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身是客
體育場上充斥着叫嚷和歡呼聲,觀眾手裏肆意地揮舞着加油棒和氣球。而蘇迎正坐在看台上,卻不知道該為誰搖旗吶喊,旁邊的人她也不曾見過。着實無趣,蘇迎便匆忙跨過人群,踢踏着拖鞋漫不經心地從樓梯上滑了下來。抬頭望去,她看到不遠處有個模糊又十分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蘇迎的初中同學米一斕看蘇迎朝她走來,便起身笑了笑:“太陽快落山了,看看。”
“走啊,下水啊!”蘇迎握着米一斕的手腕,赤腳踩着細沙跑向了海邊。
落日的餘暉映在空曠的海面上,不久之後那海上的星光便要回到原屬於它們自己的地方了。現在應該是個夏天,海水不算太涼,蘇迎踏着海浪走了一會兒便適應了水溫,向海水深處慢慢走去。
她想轉身喊小米一起,卻發現小米已不知去向:估計是回看台了吧,真是的,也不和我說一聲。
沒多想,蘇迎便吸了一口氣,順着海浪鑽入了水中。海水很清澈,蘇迎可以看到魚群悠閑地從她身邊經過,就連它們小嘴一張一合的聲響蘇迎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蘇迎泳衣的裙擺隨着水流舞動着,無拘無束又富有節奏,她就像一隻水母一樣融入魚群之中。她撥着水,小心翼翼地和這群幼小生物互動着,隨着它們一起越游越深,全然沒有注意到夜幕的降臨。
“蘇妹!”
一個刺耳的低音男聲勾住了蘇迎前行的腳步,她突然感到缺氧、窒息,便立即反身向水面游去。
蘇迎從五歲教練一腳把她踹到泳池裏的那天開始,就對水產生了極大的熱情。對於游泳,她雖談不上精通,但一口氣在蛙泳和自由泳之間變換泳姿,游個兩三百米還是不在話下的。
很快蘇迎便貼近了水面,就在她將手探出水面,想要感受無壓力的自由時,卻摸到了一塊無邊的發澀的鐵板。原來此時她竟被蓋在了一艘巨輪之下,無論蘇迎朝任何方向游去,這艘輪船始終在她的頭頂上漂蕩。
幾番尋找出路,蘇迎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身子逐漸開始往下沉的時候,一股柔和的力量從海底深處自下而上地將她推出了水面。剛接觸到空氣的蘇迎立馬清醒了過來,她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三兩步便爬上了岸。可等她狼狽地回過神向後看的時候,那廣闊的大海早已沒了蹤跡,只留下了一條骯髒的水渠。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整潔的白色衛衣和淺色牛仔褲,下一秒她便進入了一家酒店。
酒店靜得出奇,走廊上堆滿了快遞,黑漆漆的污漬在地毯上漫延,昏暗地燈光襯得牆壁格外的破舊。
忽然許嘉然穿着一身紅色禮服從房間裏探出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她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朝蘇迎瞟了一眼:“你怎麼不把快遞分給每個房間?”
話音剛落,陳洛洛用力抓住蘇迎的胳膊,把一個沾着污漬的包裹放到了蘇迎手中,而蘇迎下意識地擺了擺手,將包裹揮落在地:“這不是我的快遞。”
任由陳洛洛如何將快遞塞到她懷裏,蘇迎都無動於衷,她決然地轉身回到了她心裏認為的、屬於自己的房間。她輕輕地將房門帶上,發現自己的好友廖羽正站在一扇落地窗前,蘇迎默默地加快腳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和她一同無言地看着外面林立的高樓。忽然“嗙”地一聲門開了,窸窣的聲音隨之響起,並離她們越來越近。廖羽順勢將蘇迎拽了下來,兩人便一聲不吭地蹲在床旁,靜靜地等待着。
緊接着,再睜眼時,蘇迎正蓋着被子,眼前是刺眼的燈光和熟悉的陳列。
蘇迎撐起身子,斜靠在床頭,她反覆回想着剛剛做的夢,心臟還在莫名地狂跳着。
小米、許嘉然和陳洛洛,蘇迎從去年便和這三人幾乎同一時間斷了聯繫,就連社交平台蘇迎也屏蔽了她們的消息,不知道為何這會兒她們又突然出現在了她的夢中。
蘇迎走到桌前,打開電腦,從密密麻麻地文檔中挑出了一個名為《身是客》的文檔,將自己的夢,三言兩語地敲了進去。
2022年3月27日,海、米一斕、窒息、頭頂的輪船、骯髒的溝渠、雜亂的走廊、不屬於我的快遞、污漬、許嘉然、陳洛洛、廖羽。
寫完,蘇迎看到了她上一次關於夢的記錄:2022年1月6日,雙層玻璃房、舞會、芭蕾舞、華麗、閃着光。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蘇迎隨手劃開屏幕,對面傳來蘇母興奮又帶着點八卦的聲音:“閨女,王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對象,鹿大博士快畢業了,一米八六,咱浮市的,長得可好看了,我把你微信給阿姨了,你記得到時候同意啊。”
蘇迎心慌了一下,一些記憶的碎片順着母親的描述粘合到了一起,她猶豫了片刻,給出了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