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以愛人之名

第36章 以愛人之名

老太太的葬禮按照她的遺願,一切從簡。律師在葬禮過後宣讀遺囑,特地要求程安之在場。

程安之戴着一隻薄薄的口罩,遮住下巴上被煙灰燙傷的地方,身上黑色的衣服將未施粉黛的臉襯出一股病弱的嬌柔。

紀司北有兩日沒見到她了,覺得她周身的氣場更顯沉靜了。

自己心裏裝着事,又處理着喪事的各項事宜,面對她的姿態也跟從前不同。

方才在道別儀式上,兩個人隔空相望,彼此的眼睛裏都有悲傷和壓抑,對視的一瞬間門,紀司北心裏愈發空,眼神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堅定。

程安之更是率先移開了目光。

相鄰而站時,紀司北伸出手握住程安之的,幾秒鐘后,程安之回握住他。

手裏的溫度原本各自不同,相觸一會兒后,紀司北滿手的涼變得溫熱。

感冒了嗎?他問程安之。

這次倒蹊蹺,程安之淋了許久的雨,身體倒無恙。她本能地搖一下頭,隨後把口罩揭了下來。傷口遲早要被他看到的。

怎麼弄的?紀司北低頭蹙眉凝視這一塊紅色的燙傷痕迹。

程安之抿一下唇,磕的。

她晃一下他的手掌,提醒他,紀家其餘的家庭成員進了這間門休息室。

程安之避開看紀澤安的視線,平靜地看向窗外初晴的天氣。

紀澤安看了眼程安之,低聲問了紀風荷一句什麼話。

紀風荷淡然回答:這是老太太的意思。

緊接着律師進門,正式宣讀遺囑。

老太太把一應房產全部留給紀風荷。

紀家的產業多半已是爛攤子,僅有的有效持股,她分給了紀澤安的媽媽、姜茉以及姜茉的女兒。

而她剩餘的私產、當年的嫁妝和以個人名義置購及存儲的海外資產,全部贈予程安之。

遺囑給我看看?紀澤安的父親在律師念出程安之這個名字時,強烈要求查看遺囑細節,又問:當時有錄音或者視頻為證嗎?老太太是清醒的狀態嗎?

律師淡然道:我先宣讀文字版,稍後再為各位播放視頻。

紀澤安倚在窗邊抽煙,置宣讀儀式於罔聞。隔着紀司北,他斜睨着戴口罩的程安之,視線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眼中寫滿不屑。

程安之聽見自己的名字后,偏過頭看了身側的紀司北一眼,紀司北目光平和,深色的瞳孔里沒有出現任何代表驚訝的情緒。

她又看向紀風荷,紀風荷端莊地坐在離律師最近的沙發上,跟紀司北同樣的泰然自若。

遺囑宣讀完畢后,律師打開投影儀播放視頻。紀風荷不忍去看,起身走遠。

視頻里交代的跟遺囑里的內容一模一樣,老太太眼神篤定,聲音清晰。

紀司北也只看了一半就撤回目光,他偏頭看程安之,程安之的眼睛漫上一層水光,但她不逃避,靜靜地凝視屏幕。

律師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紀澤安繞到程安之和紀司北的身後。

他伸手拍了拍紀司北的肩,對程安之說:程家人苦了這麼些年,眼下被老太太補償這麼一大筆,他們該很感激你吧。

程安之即刻起身將紀司北拽走。兩人沒走幾步遠,聽見紀澤安又說:司北,我要是你,我這輩子都沒臉見程家人。

程安之的手被鬆掉,她反應過來時,紀司北已經衝過去扯住了紀澤安的領口。

司北——長輩們急聲制止。

紀司北最終沒有出手,但他用輕蔑到極點的語氣,輕聲對紀澤安說:知道外公為什麼更寵你嗎?因為你弱啊。

他像扔掉一個最污穢的垃圾般將紀澤安推到在地。

-

程安之說想回2706,紀司北便帶她回來。

一路上他們說話極少,彼此對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但都不宣之於口。

進了家門,程安之看到貼在客廳落地窗上的願望清單,問紀司北:是不是沒有時間門完成了?

有。紀司北說自己又休了三天假。

現在對自己這麼不嚴格嗎?程安之笑。

紀司北聳一下肩膀:女朋友跟事業同樣重要。

他們在家裏宅了一整天,自己動手做飯,吃完飯一起刷碗,累了互相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傍晚時坐在露台上喝茶看黃昏,到了夜晚,瘋狂且投入地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肆意宣洩愛意。

第二天一早,他們乘早班機去了離瀾城一千多公里遠的某座南方城市。

這是昨天晚上看電影時,程安之臨時起意的行程。

當時她指着屏幕里茂密的南方森林,說:我好想看南方的樹,南方的花。

紀司北即刻訂了機票。

他們去到這座城市的動物園、電影院、博物館,吃當地最特色的美食,看陌生的城市夜景。晚上趕到最近的海濱城市,翌日一早在海邊看日出。

原來三天就可以做完戀愛中所有情侶必做的事情。第二次跟紀司北的戀愛,程安之覺得她會記得很久。

回程的飛機上程安之睡著了,紀司北看着她的睡容,臉靠近她,拍下一張合照。

這段時間門他們拍了好多的合照,都留在程安之的相機里。紀司北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得到那些照片,所以總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刻,用自己的手機里偷偷留存一些。

第一次跟程安之的戀愛的時候,他還沒有學會表達自己的愛意,以至於讓程安之經歷了一段孤獨的旅程,讓她被人詬病成戀愛腦。

他從來都不是完美的紀司北,更不是完美的愛人。

快要二十九歲的他,是在失而復得中才學會如何去愛。

但是有一點,他比任何人都要確定——

程安之是他唯一愛過的女孩。

-

程靜之守在父親的病床邊,又開始嘀咕他前幾天偷跑出醫院的任性行為。

既然決定回瀾城治病,就好好聽醫生的話。

程文耀偏頭看向窗外,問:安之去哪兒了?怎麼好幾天沒看見她了。

你就別管她的事了,安之這些年夠苦的了,隨她去吧。程靜之苦心相勸。

程文耀沒吱聲。

前幾天下午,紀司北畢恭畢敬地坐在他對面,臉上再無少年時的傲氣。

他們說了很多的話,但他大部分時候都只是安靜耐心地聆聽,直到他拿出安之父親給他發的最後一條短訊。

紀司北看完后,露出認命的神情。

臨走的時候,紀司北對他說:其實安之並不是愛情至上的人,她把親情看得很重,她很在乎你們每一位。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過去你們一大家人團聚的時候。往後,就拜託你們好好照顧她了。祝願您早日康復。

他深深地鞠躬,離去的背影仍像小時候那般孤傲,只是步履不再匆匆。

桀驁的少年終於成長為諱莫如深的男人。

程文耀想起他跟安之的少年時代,父親程允仁曾對他讚不絕口,稱他做事有定力,有野心,有謀略,前途不可限量,唯有一絲擔憂,孫女程安之是偏愛浪漫的姑娘,生性天真,又有一顆玲瓏心,因年幼喪母,渴望被愛,或許更適合找一個可以長久陪伴她的伴侶。

可是程安之對紀司北的感情坦率而可愛,因為這一份喜歡,她不斷提升自我,從嬌柔的小女孩一路成長為獨立懂事的大姑娘。

如果不是兩家之間門的恩怨過往被重新翻出來,他們身為後輩,心中有難以磨滅的恨嗬怎麼也邁不過去的坎,他會讓安之這一生順着她的心意去生活。

程文耀也不知道自己利用弟弟最後的託言,來做這一把斬斷程安之和紀司北之間門的匕首,是不是太過殘忍。

那條短訊上寫着——

檢查結果出來了,不太好。做手術之前想跟哥哥交代幾件事情。慧潔和未未有她娘家可依仗,我還算放心,可安之,我始終放心不下,她年紀尚幼,還望哥哥督導她多專註自我,少沉迷戀愛,近日我聽到不少紀家傳聞,隱約跟父親的事情有關,或許紀司北不是她的良配,希望哥哥嫂嫂多替她把關,必要時候替她做決斷。我只想要安之這一生簡單平順就好,希望程家的後輩都遠離權貴紛爭。

-

車子駛入機場高速,程安之把呼嘯的風關在車窗外。

她看了會兒窗外的風景,對紀司北說:這幾天我好開心。

紀司北問她:那現在紀司北是合格的男朋友了嗎?

九十分吧,還有可以進步的空間門。

說完這句話,程安之忽然低下了頭,手指沿着無名指上的戒指滑動。

她想起那天紀司北說,最好在她出國之前把結婚證給領了,這樣就不擔心顏控的她去到帥哥眾多的歐洲會把持不住。

她正傷感,不知道這枚戒指還會戴多久。紀司北突然開口對她說:“程安之,我們就到這兒吧。”

她沒有抬頭,任由酸澀漫入喉嚨口。

“沒有紀司北的程安之,也能成為最好的程安之。”紀司北單手扶着方向盤,用另一隻手拍了拍程安之的頭,“我們安之未來一定會成為大藝術家的,對吧?要堅持自己的夢想,持之以恆,像十七歲時一樣勇敢,一樣無畏,一樣充滿熱忱。”

車子在前方路段匯入車河,他們墜入這殘忍的每天都上演告別的俗世。

程安之偏過頭,笑意盈盈地看向這個她愛了十年的男人。

他們的默契在十年前就已經成型。

她問他:“那十九歲的紀司北喜歡十七歲的程安之嗎?”

他笑笑:“喜歡的。”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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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過客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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