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往事
餘生的前十五年,好像都沒有過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家裏雖然不富裕,但在父母勤勞的雙手下,也逐漸實現了小康。小學雖然經歷了轉學,但少不更事,也不因此煩惱,倒是陳家譯的轉學對她打擊不小。
初中三年因為成績不錯,在學校里過得也很順遂,有過幾個追求者,輕易把喜歡說了給她聽,但是沒有一個真正觸動到她,這些人裏面餘生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初二的一個早晨,一個隔壁班的男孩子拉住她的自行車,往她的車頭籃里放了個水煮蛋,霸氣地說了:“做我女朋友吧”。
想到這一些是因為看着球場上打着籃球的陳家譯,如果青春裏面眼前這個人沒有缺席,自己的人生會有什麼不一樣呢?
餘生也不知道。
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根本沒有如果。
“好了,差不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下午繼續吧”江育銘把挽高的褲腿放下,朝着場上還在練着球的大夥說。
庄文辛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抱着籃球走向陳家譯,“家譯,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不了,我等下還有事,你先去吧”陳家譯邊往餘生那邊走,邊回答。
漢陽從籃球架後方拿出一個米奇的單肩袋子,裏面裝模作樣地放了兩本書,書裏面夾着即將派上用場的作案工具---兩個經過改裝的外宿證。
餘生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照片嚴絲合縫地蓋住原來的照片,還用紅筆輕輕描了公章的印子,稍微用手擦了一下,製造出只是蓋章的當時不小心碰到弄糊了印章的假象。
“準備好了嗎?”餘生走到漢陽身邊,挽住漢陽的手臂。
漢陽點點頭。
兩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陳家譯就在身後。
“你們今晚想吃什麼?”陳家譯開口問的時候,兩人同時回頭,面面相覷。
陳家譯大方地甩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來的外宿證。“我跟你們一起出去”
餘生不敢相信,伸手拿過陳家譯手中的證件,上面確實貼着陳家譯的大頭照,名字卻是學習委員張邱明的。
“哈哈哈哈,這一招是你傳授的嗎?”漢陽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
“不是”
陳家譯和餘生同時出聲。
如果不是餘生說要回去粘照片,陳家譯可能真不會想到這種招數。臨時沒有大頭照,貼上去的這張還是自己借書證上的。
“真是默契”漢陽繼續着自己無情的嘲笑。
“快走吧,不然趕不上大部隊了”陳家譯從餘生手中拿過張邱明的外宿證,熟練地戴在了脖子上。
校園已經熱鬧起來了,廣播站也放起了歌,正是往外走最多人的時候。
出去的時候很順利,跟餘生想得一樣,校警根本就沒有功夫一個個去對。
學校正門外是一條大馬路,馬路對面一排居民房都被租來做生意了,奶茶店、文具店、小食店,應有盡有。學校里的幾千個學生,正是養活這些商戶的主力軍。
三人挑了一家民族招牌餐飲店---沙縣小吃。
餘生點了個花生醬拌面,漢陽要了個凈雲吞,陳家譯點了個飯。餘生額外要了兩籠蒸餃,三人沒一會兒就搞定了今晚的伙食。
接着是給漢陽找理髮店。理髮店普遍好認,門口大都轉着一個三種顏色交加的柱子。都是陌生的店鋪,也沒什麼好挑的,漢陽帶着兩個人隨意走進了一間,隨意坐下,環顧了店裏一周,隨意指着牆上的其中一張海報說:“幫我剪成那樣”
理髮師錯愕地對着看着鏡子裏的漢陽,說:“確定嗎?”
“確定”
餘生看了一下那張海報,是個男孩子的髮型,很短,發角都是鏟光的,自己小時候媽媽圖方便,也給自己剪過這種髮型。
“餘生,你記不記得,你剛來轉來我們班的時候,也是剪的這種髮型。”陳家譯毫不留情地說起這段往事,“就像個假小子一樣”
要知道,餘生後來執着留着長發,也是源於此。她永遠沒有辦法忘記當她走向女廁所的時候,清潔阿姨友善地提醒自己,男生廁所在隔壁。
“年代這麼久遠了,快把那個畫面忘掉。”餘生雙手比了個叉。
陳家譯輕輕一撥就把餘生比的叉解開了,笑着說:“忘不掉。”
餘生的頭髮現在不算長,放下來大概過肩多七八公分左右,黑得跟墨水一樣,柔順而直,就算在冬天的室外經歷了乾燥而凜冽的風的摧殘,回到教室抖兩抖就完全沒了痕迹。輕薄的劉海因為懶得打理,已經長到可以別到耳後了。
“餘生,”漢陽往鏡子裏對着餘生招招手,“我不知道還要多久,難得出來,你們先去逛逛吧。”
自己倒是沒關係,就是怕陳家譯無聊,望了望旁邊坐着的人,餘生回答道:“好吧,我們周圍逛逛,等會兒你搞定了打電話給我。”
漢陽笑着比了個ok的手勢。
下午五點多,校園的人群漸漸散去,該回家的回家了,在外面吃飯的吃完了有些回去了,有些也找到了消遣時間的地方。
餘生和陳家譯漫無目的地並排走着,沒有說話。
在經過一家文具店的時候,陳家譯停下了腳步,對着餘生說:“進去看看”
餘生不明所以,還是跟着進去了。
貨架上的商品琳琅滿目卻不至於雜亂,不同的貨品被老闆劃在了不同的區域。
陳家譯在擺着鉛筆的貨架前停了下來,找了好幾遍,最後從最角落裏找出了一支自動鉛筆。
與其他自動鉛筆不一樣,晨光的這款鉛筆筆身是用金屬做的,沉穩的銀灰色,握在手上比任何塑料身的自動鉛筆都有分量。餘生只看了一眼,驚喜地抓着陳家譯說:“竟然還能找到這款筆。”
陳家譯寵溺地捏了捏餘生的臉,說:“是啊,我也只是一時興起,才想着進來看看。”
手指觸及到餘生軟滑的臉,陳家譯心裏為之一顫,眼前這個人,還跟小時候一樣,毫不遮掩,喜形於色。
周圍的空氣瞬間曖昧起來,十六歲的餘生感受着加快的心律和下意識湧現的難以言表的情感,突然醒悟過來這就是文學小說里描繪的心動的感覺。
小學轉學到新學校的第一年冬天,小陳家譯送了這樣一支鉛筆給她,回到家她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在金屬的筆身刻了一個大寫字母“j”,從此愛不釋手。經歷了疑似弄丟,失而復得之後還是在某個課間同學的推搡打鬧間從桌面上筆頭向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為此小餘生哭了整整兩節課。
沒有察覺到自己在這個時候有些放肆,陳家譯直接抓着餘生的手腕,走向收銀台。
買完單之後,陳家譯鄭重地將筆放到餘生手心裏。
他常常記起來,那節語文課上的是小記者主題的口語交際,語文老師把他叫到台上當小記者,他在講台上卻怎麼也說不出話,只看着雙眼紅腫,趴在桌面上悶悶不樂的餘生。
他想讓媽媽再買一隻這樣的筆,重新送一支給小餘生,可是媽媽因為工作忙,一直忘記,年少的他曾默默地下決心,以後要自己親自去買一支一樣的筆送給她。
“謝謝你”餘生握着手中的筆,凝視着陳家譯的眼睛說。
陳家譯的目光離不開餘生,他手心微汗,額角的血管張弛着,此刻特有的悸動最後簡單地化成一個笑容。
餘生把筆放回袋子裏,繼續和陳家譯漫無目的地走着。馬路上穿梭而過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偶爾鳴笛的聲音,都虛化成了佈景。
大概逛了五六間店,又吃了幾樣小吃,餘生嘰嘰喳喳有的沒的說了一路,不知覺間校門口已經開始稀稀疏疏有人回校上晚讀了。
餘生剛想問問漢陽搞定了沒,就接到了漢陽的電話。
“你就在校門口斜對面那間奶茶店等我,不用再走回來了。”漢陽在電話里叮囑,“反正都還是要走回去的。”
“好,你別著急,慢慢來。”
見到漢陽的時候,餘生還是震驚了一下。
“太短了吧,有點帥。”漢陽五官本身就比較中性,皮膚又好,加上身高擺在那,剪了個男孩子的髮型真的跟此間少年沒什麼區別。
漢陽得意地笑了,“是不是要迷上我了?”
餘生給漢陽遞過一杯奶茶,花痴般地點點頭。
“你要小心了,我要把餘生拐跑了。”漢陽對着陳家譯玩笑道。
“那你可要準備好糧食才行,不然拐跑了養不起。”陳家譯回答着漢陽,視線卻分明落在餘生的身上。
餘生本想反駁,但是想想剛才自己的戰鬥力,只能忿忿地咬了幾下奶茶杯里的吸管。
任務圓滿完成,沒有餘生想像中的驚心動魄,沒有什麼被抓的戲碼。這是稀鬆平常的一天,也是不同尋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