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間圍殺(二)

第2章 林間圍殺(二)

白澤靜靜地站在自己和成希已居住數年的小竹屋前,抬頭望了望空中的明月,接着又將目光投向成希離去的方向,眼神中卻滿是平靜,如同那海面下波濤洶湧澎湃,海面卻寧靜依然。

今年已經四十多的白澤已不復年少時的丰神俊朗,歲月留給他的,卻是一股飽經歲月洗禮的滄桑感,這個中年男人,臉上帶着微微胡茬,皮膚微黑,而他的手卻微微泛黃,卻全不似一般老農的手那般粗糙,相反,白澤的手無比的細長,還泛着淡淡的草藥清香。

是的,白澤自從帶着成希來到這個小村子后,便一直以行醫為生,而且,白澤對於村中居住的村民的藥費收的極低,有時甚至無償去給村子裏的老人治病配藥,村裡人對於這位外來的白郎中也甚是敬佩,對於白澤一直帶着的成希也是愈加的歡喜,只是令村民一直疑惑不解的是,白郎中每個月都會帶着成希消失幾天,回來之後的師徒兩卻又是一身狼狽,實在是怪異的很,但後來見得多了,村民們也就見怪不怪了,甚至偶爾還有村民會打趣他們師徒兩是去外出行醫被半道搶了劫。

白澤對於這些打趣也是付之一笑,並沒有真正回應什麼。

村民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心中一向謙和,溫潤的白郎中,卻是一個暗夜殺人如麻的刺客,可能村民們腦袋想破了,也不會將那雙救人無數的細長雙手和沾滿鮮血的劊子手聯繫起來。

突然,白澤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身體內的真氣瞬間以極快的速度沖刷着白澤的經脈,巨大的壓力從體內傳來,瞬間壓的白澤單膝跪了下來。

白澤從懷中拿出一塊手帕,輕輕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鮮血,看了看自己吐出的鮮血,白澤無奈的笑了笑,看來,自己體內的傷勢似乎又要爆發了,要想壓制住,還得那個人出手才行。

可那個人現在又在哪裏呢,而且現在自己也不在他手下做事了,就算遇到了他,他又是否願意出手,幫助自己穩定傷勢呢?

想到這兒,白澤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另一邊,吳士禎的親軍和游落落帶領的護衛隊正互相對峙着,雙方已經達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只待各自的頭領一聲令下,雙方的將士便會即刻廝殺在一起。

雙方的士卒都用手緊緊地握住佩刀,若是細細看去,就會發現,雙方士卒的雙手都有些微微的發抖,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放開自己腰間的佩刀。

刀已露芒,但並未出鞘,幽靜的月光映襯着各自的鐵甲,更顯得格外肅殺。

而追擊隊伍中的將士雖不明白為何自己的統領還不下令進攻,但卻無人對其提出任何異議,只有吳士禎自己知道,他在等,在等所有被撒出去的暗諜小隊聚攏過來,用絕對的兵力,碾壓敵人,同時也是為了用最小的犧牲來換取更大的勝利,更好的保存自己親軍的實力,而游落落同樣在等,他更多的是在為自己和身後的弟兄們積勢,從京城護衛公主逃到這兒,游落落已經大戰了不下七十次,而護衛隊也從最初的一百多人,拼殺得只剩眼下的十幾人。

游落落手中持劍,卻始終未曾回頭看一看這僅剩的十幾位兄弟,他害怕他回頭的一眸,會讓自己的愧疚之意無以復加,十幾位弟兄都曾跟隨自己在沙場上拼殺,而今,弟兄們未曾死在敵人手中,卻要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如何不凄涼。

但游落落明白,自己不能退,不能害怕,甚至不能過多的對自己的弟兄們言語,護衛公主是自己最大的使命,就算是拼上自己的命,自己也絕不能後撤。

而對面的吳士禎此時卻大笑道:“游將軍,逃了這麼久,想必將軍一定口渴了吧,正巧,本將這兒帶了一壺丹陽佳釀,不知游將軍,能否與在下飲上一杯?”

游落落忽然也笑了起來,言語略輕快地說道:“吳將軍真乃性情中人也,臨陣居然也想小酌一杯,只是不知這酒,是行友之酒,還是臨別之酒呢?”

“游將軍真會開玩笑,我等皆為臣子,自然是交友的酒,若是游將軍肯賞臉,不妨暫時先放下兵戈,我兩陣前以酒會友,傳出去,豈不又是一椿佳談!”

游落落卻是冷冷一笑道:“和一條會搖尾巴的狗作友,傳出去,恐怕只會留下笑談吧!”

吳士禎頓時臉色一沉,別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因為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可能已經被自己殺的差不多了,但就是這個“可能”中,存在着自己殺不了的人,背後的那人是,眼前的游落落也是,在京都的時候,無論是官階還是實力,游落落都強於自己,但現在這種境況,游落落居然用自己最忌諱的秘密來激自己,這可就是誰也容忍不了的。

“你找死!”吳士禎憤怒的臉扭曲成暴怒的豺狼,一向雲淡風輕的面龐,此刻已是再也壓制不住怒火。

吳士禎當即揮手下令,讓在場自己所有的親軍圍殺而去。

此時站在吳士禎背後的副將呂候眉頭緊皺,他試圖用身體擋住憤怒的吳士禎,說道:“將軍,真的不等封死完所有的生路再出手嗎?”

“怎麼,你居然質疑本將的決定?”吳士禎語帶不屑的說道。

呂候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他終究還是咽了下去,默默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伴隨着吳士禎和游落落的兩聲“殺”,雙方的將士迅速向前衝殺,只一瞬間,雙方便兵刃相接。

天空中此時已經烏雲密佈,陣陣雷聲已經由遠及近的傳入眾人的耳朵,但這似乎根本無法掩蓋下方拼殺的聲勢,破壞、喊殺、火焰蔓延,僅片刻的功夫,便有人重傷倒地,有人沒了胳膊,有人被齊齊腰斬,更有諸多頭顱不翼而飛,但仍沒人停止廝殺,他們踐踏在受傷的士卒身上,陣陣哀嚎不斷地響起,血液塗滿了所有人的臉,火光映射下,所有人都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鬼,此刻,所有的人性之道德,都在刀光下頃刻湮滅。

一名護衛隊的甲士腿被砍斷了,但他仍試圖拔出地上的刀,但他終究還是沒能拔出那把刀,寒光一閃,那名甲士便即刻被了結了生機,而那雙凝望佩刀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閉上。

此時交戰雙方的拼殺,全不似百戰老卒之間的配合,反而更像街頭地痞們的群架鬥毆,怎麼致命怎麼來,雙方都在發動全身的每一處可動用的地方去廝殺,鎧甲被刺穿,那便脫下鎧甲,佩刀被折斷,那便撿起石塊去砸,身邊什麼東西都沒法用了,將士們便用自己的牙齒去咬,用自己的每一處關節去拼,就只為能在死之前多帶走幾名自己的敵人。

吳士禎的親軍所佩戴的刀經過特殊的技藝鑄造,其穿透力遠勝於游落落一方的佩刀,而游落落等人的佩刀也有其獨到之處,他們的佩刀更輕巧和靈動,運轉較之敵人的佩刀也更加圓潤如意,可即便如此,人數上的差距確是遠遠無法憑藉武器來彌補,交戰沒多久,游落落一方,便死傷慘重,算上游落落自己,他們剩下的將士也只有七人了。

更可怕的是,吳士禎灑向森林各處的暗諜,此刻也陸陸續續的靠攏過來,並加入戰局,這更加讓游落落等人的局面顯得極其被動起來。

廝殺仍在繼續,一名黑甲士卒一刀貫穿了白甲士卒的心口,一個透明窟窿便就這樣漏了出來,但隨後,那名黑甲的眼睛瞬間圓睜,竟徑直撲倒向前方,而站在他身後使其一刀斃命的人,卻是一個年紀不過十五歲的少年,那名黑甲倒地時,鮮紅的血跡也正緩緩地從少年的刀身向下流淌而去,每一滴血跡都似乎在空地上砸出一個深坑,但這卻並未阻擋少年繼續廝殺的腳步。

這時,天空中的雷聲逐漸消失不見,大顆大顆的雨滴從天空中滑落,不一會兒,便形成了瓢潑之勢。

雨中,雙方的屍體已經擺滿了林中,而其中,大部分卻是追擊隊的將士屍體。顯然追擊隊似乎大大低估了護衛隊整體的戰鬥力和拚死抵抗的精神,雙方火拚之下,追擊隊卻並沒有佔到多大便宜,反而己方的損失正在不斷攀升。

若將吳士禎比作京都天子腳下的鷹犬,那游落落則是護衛公主的白狼,此刻的廝殺中,吳士禎的親軍竟然已有畏懼之色,包括吳士禎本人,更是驚駭不已,但更多的確是畏懼,自己的損失可謂是自建立起親軍以來最大的,而自己在京都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正是因為有這一批對自己擁有絕對忠誠的親軍,但現在,自己的親軍在整個追擊的過程中已經損失了大半,倘若無法將公主一行人帶回京都,那麼基本可以宣告自己在京都的生涯徹底結束,甚至,也包括自己的命。

此刻的游落落仍浴血搏殺着,但即使是勇猛如他,也招架不住源源不斷的圍殺,眼見護衛隊的弟兄們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到最後只剩一個少年還跟在自己的身後廝殺着,落落更是悲從中來。

那少年,是自己老部下臨終前託付給自己的遺孤,在他父親臨終時,少年望着父親的半截身軀直接被嚇的暈厥了過去,而游落落也不忍心讓這孩子再次死於戰場之上,便計劃着將他送到奉天朝的書院之中讀書,但少年醒后,竟是抱着照顧他的丫鬟哭了足足有一刻鐘,待到情緒穩定后,少年便對着游落落說出了自己想繼續參軍的想法。

起初,游落落是堅決反對,無論少年怎麼哀求,游落落都心如磐石一般,拒絕了少年的請求,但這少年卻是沒有絲毫的動搖,苦苦哀求着游落落,甚至在一個大雪飄飛的寒日中,跪在游落落的家門口接近五個時辰,到了最後,少年直接被冷的昏倒在雪地里,但也是自那以後,游落落居然同意了少年參軍的想法,並一直帶在自己的身邊對其悉心培養。

少年自十歲參軍跟着游落落,到如今已有五年,此刻的他,再也不是那個看着屍體便會昏厥的孩子,他的心性早已堅韌如鐵,此刻的他,靜靜站在游落落的背後,手握自己的刀,竟沒有絲毫驚懼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

游落落這個時候沙啞着聲音說道:“小柿子,怕嗎?”

別號小柿子的少年卻是昂揚着說道:“將軍都不怕,我又怕什麼呢?”

“好小子,比你爹強,當初你爹可是被嚇得尿褲子了!”

小柿子和游落落同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看着眼前死到臨頭卻仍然開懷大笑的兩人,吳士禎的神情更加陰鷙,但同時,對於游落落這個狠人的畏懼也越來越深,且不說數十名披甲士兵對其圍剿,就說源源不斷的暗諜的刺殺,也絕非一般的將領可以對付,但這個怪物確是硬生生的殺了出來,地上躺在己方的屍體,有一大半都是游落落這個怪物乾的,這怎麼能不讓人感到畏懼。

游落落此時提劍對着吳士禎笑着說道:“吳統領,看來你的酒,本將還能喝上一喝,不妨現在將軍拿出酒來,我們席地而坐,暢懷痛飲!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吳士禎的整張臉都在抽搐着,此前自己自恃人多勢眾,笑着打趣游落落一行人,但現在,自己這邊被對面十幾個人殺的七零八落,雖然對面只剩兩個人了,但這對自己來說,卻是莫大的屈辱,看到自己親軍頹敗的趨勢,此刻他知道,自己必須得出手了,否則任由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可能沒被游落落兩人打穿,自己一行人就先亂了。

吳士禎冷哼一聲,陰沉說道:“死到臨頭,居然還嘴硬,看其親自送你上路。”

說罷,吳士禎隨即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刀身和刀鞘碰撞摩擦的金鐵之聲格外刺耳,而游落落也提起精神,全身的真氣狂野地在身體裏奔跑了起來,他知道,今晚最難纏的戰鬥即將來臨,能作為京城四牙之一的統領又豈是泛泛之輩。

吳士禎同樣運轉真氣,此時細細觀去,竟可以看到吳士禎的周身泛起淡青色的微光,他的親軍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的統領,居然已經初步修得真氣外放的境地了,他們的心中不由得一振。

而游落落同樣修到了真氣外放的境地,只不過他的真氣是黑色的,與夜色完美融合,這才使得對面的甲士們以為自己的修為要遠遠不如自己的統領。

兩人的身形快速貼近,刀劍迅速碰撞到一起,激起的音浪宛如有形一般,呈波浪般向四周擴散,周圍的將士們迅速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仍有個別反應慢了半拍的人被音浪擊中,當即眼耳溢血,而身處波浪周圍的兩人卻絲毫不受影響,拼殺一記之後迅速分開,但又以極快的速度再次殺到了一起。

刺、砍、劈、撩......兩位真氣外放的大高手此刻卻在用着最基本的招式相互對拼着,但即使是最基本的招式,在兩位大高手的手中確是格外的充滿神韻,此時的吳士禎被游落落一劍劈的轉身後撤,但他卻並不慌亂,接着這股後撤之勢,吳士禎背刀一旋,再橫刀一斬,一股暗勁蘊藏其中,直直地朝着游落落的下盤攻擊而來,游落落也是感受到了這一刀對自己額威脅,也不硬抗,雙腳一點,便騰空而起,吳士禎這一刀霎時落空,但他依舊不依不饒,隨即騰空,朝着游落落的方向橫劈而去。

見吳士禎如此託大,游落落當即也不再猶豫,在一棵大樹的枝幹上轉身一蹬,全身的真氣悉數灌注在劍上,狠狠地朝着吳士禎斬了下去,而吳士禎也沒想到游落落如此果決,一時應對不及,橫刀一抵,但游落落這一劍本就真氣蓬勃,加之高位的優勢,兩者甫一接觸,吳士禎便被立劈了下去,地面本就因雨變得濕潤無比,吳士禎被樣劈了下去,當即就在地面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待到能看清坑中的吳士禎之後,眾人頓時一驚,只見坑中那人披頭散髮,滿面泥濘夾雜着血污,身上的衣衫也早已破碎不堪,全不復片刻前英武的統領形象。

此時游落落也已落地,但他的神情卻不復剛才那般閑適,反而格外的凝重,看着坑中的吳士禎,游落落沒來由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突然,坑底傳來笑聲,起初很小,微不可聞,但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甚至最後連雨聲都無法掩蓋住那凄慘卻又充滿詭異的笑聲,這聲音,不僅讓游落落感到渾身不自在,甚至連吳士禎的親軍們,都感到了一陣惡寒,沒來由的,眾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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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霧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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