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溫香軟玉
梁婧儀眨眨眼,望着事先揣進謝澤淵衣兜里的四百多兩,再看看一臉漠然的謝澤淵,突然意識到自己虧了。
賠了自己又折銀子。
梁婧儀嘆息,幽怨看着謝澤淵,認命地說:“我不熟悉這裏,現在去哪,小皇子帶路吧。”
謝澤淵掂量裝着的銀子,看梁婧儀的目光如同看一個生產銀子的器皿,他輕輕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猜呢。”
梁婧儀右手手肘壓在左手手背上,摩挲下巴作思索狀:“你要回家。”
“猜對了,所以……”
梁婧儀知道他想說什麼,打斷他脫口的拒絕:“所以一起吧,回你家。”
謝澤淵撩起眼皮,語意不明:“一起?”
梁婧儀不似開玩笑的語氣,做出造作的姿態:“是呀,我本來就沒地方可去,還是說……你怕我這個弱小的女子對你圖謀不軌?如果這樣的話,我就不跟你一起給你添麻煩了。”
說到最後,梁婧儀泫然欲泣,捂着眼睛要哭不哭,餘光偷偷摸摸瞄着謝澤淵,偷瞥他的舉動。
謝澤淵沒有表態同意或拒絕,抬腿向西邊走去,低沉的嗓音自遠處傳來:“你很喜歡用欲擒故縱。”
梁婧儀站在原地不動,輕笑着提問:“管用嗎?”
謝澤淵頓住,隔着兩丈距離回頭,巷外日光沐浴,少女站在明亮處,眸子盛滿了光,定定望着他。兩個呼吸之後,謝澤淵轉過頭去背對梁婧儀,寬長粗布衣衫勾勒出勁瘦肩膀,他慢吞吞向前走,吐出氣音:“跟上。”
梁婧儀嘴角彎了彎,三步並作兩步追上謝澤淵。陽光將他們映在牆上的影子拉長,兩個影子交融在一起。
“別叫我小皇子,我不是。”
謝澤淵懶散地走在路上,路過一家糖葫蘆攤,隨手買了串了五個顏色鮮艷山楂的糖葫蘆,像獎賞立功的獎品一樣遞給梁婧儀。
——糖葫蘆的錢還是梁婧儀賭來的。
梁婧儀如同與謝澤淵認識許多年的朋友,很自然地接過,貝齒咬上最頂上的糖葫蘆。
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梁婧儀嘴裏含着糖葫蘆,口齒不清地問道:“那我叫你什麼?”
“謝澤淵。”
“謝澤淵?”
謝澤淵懶得張口,嗓子眼發出顫音,:“嗯。”
梁婧儀覺得好玩,咽掉糖葫蘆又叫了一遍:“謝澤淵。”
“……”
謝澤淵走路速度快起來,大步甩掉梁婧儀。
梁婧儀遠遠落在身後,輕嘆道:“叫兩遍就煩,小皇子不好弄啊。”
梁婧儀接受命運制裁,乖乖跟上去,把糖葫蘆送還謝澤淵手上:“有丟丟酸牙。”
謝澤淵睨她一眼,拿起糖葫蘆就着剩下的吃完。
他從小缺衣少食,從不浪費,又沒有男女之別的觀念,不覺得吃她吃過的有什麼。
吃完了才發覺不對勁,糖葫蘆分明是甜的。
謝澤淵何等聰明,立刻就懂了梁婧儀知道他不會吃,便假裝它是酸的。
梁婧儀湊近問他,露出得逞的笑意:“怎麼樣,是不是很酸?”
謝澤淵別開臉,平靜道:“是,很酸。”
謝澤淵的家在郊外,或者不能稱之為家,他住的地方是一家員外倒騰出來的狗舍。
員外的狗丟了,狗舍隨之棄用,謝澤淵廢物利用住了進去。
走了一個多時辰,走斷腿的梁婧儀看着面前圍着短柵欄內,簡陋茅草搭蓋的僅可容納一人居住,平躺進去伸出的腿會露在外面,抬眼就是“屋頂”,翻個身都困難的“房子”,梁婧儀深呼一口氣,還算平靜分析:“住不了兩個人吧。”
天色近晚,狗舍又在郊外,梁婧儀就是有心回城內也回不去了。
謝澤淵附和:“住不了的,你要自力更生。”
用這麼平和的語氣說這麼狗的話!
謝澤淵以為梁婧儀會和一般女子一樣,不是哭着鬧狗舍破舊,就是忍不了住在這裏轉頭走。
他見過的女子都是這樣。
謝澤淵眼瞧梁婧儀走到矮柵欄前,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毫不意外。
世間女子嫌貧愛富,常理罷了。
“謝澤淵,來幫忙啊。”
走出門的梁婧儀突然出聲,她手裏拖着一塊柵欄旁五尺長的墊柵欄缺口的木板。
少女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藕般的小臂,抱着比人高的木板艱難拖動進狗舍。
謝澤淵靜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
“這塊木板很大,勉強可以當床,我抱不動啦,快過來,你還想住狗舍啊?”
木板比梁婧儀高出半個頭,她費勁地拖着木板運到狗舍里。
狗舍佔地面積很大,呈三丈乘三丈的正方面,但是柵欄門口是照着狗的體積算的,所以入口窄小,木板卡在門邊進不去。
梁婧儀先進門,背對謝澤淵把木板往裏卡,尋找一個合適的位置將木板運過來。
謝澤淵走過去,骨節分明的手掌從梁婧儀腰側伸出,抓住木板,沒看出怎麼用力,木板瞬間被抽進來,同時柵欄門抵不過這一大力舉動,本就不牢靠的柵欄分崩離析,碎屑炸裂。
梁婧儀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抬木板上,謝澤淵一抽,她完全反應不過來,保持大力姿勢倒退幾步跌進謝澤淵懷裏,腳後跟踩上他的腳尖。
謝澤淵一手摟她,穩定住她的身體,一手抬着梁婧儀兩隻手都提不動的木板。梁婧儀抬頭望去,只看得到謝澤淵凌厲的下巴,和他垂下的不為所動的漆黑眸子。
懷裏溫香軟玉,謝澤淵無半分意動,鬆手放開她,單手提起木板放在空白地帶。
梁婧儀看看完好無損的木板,再看看四分五裂的柵欄門。
同樣的材質,木板沒事,柵欄盡毀。
如果不是萬分幸運,梁婧儀猜不到有什麼比謝澤淵會武功更有說服力的舉措。
可是這樣說不通,謝澤淵會武功的話,為何要住在狗舍,任由所有人欺負到他頭上來,而他本人無論被打成什麼樣,通通無動於衷,打罵結束后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謝澤淵心氣高,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是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