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向樹分別

“要走了啊”

低着頭並排行走的兩人中，一聲低沉的問話率先打破了安靜氣氛，心事重重的少女這才回過神來，俏臉一側

一雙深邃的眸子正仔細打量着身旁的她，這麼多年來，她好像也是第一次仔細看他的眼睛，睫毛輕顫

短暫對視，目光交匯處，儘是濃濃不舍

“是啊”

女孩輕輕點頭，身前一雙玉手打起架來

“我爸說，明天就得徹底搬走了”

“嗯，咱們再回去看看吧”

陳哲突然雙手插兜，目視前方

徑直向那個泥濘的路口走去

得到的是沒有聲音的回應

回頭一望

剛下過一場雨，少女正低頭看着雙足，小心翼翼的躲着地下的水坑

陳哲玩味一笑，一把拉住少女的皓腕，不顧地上的泥水，大步向前跑去

“什麼時候這麼愛乾淨啦”

何小暖被猝不及防的這一下扯的一個踉蹌，小白鞋濺上幾滴黑點，這讓她心痛不已，一邊努力跟上腳步，一邊大喊

“陳哲，你幹嘛啊”

少年對此充耳不聞，手上拽的更緊，何小暖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痛處，咬了咬唇，疑惑的看向前方奔跑的陳哲，心裏卻升不起絲毫怒意

兩人的視野里逐漸出現了熟悉的一排排屋子，只是所過之處家家大門緊閉，畫滿了粉筆道的牆上被紅色的油漆烙下了一個個拆字

巷子深處，只有一顆老榆樹孤零零的站立着，葉子不斷漏着水，砸向小草，也加深了一旁石頭的凹痕

何小暖此時已經明白了陳哲的意圖，看着前方的高大身影和緊緊連在一起的兩條手臂，忽覺場景熟悉起來

只是那時奔跑的他們，沒有這麼高的眼界，倒還看得清地下的一花一木；沒有這麼快的速度，卻也跑過整個童年。現在，螞蟻似乎要彎腰去尋，而日暮下少年的身影與盡頭的槐樹依舊在她眼中高大着，在眼眸里揮之不去

槐樹落了一段枯枝，在他們小時候夠不到的地方

熟悉的掉漆鐵門讓何小暖停了下來，陳哲也知趣的停下了腳步

何小暖推了一把，折頁吱啞做響

一條水泥過道延伸到台階，兩邊擺着兩條長凳

那裏彷彿有一位母親在花香中給幼小的女兒梳頭

一切如海市蜃樓般消逝

院子裏不見了忙碌的身影，也沒有幽靜的花香傳來

一個褐色木門也正對着少年，少年沒有打開門，自然是知道房內也已經空空如也

只是兩人朝夕相處的一幕幕隨着大門展開的瞬間湧上心頭，何小暖楞在原地，眸里閃着幾朵晶瑩

一旁的陳哲溫柔的凝視她，替她將頭髮捋到耳後，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只是這次，十指緊扣

少女內心顫動，百感交集，一把撲入陳哲懷裏，沒有那隻鬆開手，而是將臉埋在他寬厚的肩膀里

一汪清泉不在遏制，紛紛湧入少年清香的薄襯衣中，擴散開來

陳哲感受着陣陣溫熱和少女傳來的顫動，聞着髮絲的幽香，情不自禁的用另一隻手摟住她的背

他們似聽到了稚嫩的嘻戲聲、打鬧聲、蟲鳴聲、呼喚聲，都融在了一旁滴滴的流水聲中

在一片年華下、暖光下、彩虹下、槐樹下，兩人緊緊依偎着，直到了巷口昏黃的路燈通了電，天空幾個亮點浮出

何小暖眼睛紅腫，頭剛移開了潮濕的肩，陳哲不知為何，湊過臉去，在她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時間就此定格，兩人都很緊張，雙手抓的泛白

陳哲卻不敢與雙眼迷離的何小暖對視，解開了手，將一個粉色的蝴蝶結緊緊掛在了樹枝上

“這世上什麼都會變的，當我們沒有了追趕打鬧，離開了同一班級，不再是左鄰右舍，就可能會有形同陌路的一天，儘管我們以後離得並不遠，卻會各自不斷認識新的人，另一個人就會像是過時的玩具，昨天的作業，上期的報刊般被忽視，遺忘。

你看啊，就連我們長大的地方都要消失了，所以我把你的蝴蝶結掛在這裏，以後的我沒辦法保護你的話，但這棵樹會一直被人們保護，你的蝴蝶結也會一直被這棵樹保護，樹的年歲很漫長很漫長，至少長過我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