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蔽日谷之戰（五）
“師佐大人！兄長還讓您往船上裝些石漆。”
霜氏眾將佐聽往舟楫裝石漆，不由愕然，紛紛望向夜仲朔，霜長俊率先走了出來，當面罵道：“豈有此理，你們夜氏別得寸進尺！借舟師給你，還想把我部舟師充作火船！真當等我霜氏是好欺負的嗎！”
“住口！此戰干係重大！命卿大人性命與我霜氏興衰皆繫於此役，別說往七艘戰船裝石漆，便是十艘百艘在所不惜！”
霜氏眾將佐還想說什麼，但聽霜毋須這般雷霆之聲，哪還敢多言。
“師佐大人，您是誤會了，順流而下，如高屋建瓴，只需將石漆與柴草裝於小船。”
“原來如此！”
霜毋須聽夜朔這般解釋，暗自鬆了一口氣，舟師翼船用良木建造，不僅有弩炮還有陣旗銘文，單說三十丈小翼戰船其造價便不菲，說不心疼是假，不過夜辟疆能以此克敵制勝，哪怕是真要用其載石漆火攻，他也只能是以大局為重，畢竟霜毋須還是拎得清輕重緩急，為了家族存亡之役在所不惜。
御劍觀陣的夜辟疆，聽夜朔借得舟師，他心底便是越發的有底氣了，一來知道霜毋須是知輕重之人可以信賴，二來有舟師助陣，他便有重創敵人之力。
南荒黑鱷部中路大軍先至，由艾扶、哄南部五千藤甲蠻兵打頭陣，囊丙、邊萊部則負責壓陣。
蔽日谷口由寬變狹處，列隊其中南荒蠻軍人潮越發緻密，一個個手執冷森森的黑曜石長矛、短斧藤牌，鐵牆一般地向夜軍陣地碾壓而來。
與上一戰相比，戰線被填充得嚴嚴實實，毫無間隙，抬眼看去便是頭戴藤盔黑魆魆的腦袋，陣牆之上凶神惡煞的黑鱷戰旗飄之如雲，挺列的黑曜石長矛盛之如林，在蔽日谷上空耀眼陽光照耀之下，泛着森森寒光。
不過與整齊有序的夜氏族兵相比，南荒藤甲蠻兵列隊毫無章法，便是黑壓壓的並肩前進，有如蟻附，進攻起來好似攜泰山之勢碾壓之。
夜氏諸軍陣，面對着五倍兵力的蠻軍水路並進，士氣仍然堅挺，尤其是看着御劍高飛的夜辟疆，給他們了更多的勇氣，正可謂將是兵之膽，兵是將之威，將兵形同手足。
黑鱷部中路大軍行至距夜軍千米處，突然停下整隊，戰場之上頓時寧靜下來，所有人似乎屏氣凝神，唯有兩軍飄蕩的旌旗不識趣的獵獵作響，這場詭異寧靜，肅殺寂靜得令人恐懼。
艾扶小洞主騎在黑齒鱷之上，揮舞着黑鱷牙長矛，用其森寒刃指向夜氏鶴翼陣，頓時雷霆一般咆哮起來：“進攻！”
瞬息之間，風雲突變，“隆隆”的南荒黑鱷戰鼓沉悶響起，黑鱷部一萬前軍猶如大壩猶如決堤一般傾瀉而出，緻密的藤甲蠻兵“騰騰”一般全線人潮衝鋒。
御劍飛行的夜辟疆清晰的觀測到此次衝鋒不同於往次，看似凌亂無章法，實則粗中有細，三五成群的戰鬥小隊，前排藤甲蠻兵舉藤牌在前掩護，後排藤甲蠻兵則扛着土塊雜木、以及竹梯，顯然是要攻堅作業，其間還夾雜着銅簇擲矛手，顯然是有備而來。
夜辟疆自然知道此次攻擊不容小覷，立即神識傳音御手夜鍾離道：“祈風陣！爆炎符射擊中路！”
夜鍾離接到神識傳令，聽到祈風陣爆炎符的命令，也有些愕然，作為副將親信，他十分清楚家君夜辟疆持家向來摳摳搜搜，可現在才初陣一接觸便用如此奢侈敗家的打法，要知道在鎮南城府庫全力支持下，每個族兵才獲得三張感氣期白階符篆，不過夜鍾離哪敢多問，立即揮舞赤炎旗指向南荒藤甲大軍中路。
伴隨着夜軍戰鼓“噔噔噔”緻密敲響，接到命令的諸陣御手靈修沒有任何猶豫，便運轉元石發動起祈風射陣。
須臾之間，鶴翼陣上空出現六道風幕，只聽“嗖”的一聲，車左的修士的鳴鏑率先響起，十道呼嘯寒光穿過風幕，穿過風幕瞬間，鳴鏑的速驟然翻倍，追隨這鳴鏑的箭陣如萬千飛蝗騰空而起，繼而快若閃電，猶如飛蝗一般鋪天蓋地。
哄南小洞主見此洶湧澎湃速度極快的箭陣射擊，也不由愕然，他難以想像射箭還有這般花哨，還沒有多做反應，那系符鳴鏑便呼嘯而至，慌忙張口剛道：“是爆炎符快躲散！”
蒼鷹擊兔於荒野，鐵紋後期蠻修難以反應，更何況那些凡人無異藤甲蠻兵，練氣期武修的鳴鏑在祈風陣的加速之下，豈是凡人們能躲避的，頓時那鳴鏑上爆炎符便如火蓮在緻密的藤甲蠻兵中血腥綻放。
練氣期青階爆炎符炸裂，數丈高的火熱氣浪翻騰起來，四面傾瀉開來驀然駭人的火熱衝擊，兩丈之內藤甲蠻兵血肉燒焦如碳，便是格擋的藤牌與身上藤甲都燒為灰燼，而兩丈之外藤甲蠻兵也被熱浪的餘波點燃，任憑地上打滾火焰難熄，穿皮灼肉，如附骨之炎。
須臾之間藤甲蠻兵前端便亂作一團，更要命的是接下來箭陣之雨，祈風陣加持之下凡箭速度也是駭人。
“舉藤牌！快！舉藤牌！”
哄南看着被鳴鏑驚得如無頭蒼蠅一般部眾，頓時有心無力，任憑自己如何命令，驚弓之鳥藤甲蠻兵亂作一團，舉起藤牌的蠻兵只有三分一。
箭陣無情，天空之中，箭雨如墨，一片飛蝗無垠，不會因為恐懼而停滯，反而變本加厲射入亂軍之中。
凄厲尖銳的長鳴霎時間疾風驟雨一般撒入熱潮之中，一道道筆直黑線在眾人視野中殺戮，那催命的交響曲在悲鳴中伴奏，隨着密集的通感期白階爆炎符沉悶爆裂、血腥綻放而高潮。
艾扶、哄南撕心裂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部族如狂風掃麥浪，一片片、一波波刷刷栽倒，在爆炎中燒成灰燼，才小半柱香時間，中路部族人潮便被撕心掏肺一般崩缺一角，有一千餘人慘遭屠戮。
這開局的下馬威便讓這次攻勢蒙上一層陰影，讓統領水路進攻的黑鱷兀思心生疑慮，哪怕是南服城一戰，他黑鱷部也沒有遭到如此猛烈的火力打擊，這隻蒼賊的符篆數量簡直令人髮指。
“兀思洞主！兀思洞主！”
黑鱷兀思坐在黑齒巨鱷背上，看得眉頭緊皺，在盤算着，他這水路舟楫之師，挨了一擊會損失幾何，渾然沒聽見一旁的椒常在喚他。
“你有屁就放！”
黑鱷兀思看着身旁的椒常便是心煩意亂，才開打便出師不利，折損千餘士卒，他有點明白下策的味道。
“兀思洞主，蒼賊這般符篆射擊非同小可，顯然是有鎮南城府庫全力支持，以三十萬的後勤來供應這隻萬餘人偏師。”
“怪不得火力如此兇猛！”
黑鱷兀思有些猶豫，如此三十萬後勤支援匯聚一支師，自己還強攻陣地豈不是自討沒趣，立即有些舉棋不定。
椒常見黑鱷兀思神情有變，立即勸道：“既然是難啃的硬骨頭，不如交由青鹿、岩羊、白牙三部。”
“不行！”
一旁的黑鱷隆涼聽聞椒常所言，頓時怒氣沖沖的指着椒常破口大罵道：“懦夫！符篆再強，終究數量有限，我軍兵分兩路，蒼賊顧此失彼，火力必然大打折扣，如若一鼓作氣與蒼賊短兵相接，便是有符篆也是投鼠忌器。”
黑鱷兀思聽隆涼之言，便暗下決心，不踏破此蒼賊絕不回頭。
“既已射箭豈有回頭的道理！如若被蒼賊乘機掩殺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趁着夜軍火力焦聚正面中軍，黑鱷兀思駕馭黑齒巨鱷，一騎當先，三十條黑齒巨鱷身載鱷甲蠻兵奮勇爭先，極為迅速沿河岸向夜氏軍陣側翼攻來。
夜軍土台箭樓上的四乘銳卒的弓弩、床弩、拋石機早就嚴陣以待，射人先射鱷，斬賊先斬王，一進入千米距離便對衝鋒在前的黑鱷兀思坐下黑齒巨鱷發動密集攢射。
“嗖！嗖！嗖！”四發弩失當先，千鈞之力，如張牙舞爪之騰蛇，穿過眾人之眼帘。
“砰！”一聲巨響首發便命中敵酋，練氣期青階爆炎符炸裂，立時在波濤翻滾中濃煙四起，兩軍數萬之眾頓時焦距於此。
“洞主！”
黑鱷部眾皆是心頭一顫，以為黑鱷兀思洞主歿於床弩寒鋒之下，而夜氏諸陣眾多士卒頓時士氣大振。
“他沒死！”銳卒外圍車左乘校夜梁神識一窺，便是眉頭緊鎖，南荒銅紋蠻修防禦盡然強悍如斯，棘蔓藤甲雖裂，但黑鱷兀思的銅紋肉身完好如初，連一痕一跡都沒有。
“賓牟！小心投矛！快護盾防禦！”
御陣師夜賓牟剛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施展護法，只聽得“嘶嘶！”的空氣撕裂聲，寒芒數點從黑煙瀰漫中貫穿出，五六隻森寒銅簇便向他土台箭樓床弩陣地襲來。
“砰”的一聲，洶湧的銅簇襲來，五屬練氣期青階合甲頓時被撕裂，一隻銅簇扎在他左肩之上，便將他擊下箭樓，而他身旁的兩台床弩也被銅簇上渾厚的陽氣絞得七零八落。
一時間射台上一片狼藉，兩名半步修士立斃，剩下六名操床弩半步修士都轟飛至箭樓下，失去御陣師輔助加持，左翼射台上的夜梁部銳卒軍乘頓時亂作一團，一時間壓制火力大減。
銅紋蠻修雖與築基期修士不相上下，但強悍蠻力還是令夜氏族兵愕然。
南荒黑鱷部眾藤甲蠻兵見其洞主不僅無虞，反而擊傷敵軍御陣師、搗毀兩門弩炮，聲威頓時大振。
遭到下馬威的正面戰場上，藤甲蠻兵們受黑鱷兀思感染也是一陣咆哮悍不畏死的衝殺上來。
陡然之間，正面戰場上壓力陡然增大，悍勇的藤甲蠻兵一波接着一波，在付出三五百人代價，已經殺置鶴翼陣首方圓陣五十米處，屏車臂張強弩的射擊也難以壓制殺紅眼的藤甲蠻兵將土石雜木以及屍首推入深溝之中。
才一炷香的時間，左翼方圓陣的甲士不得不隔着陣盾與艾扶部藤甲蠻兵短兵相接。
方圓陣土壘居高而下，前有陣盾遮蔽，側有屏車上弩手攢射，一丈七尺酋矛相推，一丈五尺銅鈹銅鎩穿刺、擋刺，一丈二尺銅戟鉤啄，五尺手戟、短鉞劈砍，前後父子相偎，左右兄弟相依，前後左右皆為手足。
方圓陣長短相雜，刺衛兼合，長兵衛短，短兵救長，雖人數遠少於突陣的藤甲蠻兵，然高效的協同彌補人數的不足，相反在狹小的蔽日谷口，藤甲蠻兵人數雖眾，但受制於地形展不開，在此局部到陷入夜軍多蠻兵少的囧境。
人雖多然接戰處過於狹小，又是向上仰攻，藤甲蠻兵們毫無辦法，只得大眼瞪小眼，眼睜睜的看着前排同袍倒在長短兵器合擊之下。
更要命的便是鶴翼陣w型無死角的射界，聚於方圓陣陷陣的南荒藤甲蠻兵遭到無情的弓弩直射，前排列藤牌格擋的藤甲蠻兵也遭受不了如此連綿不絕的夾攻，頓時疲兵陷于堅陣之前進退維谷。
艾扶與哄南及麾下諸芒主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卻又無良策，彷彿失掉節奏的比賽，比分肉眼可見的越拉越大。
夜軍的鶴翼陣方圓陣也不好受，御陣師鴨梨山大，須彌袋裏元石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戰陣一起便是黃金萬兩，雖然是動用鎮南城的公家府庫，還是讓他肉疼不已，夜氏本錢小，唯有用鈔能力，才有一戰之力。
戰陣前後縫隙之間，提供後勤保障徒兵往來不斷，成捆的箭矢、夷矛、酋矛、銅鈹、銅鎩，裝滿牛車的陣盾大櫓、漆盾，以及成箱丹藥符篆，什麼救死扶傷的生機丹、充作口糧的辟穀丹，以爆炎符、金剛符、冰錐符、藤牢符一應俱全。
御劍飛行夜辟疆從後勤補給便是見到霜毋須的誠意，可見霜恆越為了覆將必殺之法下了血本，當然這也是夜辟疆的取勝之道後勤，充足的後勤會極大的增加戰鬥力，減少傷亡。
黑鱷兀思見正面戰場進退失據，便令水路舟師急速推進，因為左翼銳卒的混亂，三十頭黑齒巨鱷載着鱷甲半步蠻修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