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百九十章 入心
一百九十章入心
地宮三層，陷入失心瘋的巨人，出拳不停，巨大的震動攪得整座地底天翻地覆。
無數巨大石頭從‘天空’砸下，宛如落了一場石頭雨。
那簌簌疾落的‘雨滴’，小的有磨盤大小，大的，則近乎數丈方圓......
雲客可憐兮兮的在無數‘雨滴’中輾轉騰挪，身法施展到極致，再兩手各執一劍，一柄珏心，一柄方星，小心應對。若能躲過，便優先閃避，迫不得已無處可躲之時，才以長劍切割，將那些巨石挑落別處。饒是如此，亦是險象環生，一個不小心，就有被千鈞巨石拍入地下的風險。
鎮燚巨柱果不愧‘鎮燚’之名，即便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癲狂的的錘擊了成百上千拳，除了顫鳴不止，竟絲毫沒有傾倒跡象，立根不知何處的地底，韌性極足！
無皮無骨的巨人發泄一陣，除了險些坍塌了此處天地，半點用處也無。不知什麼緣由，那隻兇悍的右拳，突然就這麼停了下來。
雲客躲過最後一波落石，肩托小火嬰，憑空虛立，如方才一般，再次不敢輕舉妄動了。
方才一刻，巨人那隻深淵般的眼窩投將過來，雲客宛如被失了定身術法，面對漫天巨石，都不知什麼是躲了。若非小火嬰心弦微動，讓雲客如醍醐灌頂，或許那第一波落石，就徹底埋葬了雲客。
此時好不容易喘口氣，那空洞無窩又已經挪開去，雲客哪裏敢再造端倪？
若是引起巨人的注意，若是那有遮天之勢的右拳不再落向鎮燚巨柱，反而換成自己‘嬌弱’的身軀，一拳？半拳？恐怕世上就再無雲客此人了......
一邊緩緩吐息，以平復心中驚駭與慌亂，一邊悄悄拿眼朝着那不知什麼原因化作‘雕像’的龐然大物瞧去。
一片寂靜！半點聲息也無！
雲客正想嘗試着施展身法，離得那太有壓迫感的巨人稍遠些，卻突然之間，沒徹底落回腹中的一顆心，陡然重回到了嗓子眼......
只見巨人的一隻眼睛，深沉如淵壑，在那一片虛無之中，竟涌動出一抹代表生命意味的光華。光是烏光，隱在一片烏黑中，猶如炭中尋炭，夜裏滅燈找黯珠，極難發現。若非雲客一直以天眼掃視，根本不可能覺察到。也正是因為天眼的自信，雲客才無比篤定，一抹烏光，的確一閃即逝......
幾乎在雲客皺眉沉思的同時，一動不動的巨人，再次動了起來。
那隻右臂，沒有向上掄起，而是宛如山嶽起伏，五指張開，悍然按在厚重大地之上。
身軀微微前傾，似重心移向觸地掌心，而後，那岩漿火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另一座山峰從‘海底’拔起，比那巨人整條右臂都要粗壯。火海升騰，岩漿化作飛瀑直落......須臾后，那座嶄新‘山峰’，徹底浮出‘水面’，倒縱天空而去，竟是......一隻山嶽大腳！
猶如從泥漿中抽出腳掌的巨人，將一條粗壯右腿抬起空中，而後，悍然向下踏下。地宮中心島嶼，就此坍塌一半......
另一道山峰衝破岩漿‘水面’，情景再現......
雲客哪裏還不知道此幕意味着什麼？慌忙展動身法，遠遠逃離開去。他先前所在，正是在那巨大左腳踏足必經軌跡上，若是傻愣着一動不動，恐怕下一刻就淪落為巨人腳底一隻慘死螻蟻了！
至此，一尊無皮無骨的巨人，徹底現出整副身軀。
雲客駭然發現，在巨人的雙足腳踝處，兩道粗大如龍蛇的漆黑鎖鏈，深深勒入凹痕，鎖鏈彼端，一者連接伏火大鼎；一者，直接牽連向鎮燚巨柱......
雲客突然有了一個猜測。
整座地宮，猶如一處巨大天地牢籠，所為的，正是囚禁這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
此時，這位囚犯，就要掙脫枷鎖，重見天日。
只見巨人雙腳屈膝，單臂撐地，如山嶽滾脊，滄海橫流，緩緩起身......
在巨人起身的一瞬，伏火鼎中所有陽火靈漿，驟然如雪融蒸發，一股強大到難以形容的力量，一股腦兒湧入鎮燚巨柱之中。瞬間，通天巨柱猶如鐵棍燒紅，一改烏黑顏色，赤紅如血。兩道龍蛇般的鎖鏈，驟然緊繃......
“轟隆！”才起半個身子的巨人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只是他用一隻右臂砸入石壁，硬生生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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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而後，一鼓作氣，挺腰筆直立起......
僅是一個起身的動作，伏火鼎中，空空如也，所有陽火靈漿，消耗的一乾二淨；赤紅如火的鎮燚巨柱失去靈力來源，瞬間黯淡無光......
巨人頭顱，頂破地宮石壁，一層，又一層，再一層，闖入那個真實的天地......
......
“退！”
城主府，十層樓閣之中，一道蒼老聲音，在大地震顫引發的無數雜音中，竟是那樣清晰。猶如一道道聚集成絲絲縷縷的細線，雖細卻韌性十足，就這麼不懼絲毫嘈雜，穩穩傳入樓閣內外所有人的耳中。
樓閣內皆是玄字境起步的高手，樓閣外聚集的，是一城之地的火翎衛，同樣也都非修為泛泛之輩。
收到傳音的同時，無數身影如群鳥遭驅逐，一鬨而散......
幾乎大半人剛剛退開的瞬間，大地便豁然向上隆起，整座城主府，被一顆巨大腦袋撞破坍塌。
一隻大手從頸部艱難探出，五指如勾，嵌入大地，而後猛然發力，將那‘僅僅’能容一顆腦袋的‘窄小’洞口，撕裂成整條溝壑。
巨人的身軀，終於從那溝壑中擠出，現於青天白日之下。
腳踩岩漿處，腰在地宮中，上半副身軀，高出大地數千丈，陡然屹立在燭火城最中心......
......
“吼！”
重見天日的地底巨人，身軀舒展的同時，便一聲嘯天嘶吼，於是，狂風驟起，陰火瀰漫，反涌衝天！
如果說先前的燭火城，只是陰火外溢，小孩過家家，那麼此時，卻真的猶如掀翻一座焚天爐，將大地籠罩在一片火海中，展露出真正的猙獰......
一座城池，沒有灼熱難當，卻是陡然寒冷襲人。
巨人帶來的陰火，是最純粹濃郁的陰火，未有陽火般的高溫，但破壞力，卻比那陽火更要陰戾厲害數倍！
這等規模的陰火，便是玄字境的高手，都難逃一死，更何況這一城之中，幾乎所有人早已被陰火入體，不同程度的被陰火所摧殘，所以，似乎下一刻，便是舉城皆死的局面。
“上天有好生之德！”
眼看着慘極一幕便要成為現實，某處酒樓雅間，一個胖大和尚改變盤腿坐姿，一隻腳踏足地面，觸及實實在在的土地。
那肥碩腳趾觸及土壤的一瞬間，一座城池之中，凡是與胖大和尚共踩一片大地者，皆在身上泛起一層土黃色，那有形如毒的陰火瀰漫而來，硬生生被這抹土黃阻隔，仿若，每個人身上穿上了一層厚重鎧甲，連這陰火，都不能在須臾間沾染分毫......
胖大和尚對面的金無異，嘆一口氣，飲盡碗中酒，輕輕放在酒桌上。
那不速之客，先前時分定然沒有發現己方兩人，可是在胖大和尚出手后，想要再隱匿身形，卻半點可能沒有了。
“鬆鬆筋骨！”
金無異沒有起身，只是抬頭作仰天狀。
天空之上，近乎籠罩整座燭火城的雲海，遍佈劍影，成千上萬，如烏雲密佈。劍刃所指，唯有一處，正是金無異和不參佛的所在。
眼看着那些鋒芒畢露的無數靈力劍影，就要蜂擁而下，卻在天際之上，憑空出現一張雷霆巨網，覆蓋範圍，比那萬千劍影更為廣大，於是，所有劍影，盡被閃爍雷霆阻住去路......
“咦！”
天際傳來一聲驚疑，似乎看出雷霆巨網的威力，萬千劍影沒有自投羅網，而是靈光閃爍，有更多劍影幻化而出，似是在蓄力之中......
金無異雙眼化作金黃色，天際之上的雷霆巨網，陡然收縮，反向著那無數劍影籠罩而去。
“我不像某人擅長等着被人打，只好以一片雷池，為來客接風一番，洗劍一場。只是雷池如烈酒，要看客人是否好酒量了。若是洗的好，你這劍陣再上一層樓又何妨？可若是酒量差些，就休怪金某人待客之道簡單粗暴了！”
雷網化作一片雷池，將所有劍影，盡皆浸沒......
雲海之中，來自劍都那人，一身悶哼，雖未受傷，但從聖天地，盡被壓制......
“哦？”
金無異濃眉一皺，頗感意外。只見一記刀光，竟從另外一處亮起，直達千丈，向著立身的這間酒樓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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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可曾說過大天都除了都主外皆是酒囊飯袋？且接我一刀，看看我這酒囊飯袋是否名副其實？”
“找你的？”
金無異衝著胖大和尚挑挑眉。“那我就不多管閑事了。”
一張初露端倪的雷網憑空消失，任憑那裹挾從聖虛天地之力的一記刀光，筆直落下。
胖大和尚笑着搖搖頭，知道這個玩笑，就只是個玩笑。
一道土黃色的靈力光幕，陡然出現在燭火城上空，似乎從一開始，就在等着勢如劈山的那道刀光。
兩相接觸，一聲悶響，千丈刀光，猶如凡夫俗子舉刀劈山，山不動，刀斷......碎裂成絲絲又縷縷！
......
城池中央，一尊巨人瘋魔亂舞。天空之上，雷光閃爍，劍落如雨......
分明一副末世景象！
燭火城萬千修士，近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身上蒙覆的那層土黃色靈力，猜到了是有人在救眾人於陰火，只是眾人對陰火的忌憚太過深入骨髓，又對那薄薄一層若隱若現的土黃靈力缺乏信心，因而只是一個個目瞪口呆，驚得愣在原地，連一根頭髮絲都遑論敢動！
哪怕是十姓老祖之輩，都未曾見過這等毀天滅地的大場景，即便有心做些什麼，都是茫然無力的結果，甚至自保，都是一種奢侈的妄想。因而，眾人此時的選擇，竟難能可貴的歪打正着，沒有愚蠢的給胖大和尚徒增麻煩......
萬千城中人，儘是砧板魚肉，是生是死，盡掌握在連見都未曾見過的幾人手中。
聖人氣象，哪怕只是初點聖跡，從聖之境，也已將人間修行者，劃分為是與不是螻蟻......僅此而已。
似乎，這是此間所有人的悲哀。
......
長嘯過後，巨人那隻空無眼窩，再次泛起生命痕迹的烏光。只是所表達的意願，並非尋常悲苦，而是狠戾、癲狂！
巨人全身，都是老樹根般的經脈血管虯結在一起編織而成，一顆心臟，沒有皮肉包裹，而是就這麼觸目驚心的顯露在外。
“撲......”心臟收縮，無數經脈血管中的陰火倒流心臟。“通......”
集中到心臟中的純粹陰火再被巨大的壓迫之力送出，擠到每一條經脈與血管之中......
這是一個凝練陰火的過程，每一聲‘撲通’，都是一個循環，每一個循環，陰火都會在純粹之中變得更為純粹，而這副身軀，也會被陰火侵染更深！
這等景象，名為心血來潮！
伴隨着心血化作浪潮洶湧一波又一波，沉悶聲響如晨鐘暮鼓頻頻響起。
一條條經脈脫離巨人身軀，猶如龍蛇之屬昂首吐信，向著四面八方迅疾刺出。
若是巨人身形只如常人，如此一幕便是他化身一個全身毛髮狂長且樹立而起的多法怪物。一道道‘纖細’毛髮有如龍蛇出沒，向著整座燭火城蔓延而去。
巨人身高愈千丈，渾身陰火纏繞，那些經脈血管所化的龍蛇，便是天上地下無處不遮，而對這座城中的所有人而言，便是天上地下無處可躲......
一隻螢火般渺小的身影，身形施展到極致，拚命躲過那些經脈‘長毛’的纏繞，似要尋找一線生機，這道身影，正是雲客。
巨人衝破地宮三層阻隔，便是打穿了一條通路，而地底大陣盡毀，陰火反涌地面，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因而就此逃出地宮，來到地面之上。只是雲客絞盡腦汁也決計未曾想到，地底是逃出來了，可是危險，卻半點沒有減少。
雲客施展天眼，想要尋一個安全所在，卻悲哀發現，這一城之地，已經沒有尺寸之地能夠立足。
“這下可真是上天入地都沒門了！”
雲客苦着臉抱怨一聲。
突然，心弦緊繃，雲客神情微凜。
若有所思一番，雲客狐疑的目光變得堅毅，眼神投向那震耳聲響的源頭，那顆烏黑心臟。
“死活，就都是你了！”
一道光華，近乎引起燭火城所有人的注意。眼睜睜看着那一道身影，撞向巨人心臟，如石沉入水，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