注目到和柔的小動作，不覺笑道：“嬪妾家小妹如帝姬一般大時，總是嬪妾提醒她雪落了會濕衣，叫她打傘。她永遠記不住，每每都是嬪妾跟在她身後打着傘，幫她拂落雪花。”

和柔聽到這話，有幾分傷感：“我兩歲多時娘親就去了。今日，我也不過只能隱隱約約記得，她曾讀父皇的御詩給我聽。那之後，身後雖有嬤嬤侍女無數，卻無一人比得上娘親細緻。”她見淑恬為觸及了自己的傷處自責，就又甜甜笑道：“容華的小妹，想必十分可愛吧。”

淑恬點頭道：“可愛是可愛，也頑皮得很。嬪妾方才見帝姬厭煩女工，想着讀書，仿若見到了自己幼時模樣。如今綉什麼都不滿意，腸子都悔青了。”

和柔捂着嘴咯咯輕笑，道：“那我可得聽嬤嬤們幾句勸了。”笑罷裝作教書老先生的模樣，向淑恬道：“多讀了聖賢書，你總是不虧、不虧也——”

淑恬被逗笑了：“帝姬真愛玩笑。”言畢問道：“聽聞太後娘娘腹有詩書，為何不請先生教帝姬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