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以朋友之名

第34章 以朋友之名

程安之跟紀司北趕到病房時,紀澤安跟姜茉正帶着小女兒守在老太太床邊,紀澤安的父母則端坐在沙發上,與紀家年資頗深的律師低聲交談。

紀風荷背對着所有人站在窗邊,藏住悲痛的情緒,只有偶爾抬起來遮掩的手臂暴露出她在默默垂淚。

老太太一把拉住紀司北的手,紀澤安一家三口離開病床。

紀司北眉頭緊鎖,雙手覆著外婆被各種針管儀器纏繞的一雙手,倏然想起外公去世前的情形。

也是這般焦灼難耐。

你外公是最鐘意你的,只不過他是個思想傳統的人,你別記恨他。老太太說話已然吃力,但語氣格外淡然,跟澤安好好相處,你們到底是兄弟。

紀司北安靜聆聽。他思緒偶爾飄遠,回到小時候跟外公外婆相伴的場景,心中的傷感像晨起的濃霧,濕透了冰冷的孤城。

他是沒有父親的人,外公外婆的愛補足了缺失的這一塊。從記事起,就有人不斷提醒他,他是外孫,外公外婆對他再親,他也不會成為他們的心頭好,真正姓紀的紀澤安才是他們最寵愛的小輩。

但是紀風荷告訴他,愛就是愛,無論多少,他只要記得外公外婆也愛他就好。所以他不攀比,不失衡,不驕縱也不自卑。

同時,懂得了認命。

好好待安之。老太太目光懇切地看向他,收一收性子裏的傲氣,要學會低頭。

好。紀司北答應着,側頭看了眼一旁的程安之,她紅了眼睛。

不管發生什麼,都站在安之這一邊。老太太忽然一聲長嘆。

我會。紀司北握緊她老人家的手。

老太太擺了擺手,你去吧,叫他們都出去。安之一個人留下。

紀澤安最先露出鄙夷之態。縱然老太太喜歡程安之,她也尚未進門,怎麼就成了比紀家所有人都重要的角色。

退出病房后,紀澤安邀紀司北一起去樓道抽煙。

紀司北未動他遞過來的煙,按着扶梯看向天窗之外。今日瀾城會有一場暴雨,鉛灰色的天空低懸着厚重的黑雲。

程安之記得紀老爺子臨終前也曾住這間門醫院,那天她來看他,聽他教導,也是這樣一個壓抑的陰天。

老太太死死握住程安之的手,空空垂淚。

奶奶。程安之也掉了眼淚,您慢慢講,不着急。

安之啊。老太太眼睛裏的情緒摻雜着讓程安之莫名感到熟悉的愧疚,她輕聲道:我們紀家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父親。

程安之心跳變急。即便她當年因為紀爺爺的那番話,回家跟程文卿起了爭執,但事件產生的影響遠遠輪不到德高望重的長輩來致歉。

老太太情緒失控后,心率不斷上升。程安之顧不上揣測其他,急急安撫她。

你就當司北不是紀家的人,這一切跟你紀阿姨也無關。安之,奶奶知道你看似沒心沒肺,其實心地最是柔軟,司北何嘗不是,他也是真的喜歡你啊,你答應奶奶,要跟他好好的,好嗎?

一句你就當司北不會紀家的人讓程安之的情緒一時之間門被恍惚和困惑佔據,她怔怔地看着老人家病弱的面龐,莫非紀爺爺臨終前的託言另有含義?

她忽然驚覺這愧疚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風荷,風荷……老太太說完這些話后,在一種釋然的情緒中護喚女兒的名字。

程安之立刻將紀風荷叫進來。

沒過多久,紀風荷將自己的臉捂在老太太的手心裏,用艱澀的語氣告知大家:媽媽走了。

程安之聞聲落淚,偏頭看向紀司北,他滿臉頹然,斂去了鋒芒的眼睛裏是懸而未落的濕澀。

她從未見過他濕潤的眼眶,這是頭一回。

-

耿慧潔藏着一肚子話要對程安之說,一通告知老太太病逝的電話打來,她瞬間門找不到方向了。

程靜之瞧她為難,打電話讓程安之回家一趟。

嬸嬸,這事讓我來說吧。

耿慧潔搖搖頭:還是我來說,我最知道她對司北的心意,我慢慢說給她聽,讓她自己做決定。

程安之卻被紀澤安絆住了回家的腳步。

雨幕落下,程安之坐進紀澤安的車裏。雨滴打在車窗上,急促、激烈。車內氛圍暗潮湧動。

他們曾經也相熟,程安之叫紀澤安一聲哥哥。摒着愛屋及烏的心情,她曾對紀家所有的人都很友好。

紀澤安的一席話說完,程安之在老太太那兒得到的困惑頃刻間門散盡。

程安之聽到程家淪落到這般田地,跟我們家老爺子脫不了干係時,驟然抬起頭,心縮成一個點,呼吸彷彿被奪走。

窒息之感宛如當初醫生向她跟耿慧潔宣告患者很可能會持續一直植物人的狀態,直到死亡。

紀澤安按下打火機點燃一根煙,微微眯着眼:安之,這件事司北早就知道了。

-

紀司北陪紀風荷處理後續事宜。

紀風荷整理老太太簽署的文件時,從中拿了份資料放在紀司北面前。

“我知道你也在查,但是查了一半,就沒往下進行了。”紀風荷說。

紀司北打開文件袋,是程家當年事件的調查始末,在檢舉揭發人的名字裏,他驟然看到外公的名諱。

紀老爺子當年用此招換來了一塊黃金地皮,在離世的最後一年給紀澤安留下了一個最輝煌的紀家。

對應上程老先生的那幅畫,紀司北比想像之中要剋制。他明白過來,這也是為何後來外公不肯出面幫助程安之父親的緣由。

他一早就背叛了盟友,站好了新的隊伍,又怎敢憐惜舊盟友的後輩。

紀司北沉默着,微微抬了抬手,握了把呼嘯而過的風。他好像提前嗅到有什麼即將流逝的意味。

儘管逃避了一段時日,可它還是來了。

以及帶着對外公某種敬仰的坍塌,跟隨着他並不信奉的宿命論,裹挾了他自認為失而復得的順遂人生。

他拿出手機想打給程安之,問外面下這麼大的雨,她回去的路上有沒有淋雨。

可按下了撥通又匆忙掛斷。

他不知道接下來將以一種怎樣的心態面對他。

-

程安之不完全信紀澤安的話。

即便紀司北早就知曉眉目,也一定不知曉事件全貌。如果紀司北知道,這件事情不會輪到紀澤安來告知她。

她壓抑着情緒問紀澤安: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紀澤安深深吐出一口煙霧:因為不想看司北快活啊。

爺爺欣賞弟弟,奶奶偏愛弟弟,人人都說他紀司北能力出眾,只有他才能挑起紀家的大梁。

程安之聽后,輕蔑地笑了。笑紀澤安心胸狹窄,也笑他貪得無厭,愚蠢而不自知。

安之,你不會懂的。你們覺得老爺子把一切都給了我,而實際上呢,為了紀家能穩固地位,被迫跟不愛的人的結婚的是我,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的也是我,紀司北做了什麼?他拿着老頭的一筆巨款去完成他的夢想去了,他不肯為紀家做任何一點事情,他明知道顧家能給紀家帶來什麼,卻絲毫不肯給顧斯宜好臉,他這樣做,不就是打我的臉不想讓我好過嗎?自私的人是紀司北,不是我……

說夠了嗎?程安之疲憊地闔一下眼皮,紀澤安,做人不要又當又立。你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不是紀司北造成的。長輩給了你機會,是你無能。紀司北創業初期的確倚靠過紀家,可他早就還清了。小時候,你爺爺抱着身為哥哥的你而把更年幼的弟弟撇在一邊的時候,紀司北沒有記恨過你,長大后你處處不如他,可他也從不得意,從不在長輩面前邀功,就是為了保護你那芝麻大點兒的心眼。他收回股權,是因為你想用下三濫的伎倆阻礙他的理想,他對你已經一忍再忍了……

哪怕這樣你還要替他說話嗎?紀澤安打斷程安之的話,點燃第二根煙,果然是個能為了他把自己的爸爸氣成植物人的舔狗性子。

啪——

程安之一記耳光扇在了紀澤安的臉上。

紀澤安也不甘示弱,回擊的推搡中,煙頭觸到了程安之的下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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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過客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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