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年前的兩天陽光明媚,院子裏兩棵巨大的桂花樹上開了桂花,絲絲香氣沁人心脾。
兩人在院子裏曬太陽,我坐在輪椅上伸了個懶腰,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感覺自己身上都快長霉了,這時陽光曬在身上絲絲暖意透過厚衣服緊緊的包裹着全身。
沈文靜靠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天上,思索了一會指着一團白雲對我說,你看那雲像不像一頭駱駝?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乍一看還真有點像,不過雲朵很快就被風吹散,如豆腐花一般。
我玩笑說,像豆花!
她微微一笑,看着我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不明所以的問,什麼問題?
她說,老婆?孩子?
這事都過去半個月,沒想到她心裏還惦記着,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耿耿於懷,但這事也沒什麼丟人的。
故事很長也很短,最後的結果是她給我總結了一個字,傻!
我沒有否認,因為她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志峰,子樂都這樣認為。
或許吧,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判這事的對與錯,但我知道這些事如烙鐵般在我心上燙了個傷疤,一碰就疼,一碰就會流血。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的閉着眼,享受着暖意綿綿的陽光。
養了半個月的身體比之前好了許多,雖然手還是不太方便,但至少基本的問題能夠自己解決。
儘管全身不在那般疼痛,但偶爾也會因為突然的疼痛而驚醒。
醫院的條件很好,相應的設施都很齊全,但我知道越是好的環境價格一定不便宜,每天一早準時送到的單子,想到囊中的羞澀,於是忍不住問一旁的沈文靜現在花了多少錢。
她眯着眼答,不太清楚,我沒太注意!
我追問說,交押金了?
她說,五萬!
我吃了一驚,那麼多?
她睜開眼,一臉不解的問,多嗎?
我苦笑,多!
她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錢是小事,只要你能活過來,花多少錢都值。
我說,錢我只能以後慢慢還你,我現在口袋乾淨的只剩下兩塊布了!
她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塞了一顆給我,說,再說吧!
看着她從容的模樣,我忽然想起她那輛車,車子貴不貴我不知道,但那些漂亮而又炫酷的改裝就應該花了不少錢,還有同她一起的這段時間,大部分的開銷都是她出的,這個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她花錢時的神態,從容,淡定,無所謂,不在乎……
我這樣想着,心中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我忽然很想問問她是幹什麼的,沒有經濟在後面支撐,是無法支撐這燒錢的愛好的,可仔細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太禮貌,只好作罷!
過年這天,醫院只有零星的人進進出出,跟平時人滿為患的場面相比,顯得有些凄涼。
儘管如此,樓上樓下張燈結綵,隨處可見的中國紅依舊襯托着濃濃的節日氣氛。
沈文靜一早就不見了蹤跡,不知道是買東西去了,還是幹嘛去了,可能是她出去的時候叮囑過護士,時不時的會有護士進來查看詢問。
快到中午的時候,一個一身喜慶而又貌美的女生走進房間,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沈文靜,平時她都是一身騎士裝,扎着頭髮,今天卻不同,紅色外衣,白色圍巾,配上一雙高跟鞋,一個精緻的手提包,一頭柔順的長發,淡淡的妝容,知性而又漂亮。
她見我上下打量着她,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把手提包放在桌上,坐到床邊的凳子問,怎麼樣?還不錯吧!漂不漂亮?
我微笑着說,漂亮!
她說,那你追我吧!
我說,這個恐怕有點困難!
她問,為什麼!
我指了指一支打着石膏,一支纏繞着膠帶的腿說,你看我這樣別說追了,動都動不了!
她看了看我的腿,大笑,笑容如窗外的陽光,讓人看着很舒坦也很有……很有食慾,讓人忍不住想上去啃上一口。
她湊到我的耳邊輕聲說,那我追你吧!
我說,不行!
她問,為什麼?
我說,我還沒跑就被你追上了,那我不是很吃虧!
她摟住我的脖子,呼吸聲越來越近,身上淡淡的香味讓我心跳加速。
我怕按耐不住自己啃上她一口,於是側了下臉,卻看見門口站着一個端着藥水盤子的護士,她正悠閑的看着熱鬧,顯然她已經來了有一會了。
我對沈文靜說,護士來了!
沈文靜根本不理會,在我的臉上狠狠的啃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的坐回去。
護士見我一臉茫然,忍不住笑起來,敲了敲門,走進來對兩人說,該換藥了!
夜幕降臨,天上的那輪明月格外的明亮,只不過月光依舊有些發白,看久了讓人有些莫名的傷感。
院子的亭子裏,燈光有些發黃,與外面凄白的月光分割成一條線,宣示着自己對於這塊地盤的主權。
沈文靜把從外面打包的飯盒一個接一個打開,擺滿了整個桌子,有湯,燒烤,炒菜,餃子,還有一瓶紅酒,很豐盛,也很誘人。
她給我倒了小半杯酒,遞過來對我說,雖然是過年,不過還是要少喝一點。
兩人邊吃邊聊,有時她會給我講笑話,有時我給她說段子,有時她會聊些心事,有時我也會說些自己的故事給她聽。
一路走下來,她能喝酒我是知道的,所以那瓶酒倒了一點給我之後,她全喝了,臉不紅心不跳的,意猶未盡,於是又叫外賣買了一瓶。
我見她拿着開酒器又要開酒,趕忙勸她少喝點,畢竟她喝多了,我可就麻煩了。
她把酒裝進盒子,然後開始收拾桌上的飯盒,清理乾淨后,她熱情洋溢的邀請我陪她去一個地方。
我莫名的問她去哪,她沒說,只是推着我回了住院部,然後乘電梯去了頂樓,她把我推到樓梯口,自己小跑着去把樓頂的門打開。
我好奇問她哪兒來的鑰匙,她笑笑說,我找保潔的大姐借的。
她走下來背對着我蹲着說,你不方便,我背你上去吧。
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背影,我打趣說,你確定背的動我?
她說,不試試怎麼知道,上來吧!
我伸出雙手抱着她的脖子,重心慢慢的往前靠,我很意外,她是人瘦力氣倒是不小,一把背起我就往樓上走。越往上走她的腳步也開始沉重起來,不禁讓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生病時,母親背着我翻過山頭去隔壁村打針的情形,母親的腳步也是如此的沉重。
往事如雲,心中一陣酸澀,第一個背我的女人已經被時光催的雙鬢髮白,皺紋滿面,被歲月侵蝕的痕迹越來越明顯。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貌美如花,正值青春,多年後或許也會像母親那樣,歲月的無情,確是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的。
微風徐徐,帶着絲絲涼意迎面而來,她緊了緊衣服問,你冷嗎?
我看了看她說,還好,你要是冷的話就去加件衣服。
她搖了搖頭,不去了,麻煩!
我笑着說,我看你就是懶。
她哈哈大笑,吃的太飽,不想動了。
我開玩笑說,我看是酒喝多了吧!
她冷哼一聲,自顧自的望着天空沉默着……
她發著呆,想着自己的心事,緊鎖的眉頭一直都沒有鬆開,隨風而動的長發,時而飄蕩,時而低落,或許她現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吧。
許久,她鬆開眉頭,長出了口氣,轉過頭對我說,你說人這輩子到底為什麼而活?
對於生命科學的問題,我實在答不上來,因為自己現在本身沒有活明白。
為什麼呢?為了理想?夢想?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上有老下有小?為了未來美好的生活還是為了廚房裏的那油鹽醬醋?還是為了所謂的名和利?
我無奈的對她說,對於生命科學,我是實在不太懂,我現在自己活的就是一個亂七八糟,所以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了,所以,也就沒法給你解釋了!
她無奈說,好吧,我自己在琢磨琢磨!
我望着遠處的萬家燈火,想着再過兩個小時又是新的一年了,心中既期待又有些迷茫,回首今年,才發現自己好像什麼都沒幹,一無所獲,不僅如此,還欠了一屁股債,明年或許大概就只能賺錢還債的一條路了,想到這忍不住嘆了口氣。
沈文靜用手推了推我說,你不許學我!
我滿頭疑惑,學你什麼?
她用手指在我的眉心揉了揉,好奇問,快告訴我你在想什麼,看你這眉頭都快擰在一起了。
我苦笑,沒什麼,感慨一下而已!
她一隻手勾搭在我的肩膀說,行了,我們都得剎車了,大過年的別那麼消極嘛!
我說,還不是你影響的!
她一臉無辜,我錯了還不行嘛!
凌晨十二點,伴隨着一陣密集而又尖銳的呼嘯聲,煙花在空中炸開,把這座小縣城裝飾的五顏六色,炫彩奪目。
沈文靜砰的一聲打開了瓶蓋,沒有酒杯就直接對着瓶子吹了起來。
我在一旁吃驚不已,今天晚上不是喝那麼多,還喝啊,準備今天不醉不歸了?
沈文靜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大口,放下手中的酒瓶,擦了擦嘴角的酒說,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都這麼說了,我實在有點不忍去掃她的興,只好對她說,雖然是紅酒,但還是少喝點吧,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麼把你弄下去。
她哈哈大笑,放心吧,絕不為難你。
在如經歷過打仗般的一番煙火轟炸后,慢慢的,四周開始安靜下來。
沈文靜的絕不為難真把我給難住了,剛才沒太在意,她居然把一瓶酒都喝沒了,此時正睡夢沉沉的趴在我的輪椅上睡着。
我好氣又好笑,這丫頭片子這不是折騰嘛,說好有分寸的,結果還是喝多了。
天台的風,有點鑽心的冷,我擔心她就這麼睡着着涼,於是輕輕地推了推她,輕輕的呼喚,文靜,文靜……
她沒醒,依舊沉沉的睡着,我把批在身上的衣服脫下搭在了她的身上,夜,已經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