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吹滿樓(六)

杏花吹滿樓(六)

門外的侍女通報,安王世子來了。

瀾安有些詫異,他怎麼來了?

“快讓他進來吧。”

宇文熠進門時,瀾安是站着的,她雙手放在身後,微側着頭看着他,一件水藍色的長裙,白皙的臉上掛着迷人的微笑。

她從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坐在主位上,從未對他笑過,還是這般純然的笑。

他收回目光,邊走邊說:“昨日我的貓抓傷了你,特來賠罪。”

“沒事的,其實你不說我都忘了。”

瀾安是真沒在意,此刻她才抬起手看了看。

宇文熠拿出一瓶黃色的瓶子,遞給了瀾安:“拿去吧,對你傷口有好處。”

瀾安打開蓋子,有一股清涼的氣息,像薄荷葉,她突然想起從前在福利院,山坡上也種了很多薄荷葉。

小時候她經常喉嚨痛,林姨就用它泡水給她喝。可如今...也不知道林姨怎麼樣了,她快七十身體又不好,身邊連個子女都沒有,以前她在的時候每個月都會抽出一點時間去看她。

她知道自己死去的消息,一定會傷心,這樣就對身體不好了。

宇文熠看着眼圈微紅的瀾安,他狐疑的問道:“你...怎麼了?”

瀾安吸了吸鼻子:“沒什麼,就是謝謝你。”

她說著,摸了摸手中的瓶子,彷彿愛若珍寶。

宇文熠勉強笑道:“你太客氣了。”

沒料到一瓶藥膏竟會讓她這般感動,從前的林千卓喜怒不形於色,更是不可能哭的。

“對了,你說你不住在林府的任何一個院子,所以你在外面有房子咯。”瀾安想了想,他一個安王世子,有錢有房倒也不奇怪,不過為何她覺得不大好。

怎麼說也是有婦之夫,雖然原主和他關係不怎麼樣,但他其實還是挺關心自己的。

宇文熠黑眸微沉,嘴角裂開了一個豪爽的笑容:“林將軍,我就住林府,一間廟裏。”

“啊?”瀾安又重複道:“廟?”

林府還有什麼廟嗎,廟怎麼住人。

“對呀,你忘了,那是你親自給我選的。”宇文熠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讓瀾安有些不安。

這時,綰綰走進來告訴瀾安宋大人來了。

宇文熠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先走吧。”

“誒。”瀾安還有些摸不着方向。

她看向綰綰:“為什麼宇文熠住在廟裏?”

綰綰心想就是如安王世子說的那樣啊,“小姐不滿意這段婚姻,不喜安王世子,所以——”

“宇文熠乃是逆賊安南王之子,安南王起兵謀反,這世間早已沒有安南王,何來安王世子,這個稱呼,不過是將軍對他心生厭惡,讓府里的下人繼續這麼叫罷了。”

宋思遨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

瀾安眨了眨水眸,一時沒反應過來。

許久她才喃喃道:“他父親謀反...”

“十年前,還是被老將軍,您的父親親自鎮壓。”

瀾安思緒就像一團打結的毛線,他們是兩年前被賜婚的。

而且原主居然為了羞辱他,讓人喊他“安王世子”,她原以為,這是他身份尊貴的敬稱。

她似乎能明白了,那種生分的距離感,他對自己友好但是疏離。還有昨日,張公公對他的態度,他不僅不反駁,反倒像自己做錯了事。

昨日去見太后,太后也沒提起他。

可...這段婚姻不是皇上下的旨嗎。

“將軍是不是疑惑為什麼宇文熠那種身份,居然和您是夫妻關係。”宋思遨像是看穿了瀾安的心思。

瀾安木訥的點點頭。

“想必將軍也有所感,他與您關係奇妙,不似尋常夫婦。其實當年,將軍以一身功勛向皇上討要后位,皇上沒答應卻將將軍許配給了宇文熠,那個被囚禁宮中十年的罪人。”

宋思遨說著眼底溢出一抹怨恨。

瀾安喃喃開口:“你說的,是真的?”

她想起了香榭亭的宇文翎,鬥着烏龜,還示意爛漫的笑。

沒想到原主竟然向他討要過後位,若是宇文熠真如這般不堪,他是有多討厭原主,才會賜下這段婚姻...可他對自己的態度,看起來不像厭惡。

所以昨日曹皇后那不明的敵意,也是因此嗎?

“皇帝是因我此舉,才將我指婚宇文熠嗎?”瀾安不確定開口。

宋思遨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而是沉默了一會:“其實將軍和皇上可以說是竹馬長大,將軍為皇上征戰天下,不過區區此舉,皇上卻一點不顧念往日情分。”

“那我為何向皇上討要后位?”瀾安懷着一顆八卦之心,想着,莫非...無論如何,她都要感嘆原主膽子真大,竟然向皇帝求婚。

“這...”宋思遨低下了頭:“屬下不知,將軍日後恢復記憶,便能知道。”

瀾安心裏嘆了口氣,她不是林千卓呀,頓時心中五味雜陳。

“將軍先前說過此人難於窺測,笑裏藏刀,還是要防。所以思遨覺得將軍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宋思遨說道。

笑裏藏刀嗎?

瀾安不知道,不過這段婚姻是皇上下的旨,與宇文熠無關,說白了,他也是被莫名捲入。況且他能對自己做什麼。

瀾安想起宋思遨方才說的,問道:“你是說,他被囚禁宮中十年?”

看着宋思遨點頭,她有些不敢相信,宇文熠才二十齣頭...

“將軍?”宋思遨喚了一聲,見瀾安看向她時,“宇文熠與我們形同陌路,將軍不必糾結於他,如今最重要的當是恢復記憶。”

瀾安:......

宋思遨差不多待了一小時,簡單說明了皇城禁衛軍統領一職,並且讓瀾安明日到軍中校場,說不定還能記起什麼。

宋思遨說的那些,顛覆了她之前的想法,瀾安躺在床上。

‘安王世子’聽起來那樣高貴,可現實是,原主為了羞辱他故意讓府中下人這麼叫。

宇文熠聽到這個名諱時,似乎沒有一點反應...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她的前世,坐在教室里拼雪花片,目光卻一直望向窗外,福利院裏的大門通常都是鎖上的,她出不去,卻極想出去,於是就有隻黑貓,從門欄下鑽進來,每次都會給她帶片藍桉葉,葉子味道很淡,但她卻喜歡。後來土地建設,那棵藍桉樹倒了,黑貓再也沒來了。

等到晚飯吃完,屋外風很涼爽。

林家有一條人工湖,絲絲縷縷的月光灑在小河上。

可那亭上有個人影,她走進一瞧。

“宇文熠?”

他轉過頭,似乎沒想到她也會來。

瀾安上前,越是走近,越能想起宋思遨今早說的話,所以她沒有踏進亭子。

晚風輕拂,吹起了他衣袍袖口,顯得更加單薄。

“你這木盒子裏裝的是什麼?”

未等宇文熠開口,“喵”一聲貓叫傳來,一道黑影落下。

瀾安低頭,這不就是昨日的那隻黑貓嗎,它的眼睛是金黃色,在黑夜中如發光的金子盯着自己。

它卻發出輕柔的貓叫,在瀾安腳邊踱步,像是在為昨日的魯莽道歉。

她蹲下身:“小貓咪。”

瀾安俯身摸了下它,貓咪在她手裏亂蹭,現在很是乖巧。

“真沒想到林將軍會來。”宇文熠打開手中的木盒,裏面居然有水,還有一條活魚。

食盒放在地下,黑貓激動的吃起來,夜色使人完全看不清那木盒裏紅色的血水。

“我也是出來閑走,這麼好的天氣待在屋裏可惜了。”瀾安如實回答,於是上前了幾步:“你不用叫我林將軍了,叫我瀾安便好。”

“瀾安?”宇文熠問道。

瀾安突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補救:“瀾安是我小名。”

“之前從未聽聞。”宇文熠眼裏有些複雜,“你這次醒來倒是與我熟絡許多。”

“是嗎。”瀾安將話題轉向了正在吃魚的黑貓,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宇文熠頓了頓,“沒名。”

沒名啊,以前她也沒名,後來就和林姨姓,再取了名。

“可你平時叫它什麼?小貓嗎?”瀾安問道,不知道為什麼她挺想聽聽從宇文熠嘴裏說出的‘小貓’。

“當然不。”他脫口否認。

瀾安低聲道:“這做貓和做人一樣,都是要有名字的...”

腳下的小貓似乎能聽懂一樣,對着宇文熠喵喵叫。

宇文熠微不可察的皺起了眉頭,身下的貓咪也不叫了,他應付道:“我不會取。”

瀾安以為他在謙虛推辭,於是輕拍了他肩膀:“取名字有什麼不會的,很簡單的,你想一個?”

宇文熠黑眸略帶凌厲朝自己肩上那隻皓手看去,心裏不痛快到了極點,“林將軍若是覺得簡單,那就你來取一個吧。”

說完他蹲下身。

瀾安心想着自己取就自己取,她看着黑貓身上油亮梳順的毛髮,可樂?好像現在人對自己的寵物也挺興這麼叫的。

“可樂!”瀾安說道。

宇文熠站起身,聲音比平時降了一個調,蠻不在乎:“什麼可樂。”

瀾安想了下,是該做出個解釋,“可樂...嗯...就是可要快樂!”

多麼合理,瀾安不禁感嘆,自己真是聰明。

宇文熠目光一凜,看着黑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平日這時候都在這給貓餵魚嗎?”

宇文熠點頭:“平日這個時候你也都在飛羽閣內。”

......

差不多聊了半小時,綰綰來了,帶了件披風,二人這短暫的邂逅終於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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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雀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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