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焦慮
夜異常的安靜，在沒人打擾的凌晨的西安古城也終於沉睡了，她脫下璀璨光鮮的外衣，在星光溫柔的撫摸下撐着疲憊的身子癱躺着，微風輕輕拍打，為她退去白天的刺熱，此刻月亮穿過片片雲層，掠過樹梢，探出整個腦袋，注視着夜下的古城。忙碌一天的人們早已進入夢鄉，俊生一個人在夜裏足足走了一個小時，途中差點迷路，要不是今天帶着學生證，恐怕只能露宿街頭了。
第二天一大早思芳打來電話，嚇得俊生魂不守舍，俊生以為妖妹把昨晚發生的事告訴思芳了。不過思芳打電話來只是問俊生有沒有時間陪她去圖書館。俊生滿口答應，隻字不提昨晚的事。
李克翔近段時間心情不好，十一本來是帶着女朋友回家見見自己父母，如果父母覺得可以就準備來年選個好日子結婚，李克翔當然興高采烈，他女朋友心情也不錯。十月二號那天，兩人從縣城裏帶了四樣老人吃的補品，開心地坐上了長途汽車。
李克翔家在渭河北邊的油槐鎮，和俊生的老家何寨鎮以渭河相隔，中間有條鐵路橋貫通，李克翔小時候經常從到河灘里玩耍，也時不時和小夥伴從橋墩上爬到鐵路橋底層上，沿着只有一人寬的水泥板穿行在渭河南北。俊生也是一樣，渭河兩岸的小孩在鐵路橋的水泥板上留下了兒時的足跡，也在鐵路橋洞裏用黑煤球、石塊兒等寫上：有本事過來，打不死你。你娃是個瓜慫。***到此一游……。渭河發過幾次大水，不過分隔何寨和油槐的渭河寬度日益縮短，隨之而來的是灘地良田，每當種小麥、苞谷時，家家戶戶來到灘地上，家裏的小孩子就三五成群地跑到渭河邊，腳上踩着鬆軟的泥灘，渭河邊上的泥上層是黃色的，再往下就是黑色的，泥灘最上面的皮粘性很大，幾個小孩排成一排，雙腳在上面跳起來也不會破，兩腳配合著邊踩邊跳，一會兒整個一大片的泥灘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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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鬆軟，踩上去兩腳晃動，猶如在河裏顛簸的小船。他們有時還會把泥皮踩破，把腳故意往下伸，有時泥灘能把人的腳吸進去，待吸到大半截腿時，幾個小朋友費力再拉上來，然後哈哈大笑，每次去河邊玩，都要用盡全力，待滿腳是泥，渾身被曬得黝黑時才結伴回家，那時農村小孩沒什麼玩的，除了到魚池摸魚、到樹上掏鳥蛋或者玩紙麵包打彈珠外就是晚上半個村子的人圍在有電視的人家裏看電視。
俊生小時候電視劇《聊齋》正放得火熱，那時彩色電視很少，村裡沒幾家有電視的，他記得小妮家買了一台黑白電視，十四寸的崑崙牌電視，俊生大虎他們暑假時就跑到小妮家，站在房間門口，瑟瑟發抖地看着《聊齋》，老的86版《聊齋》特別嚇人，那時每次看完都嚇得不敢回家，每次都是大虎送他回家，而每次俊生回到家都會看到大虎撒丫子就跑，然後大喊道：我也到家了。上了大學俊生還會回想起《聊齋》裏的無頭人突然站起來殺人，拋開小說對後人的影響不說，那時就《聊齋》這部電視劇而言，它是俊生和小夥伴小時候的娛樂，也是小時候的噩夢，讓他們幼小的心靈種下了鬼神傳說，當然也讓他們明白了人要向善，只要心地善良，漂亮的女鬼女妖都會對你鍾情。
俊生和李克翔上大學前還不曾認識，不過他們也許在渭河兩岸看到過，或許還對罵過，只不過小時候的時光已經成為如今快樂的回憶了。
“怎麼還沒到？”李克翔的女朋友王亞菲有些焦急地說，從西安到臨潼，再從臨潼到油槐鎮，快三個小時的車程已經讓她從開始的興奮激動變得焦躁不安了，畢竟王亞菲的家就在西安附近，雖然都在一片黃土下，但農村和城市的生活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快到了，一會兒再坐個三輪車就到了。”李克翔擦着頭上的虛汗，他心裏明白，他這個女朋友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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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交往了半年多了，可平時都是自己忍讓得多，自己節省下來的生活費都給女朋友買東西了。剛上大學那會兒，想着只要大學交上個女朋友，留下回憶就可以，可自從碰到王亞菲，李克翔有些無法自拔了，雖然她長相一般，也不算溫柔，可李克翔就像吃了迷魂藥似的，認為她就是自己的真愛。
王亞菲沒有說話，低下頭，臉上流露出焦躁的表情。
看着有些泥濘的土路，王亞菲的腳遲遲不肯落地，不過糾結過後，她的黑色皮鞋最終還是無奈地踩在讓人作嘔的路上，路兩邊已被路人重新踏出兩條一腳寬的線，路中間的水裏被瓜皮紙屑和生活垃圾填滿，綠頭蒼蠅不停地嗡嗡叫着。王亞菲只能跟隨着別人的腳印踉蹌地走着，李克翔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生怕王亞菲一不小心摔倒。
“怎麼還沒到呀，不是說坐個三輪車就到了嗎，這下車都走了有十分鐘了吧？”王亞菲有些不耐煩了，她兩隻手提着特意看望李克翔父母才穿的白色連衣裙。
“就在村東頭，我給我爸打電話說了。”李克翔用手背擦着臉上的汗水，手裏的東西此時倍感沉重，不過他不在乎，現在他最擔心的是王亞菲的心情，他知道王亞菲能來他家的原因並不是她想來，而是自己給她說了自己父母如何如何的好，自己的家境在村裡也是名列前茅的。
一堆窮人的世界，總能分出一二三來，可當富人走進來時，所有的窮人都一樣，就算是第一，在富人眼裏還是窮。世間的人們從出生開始就在費力地攀爬，努力地追趕，等真正進入別人羨慕的世界時，回頭才發現自己滿身是傷，腳底還殘存着已經刻入骨髓的泥巴。此時，有人問你，你這一生富有嗎？這時你才會想到，人這一生，一直在向前走，從沒想過有時間停留片刻，也許大多數人只有在生命走到盡頭時才會被靈魂拷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