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攝影窮三代
“攝影窮三代,單反誤一生”
是世人對我現任職業調侃的看法,不過也並非不無道理。
我的確是個一窮二白的屌絲。
上大學的時候,我選擇了物理專業;但我的興趣卻是中國歷史;可畢業后的我卻幹着攝影的活兒。
我的人生…
我的人生就像是“不會炒菜的士兵不是好司機”那樣,無法用常理去解釋。
這一切歸咎於我“顯赫”的家庭背景,
是的,顯赫,您沒聽錯,
父親的顯擺與恐嚇。
在我父輩的年代,每家有很多的兄弟姐妹,那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爺爺和奶奶的不懈努力下,排行老九的我爸呱呱墜地了,他成了全家最受寵的小兒子。由於時代的原因,老李家在有限的經濟壓迫下,只剩下了我爸、大伯和二姑。
不過三個人也都很有出息。我爸經過艱苦奮鬥,最終成為了京都有名的物理學家;我的大伯呢,則是京都老一輩的歷史學家;在家裏見面最少的二姑,由於早年下海經商,也成為了一年也就能見那麼一兩次的海歸商人。
大伯和二姑至今都是未婚,如此我便成為寄託了老李家所有希望的三代單傳。
要知道,生在這樣的家庭里,是沒有自我意志的。我擔負起了振興李家人丁、延續長輩意志的責任。
人丁興旺的問題由於法律的約束,他們並不能強迫我早婚早育,在此我要感謝政府,感謝國家。
接下來首當其衝的,便是延續意志的問題。
當快遞員將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裏的那一刻起,我命就由天不由我了。博古通今的大伯和坐擁財富的二姑在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兒子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
最終我硬是以優異的成績,從實驗高中的文科班成功的填報了京都理工大學的物理系,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來源於大伯二姑的妥協,以及我爸對我專業選擇的顯擺和對我的恐嚇。
我每天度日如年,終於熬到了大學畢業。
我第一次決定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要搞攝影!
因為這事兒,我和我爸最終鬧到分家的狀態。還好有二姑的資金支持,我在爺爺留下的李家老宅里開了一間屬於自己的照相館,勉強解決了我的生計問題。
有時候大伯的考古研究所會給我介紹些拍攝文物的工作,也算是極大地滿足了我對歷史的渴望。
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冒着被老爸罵得狗血淋頭,受他一夫所指,卻還是選擇攝影的原因,反正有人支持着。
用我爸的話說:一代焉,一代鮮。或許我就是焉的那一代吧。
對於這個老宅子我是最有感觸的。父親是標準的“老來子”,他出生時,爺爺已經年近半旬。我雖從未見過爺爺,但我的童年是在這裏度過的,這裏還留存着父親和爺爺所有的歲月痕迹。感觸源自我天生對於老物件的敏感。
老宅子是類似於帝都的老式四合院結構。坐北朝南,格局通透,冬冷夏熱。由於宅子大部分是木質結構,年代久遠,而且線路老化,於是不得不放棄了安裝空調的想法,好在有一個寬闊的庭院,夏能乘涼、冬能避雪。
平日裏無聊,我就喜歡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看宅子裏的老藏書,亦或是痴痴的看着天空發獃。一花一草一樹木,蒼天大地老木屋,這是我生活的全部,對了,我叫李洋,一個畢業於物理系熱愛歷史的攝影師。
老宅的藏書幾乎是包羅萬象,有關文學的、歷史的、志怪小說的、民俗的、甚至還有少兒不宜的。就這樣,我在這裏讀到了那本影響了我一生的書。與其說是一本書,不如說是一本冊子,因為封面並沒有書名,也沒有署名。
記錄的內容有的是關於天南海北的民俗傳說,有的則講述了靈異文化,還有的教授如何烹飪特殊功效美食的;總而言之,這就是一本上無封頂,下無下限,寫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之所以對這本書格外有興趣,並不是因為它的內容有多豐富,而是整本書全是手稿,而且字跡是來自於很多人。
例如,其中的“民俗篇”,有一篇文章叫《黑驢方誌》,講述的是黑驢蹄子在煎炒烹炸的各種方式下,對不同屍變的作用有何不一樣;文章還說到殭屍,是一種智慧生物死亡后,喪失對機體的控制,被某種能量操縱產生的東西;生蹄子,對於平常的起屍足矣,而對於水中溺死的殭屍則需要用炸乾的蹄子......
不過受過義務教育的我,早就已經成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對於屍變這種只有在盜墓小說中出現的現象,我必然是不會太過相信的。
還有教唆人們如何在生活中見到鬼的。當看到這些一再挑戰我底線的內容時,我心裏暗暗咒罵:我信你個鬼,怎麼可能,作為唯物主義的堅決捍衛者,跟我說世界上有鬼,簡直就是對我智商極大的侮辱。
但人類最可怕的就是好奇心,於是好奇的我決定嘗試一下,親身驗證下它的不可能性。
根據書中記載,在安靜的晚上,如果人體受到強烈的刺激,就會看到鬼魂。
於是我買來了繡花針。
為了見鬼,我特意挑選了夜晚12點,這個傳說中陰氣最重的時間。緊張的我拿上白天買的繡花針,坐在院子的搖椅上做起了思想鬥爭。此時,我心裏開始打起了退堂鼓,從小懼怕打針的我面對手中細長的繡花針,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被父母強迫注射疫苗的年代。但是經過了漫長的心理鬥爭,最終我還是將繡花針刺向了我的中指。
疼痛瞬間傳遍了全身,在寒風中,一個瘦弱的青年在搖椅中瑟瑟發抖。我四處張望着,除了“枯藤老樹昏鴉”,並沒有任何讓我感到意外的驚喜,現實還是無情的給了我一個耳光,我苦笑着,在寒風中咒罵了一句:馬列思想要記牢,封建迷信信不得啊!我懷着失望的心情,吮吸着冒血的手指,回到房間熄燈睡覺了。
“叮叮...”清晨的寧靜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劃破,我眯着疲憊的眼睛,胡亂地在床頭摸索着手機的坐標。
“喂,洋仔,快起床!過來給我送水果吃!”電話那頭是我的發小張昊,平日裏我都叫他胖子。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每一個故事的主人公身邊都會有一個胖子的角色。有時我會思考,假設每個人平均分配一個胖子,那全華夏十多億人,應該有一半是胖子才對。
胖子這人吧,從小學習就不好,但腦洞特別大。高中畢業就去當了兵,退役回來整天就是遊手好閒的,但經濟來源倒是從來沒斷過,那點退伍費早就被這小子揮霍一空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暗地裏做些什麼勾當來維持生計。
由於昨晚心血來潮的見鬼實驗,讓今天的我有些許精神疲憊。我無精打采地說道:“仁兄,我昨天睡晚了,你自己點點外賣吃,截圖發給我報銷,當哥請客了,掛了啊。”我打了個哈欠,正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又傳來了胖子噼里啪啦的叫喊聲。
“我操你大爺,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忘記了當年是誰借你的半塊橡皮,是誰安慰愛哭的你,又是誰將你的殺馬特長發盤起?你胖爺現在出事兒了,你連面都不見,太特么不講義氣了,我給你說...”胖子在電話那頭滔滔不絕地絮叨着。
“好,停停停,您說您說,我洗耳恭聽,你特么又鬧啥么蛾子了?”我強打精神、睜開惺忪的睡眼問到。
胖子在電話那頭滿嘴哭腔,更咽道:“事情是發生在昨晚上,我陪着幾個妹子去跑山,路過一片田地。我就尋思在女騎士面前秀一把胖爺我高超的車技,結果老馬失蹄,撞車了!我現在就在咱京都醫院呢,白衣天使堅持不讓我回家,讓我留院觀察。你也知道,你昊哥我光棍一條,但凡有點辦法,胖爺也不會麻煩你這個直男來給我陪床啊。你看啊,要是大半夜我無聊死了,你還得過來給我收屍。哎喲喂!不說了不說了,你快來,我先掛了,小護士準備對我動粗了!”
“嘟嘟嘟...”看了眼手機,才早上7點整。但為了不背上不忠不義的罵名,我帶上遊戲機和單反直奔醫院而去。
周日的醫院人格外的多,排着長隊的挂號者、佝僂着老腰的病患、穿着白大袍的醫生和四處奔波的護士讓本來冰冷的醫院顯得格外的熱鬧。濃烈的消毒藥水讓人有些沉醉,如果不是牆上的“立足醫界前沿,扞衛百姓健康!”標語告訴我這兒是醫院,我都以為到了菜市場。
我在住院部的二樓摸索着找到了胖子所在的病房,當我推開病房后差點沒死在裏面。一股濃烈的臭氣把我從門裏推了出來,一瞬間我感覺我像是置身於那種十天八天沒打掃過的公共廁所里。我在門外緩了很久后才終於平復了下來,我鼓起勇氣、屏住呼吸再次的打開了門。
房間裏有兩個床位,靠窗戶的床上躺着一個圓滾滾的身影,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病房裏飄蕩着。我進病房第一時間將窗戶打開,新鮮空氣瘋狂的鑽了進來,站在窗戶前,貪婪的呼吸着這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此刻臭味在寒冷麵前不值一提。突然,房間裏傳來一陣噴嚏聲,我扭頭一看,原來是胖子醒了,只見脖子上套着石膏圈的他坐了起來。
胖子一邊擦着鼻涕、一邊罵罵咧咧:“羊仔,你妹的,沒看到你胖爺生着病呢嗎?窗戶還開那麼大!”
我走到胖子床邊,又是那一股濃烈的臭味撲面襲來。本來我以為我應該適應了這裏的空氣,萬萬沒想到我依然是沒辦法接受。我想我這樣的體質,大概永遠也無法理解那些搶着吃“金粒餐”的日本人。我捂着口鼻再次退回到窗戶邊,眼淚被熏得止不住地上下打轉。我用另一隻手指着胖子說道:“胖子,你小子拉屎是不是沒擦乾淨屁股?怎麼你身上有股子屎臭味?”
胖子扯起衣領子,吃力地埋着頭嗅了嗅,然後抬着頭看着我,痴傻地笑着說:“嘿嘿嘿...此事說來話長,你快坐下來,待胖爺給您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