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平安

第三十四章 平安

夜幕悄然降臨,范荼斜倚在碧海酒館房檐之上,聽着酒館中的熱鬧言語,他將眼神投射在星空之上。

酒館外來了一批異族人,金髮碧眼,吵吵鬧鬧着進了酒館。

范荼早已見怪不怪,在棠朝之時,便有無數域外異族之人前來朝拜,萬族來朝,盛況空前。

范荼摘下腰間一枚酒葫,仰頭灌酒,烈酒入喉,一股熱氣騰然而起,順着腑臟反衝進口腔,他長呼了一口氣,哪怕是在夜裏,口中呼出的白氣在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見。

天氣寒冷,只是范荼內功深厚,雖一襲單衣,仍是渾然不懼,他眯起雙眼,享受着難得的安靜。

碧瑤站在內院中,把雙手合放在嘴邊,輕輕呵了一口氣,她靜靜看着倚在房檐上的范荼,不覺間已雪落滿肩。

酒館中,剛進去的幾個異族人正大肆談笑,用着本族特有語言,嘰里咕嚕地說著什麼。

一名異族人從胸口的一處兜囊,掏出一卷畫,畫中女子也是金髮碧眼,栩栩如生,巧笑嫣然地望着這個觀畫的異族男人。

今天是他們的節日,在他們的故鄉,這一天被稱作平安夜,是他們新年前夜,他們的新年叫做聖誕節,是為了紀念他們族內的一位聖人所立。

正是相當於我族的除夕夜,這已是他們在東海的第三年,三年未能歸家,自然格外想念,而酒館也已熟識他們的節日,今天,酒館特意為他們多贈了一壺酒。

“黃毛,還喝的慣么?”

酒館小二笑嘻嘻地和那看畫像的金髮中年人打着招呼。

那異族人笑了笑,操着一口熟練的東海方言回道:“早習慣了,再來一壺!”

小二吆喝一聲,離去拿酒。

那金髮碧眼的異族人繼續低頭去看手中的那副畫卷。

“麥瑞克瑞斯莫斯。”

他們用自己的語言慶祝着自己的節日。

李秦提着一隻玉碗,混在一桌桌酒客之間。

至於李醇楓,則是尋了一處安靜之所,捧着一本道經讀得津津有味。

李秦與李醇楓二人,自那天北山之行以後,恍似換了性格一般。原本跳脫的道士反倒成了個安靜的人,而先前那個安靜的和尚,卻有了之前那個跳脫道士的性格。

其中變化,或許唯有范荼知曉其中緣由。

“今夜是平安夜,異族人的年關,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都會來我這個酒館,喝酒,吃些東西,然後玩些他們那邊的紙牌遊戲。”

“紙牌遊戲?”范荼顯然來了興趣,目光炯炯地盯着剛上了屋檐的碧瑤,碧瑤很久沒見到范荼如此熱切的眼神了,萬沒想到一個紙牌遊戲引起了他如此大的興趣。

碧瑤點了點頭,雙手輕覆在范荼的臉上,輕聲道:“就像是你愛下的圍棋一般,是獨屬於異域的娛樂方式,只不過你的圍棋更看棋手的棋力,而這紙牌,卻更考校你的運道。”

范荼擊掌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了些興趣,待明日空閑下來,我去請教一下那幾個異域人。”

碧瑤輕輕咬了咬下唇,說道:“其實,我便會這紙牌遊戲,明日我教你吧。”

范荼轉過頭看着碧瑤的眼睛,良久無言,過了許久,他點了點頭,翻身下了屋檐。

月色正好,雪花與月光融為一體,難分彼此,月襯得雪更白,雪映的月更明。

碧瑤看着范荼離去的背影,抬手接下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手中非但沒有融化,反而顯出冰碴,沒一會兒,本來一片單薄的雪花便變作一團晶瑩的冰球。

碧瑤揮手將冰球擲出,手臂抬起,衣袖自眉目間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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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荼從後院進了酒館,身上落着一層薄雪。

他向前走了幾步,身上騰起一股熱氣,雪倏地融化,還未來得及變作水漬,就又變成一團白色的霧,裊裊間無蹤。

尋了一處尚未有人落座的位子,他坐下,朝着櫃枱處勾了勾手指。

正在櫃枱與賬房閑聊的小二忙不迭地跑了過來,這位爺是掌柜的貴客,自然怠慢不得。

范荼要了一壺酒,要了些佐酒的小菜,自斟自飲,只是頗有興趣地望着那幾個金髮碧眼的異族人。

這些異族人而今人人手持一些紙片,在吆喝間將手裏的牌猛力扔在桌面。

范荼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卻對這紙牌的玩法逐漸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提着那壺酒,向那些異族人所在的位子走去。

“幾位遠方的朋友。”

異族人停下了手中的遊戲,抬眼看向那個提着酒壺的白衣男人。

三個異族人面面相覷,隨後將目光集中在了那個之前看畫的異族人身上,他的官話熟練,卻仍略帶些口音:“朋友,找我們有事么?”

范荼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對你們的紙牌遊戲很感興趣,想來請教請教。”

幾人一笑,整理了下桌面上散亂的紙牌,並騰出了一個空位。

范荼抬起白衣下擺,落座其間。

火爐熱浪滾滾,許多酒客們已在酒勁的催動下解開了禦寒的衣物,那三個異族人也難例外,解開衣襟,隨意地抓起桌上的酒碗,又灌了一口酒。

碧瑤不知何時從外進來,盯着范荼那邊發著呆。

李秦提了一壺酒,身形輾轉在眾酒客間,朝着二樓客房而去。

………………

海上的一座孤島,似乎並未進入冬季,可聞鳥語蟲鳴,亦可借月光見遍地繁花盛草,孤島之上有三人坐在篝火之畔,低頭撥火,相顧無言。

這三人正是章木師兄弟二人和封名的那位劍侍。

封名在不久前給三人留下一張紙條,內容不多,甚至半點沒有提及自己,只是讓他二人照顧好年少的章木,此外還附下一張海圖,標明了此處荒島所在,以及眾人苦尋無果的蓬萊仙島。

“師傅一定是嫌我們太慢了,自己先去蓬萊了!”章木率先打破了荒島的寂靜。

身為師兄的陳禮笑着摸了摸章木的腦袋,點了點頭,說道:“小師弟你且去山洞裏睡下吧,我和你王叔有些大人間的話要談。”

章木點點頭,聽話地回了山洞。

等章木進了山洞之後,陳禮揮手間劃出一道只能容下二人的劍意領域。

二人沉默片刻,陳禮開口道:“王哥,師傅此行怕不是去了蓬萊,你我都知道師傅此前的狀態,提運真氣都十分困難,如何又能在你我皆不察的情況下離開這座荒島呢?”

那王姓漢子瓮聲瓮氣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注意到陳禮投射過來的關切目光,王姓漢子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搖了搖頭。

陳禮拍了拍陳禮的肩膀,站了起來,“小師弟其實什麼都懂,王哥,明日天明,我破開島外迷障,之後,你帶小師弟去蓬萊,我去找師傅,我們分頭而行,我想,我知道師傅留下此圖的用意了。”

陳禮捏緊了手中的這幅海圖,把他遞給了王姓漢子。

沒有半點多餘的廢話,王姓漢子乾脆地應下,“好。”

在兩個月前,他們被朝廷水軍逼得乘帆入海,前不知去路,后又有追兵,在海上漂流數日。

某日夜半,瞥見幾裡外隱隱有燈火之色,封名沒了功力,幾乎與常人無異,受不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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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海風,幾人滅了船上燈火,朝那燈火明媚之處而去。

海上行船不易,當船離那燈火更近了些后,船上的陳禮才發現,他們在幾里之外便能看到的燈火之色與燈無關,島上只有烈火燃燒過後,草木的噼啪之聲與海風之下火舌躥動的聲音。

當下陳禮大致把控了下風向和距離,將船泊在那裏,吩咐王姓漢子控制行船,讓小師弟照看師傅,自己一人施展輕功去查探究竟。

上了岸,遍島的屍首就在火光之下映入了他的眼帘,濃郁的血腥味、草木燃燒的味道,以及皮肉燒焦的味道直竄他的腦門。

陳禮閉上眼,真氣一絲一縷地順着雙腳傳進腳下這座孤島,他一步步向前,雖閉着眼,卻仍能巧妙避開這些屍體。

島上應該是沒有活人了,每具屍體俱是一刀斃命,橫切、豎砍、斜撩,刀招不同,行刀路線卻總是可以砍在喉間致命處。

“咦?”陳禮睜開眼,有一具屍體的傷口略有不同,依然是喉間中刀,傷口確非劈砍所造成的划傷,而是一處貫通傷。

依然是刀傷,看那外翻的傷口,陳禮大致可以在腦海中勾畫出那柄貫穿咽喉的刀。

刀身窄細且直,該是棠時所造的軍刀,陳禮看到這裏,也不敢再久留,在島上尋了些物資便急匆匆趕回渡船。

之後的幾天內,四人有了司南的指引,也不再如無頭蒼蠅般亂撞,準備暗自回到岸上再做打算。

只是天不遂人願,在一次風暴來臨之時,船體受損嚴重,陳禮和王姓漢子憑藉不俗的武功,救下深陷狂濤的封名與章木,藉著幾片木板,飄到了一處海島。

身體本就不便的封名在海難中情況加重,難以乘船,只能留在海島暫行療傷。

島上有野果可以充饑解渴,更能臨海釣魚,在幾天後他們更是尋到了一處淡水源,封名的傷漸漸好轉。

只是在這海島卻也有些蹊蹺,明明是入冬的季節,卻始終暖若初夏,島外三里之外,也始終朦朧地罩着一層薄霧。

在這海島上待了兩個月,封名身體的狀況算是穩定了下來,可以再度出行,於是在一天清晨,天蒙蒙亮之時,陳禮乘着剛打造好不久的簡易帆船,向島外而去,準備查清迷霧之後便儘早出發。

行至島外三里之處,陳禮才愕然發現,這迷霧竟然只是天然的障眼之法,周邊靈氣與整座島存在着一種莫名的關係,島內遠觀如霧,走出這片迷障,從外面來看,卻連島的影子也見不到了。

只是這迷障進時無影無形,出時卻猶如厚壁在前,需以真氣為犁,不斷鑿擊,這迷霧方可散去,只要一停,幾個呼吸間,便又合攏如初。

探明情況的陳禮乘舟而返,回來之後,便不見了師傅封名,只在他們棲身的洞中發現了封名留下的一張紙條和一張海圖。

三人找遍全島,終於確信了封名早已不在此處。

只是,這情況還是蹊蹺至極。

躺在山洞的章木望着洞內的石壁,腦中念頭不斷。

四人身邊無紙無墨更無筆,師傅如何留得紙條?

師傅此前分明不知蓬萊所在,且更無那張海圖,又如何能給他們留下海圖?

師傅傷勢嚴重,別說運功,便是尋常跑動也會傷及經脈,疼痛難擋,如何能在師兄與王叔二人不察的情況下無聲無息地離開?

只是少年終究有些幻想,恍惚間,他似乎看見幾座仙氣繚繞的海島之上,師傅一襲青衣,望着乘船而來的他,伸出一隻手,如年幼時初見一般,“娃娃,抓着老夫的手,帶你上天耍耍如何?”

少年心裏只有一願,師傅平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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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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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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