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老少年，還有混沌
……
這是他們之間最初的邂逅。
大概是此後十萬年，這隻小兔子跟着那個怎麼也不會衰老死去的，青白色衣袍的少年，開始了漫長漫長的遊歷，從終年白雪皚皚的昆崙山，到眾生魂魄匯聚之地南海歸墟，再闖蕩帝俊故居的湯谷。
很累，也很刺激。
也曾被兇猛可怖的大澤凶獸追趕，也曾被野蠻飢餓的荒地妖族狩獵，也曾被兵荒馬亂的種族戰爭席捲。
但也在披星戴月、風餐露宿中，踏着滿天繁星下的柔軟清香的草地，然後一起趴在體型憨胖而巨大的天池山神身上。一邊親昵地蹭着這隻神異又可愛的白毛糰子，一邊看絢麗星空中的那輪半遮半掩的，皎皎彎月。
這隻小兔子打有意識以來，從未想到或者思考過，這個世界竟然如此廣闊無垠。
有神仙，有鬼怪，有異獸，有妖魔。
有風雪載途，有重巒疊嶂，有汪洋大海，有仙露瓊漿。
一同見證，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燭龍睜眼閉眼四季寒。
它所經歷光怪陸離，所見聞浩大宏偉，所感悟縹緲深邃。當眼界與悟性相互交織，隨着道行的提升，彷彿天道註定了，它的的跟腳不凡。
成道化形在一個盎盎然的絕壁高崖上的一片古老的樹林。料峭的冷風越過清峻的盤虯松柏，捲起漫天煙嵐，雲氣如汪洋般翻滾，鋪天蓋地，恍若異寶出世。
在少年慌神地穿梭翻騰的雲海，滿山遍野地找它時。
雲霧卻陡然地為他敞開。
明明是如同天上天下，舉世無雙的仙子。長發飄搖，面孔驚艷絕美，而又狡黠甜美，不似凡俗地空明而絢爛。
更何況化形而來，不着片縷，只有雲翳半遮半掩，一肌一膚，明月般白嫩細膩，曲線驚人，身材惹火有致。
着實讓人一眼看得血脈賁漲。
可那身穿青白色衣袍的少年只是傻愣傻愣，來了一句:
“原來你……是只雌兔子啊。”
在少女懵懵懂懂地搖頭晃腦時，他揚起嘴角，將自身衣袍脫下，別過臉去為她蓋好。
嗓音溫柔，細語:“做了人要知道遮羞，懂嗎？”
雲嵐翻騰如海，佳人姣若漣漪。
那便名為雲漪。
……
時光長流。
當她熟諳世事，曾問過那個少年，當初為什麼救她。就像他們說的那樣，其實的確值不當。
少年只是笑着回答:“我無聊就把你救下了。”
真的是無聊。
雲漪和他在一起了千千萬萬個時間單位，才了解到這不老少年的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存在，只知道在意識混混沌沌時，一個蘊涵無數奧義的溫和聲音將他喚醒了。彷彿在闡述宇宙大道，冗長而難以理解，只有一句聽得清晰且能懂:“吾乃鴻鈞!今日於紫霄宮講道，開闢此間緣法!”
他清醒了過來，卻沒有一切記憶。
只知道自己的姓氏。
後來他就開始流浪，從洪荒的中心，向東走，走了無盡歲月，長途跋涉，也沒有自己的方向，孤孤單單地，站在山上看日出日落。
日出時朝霞瑰麗，日落時晚霞醉人。
只是每當晚風吹過他漸漸長長的黑髮時，心底驀然升起如潮汐般陣陣的荒涼來，怕打他的心緒。
不需要吃食，不需要睡眠，不代表他不需要說話。
只能對草木說，對鳥獸說，對山川說，對大海說。
甚至於有洪荒先天神祇向他請教語言文字。善良的洪荒生命給了他幾套水火不侵，寒暑不浸的衣物做為謝禮。以便換下他一身奇怪而又自成體系的衣服裝飾。
他也有過一些好友，但無外乎生老病死，魂魄歸於泰山之底。
那天他看到妖族獵戶手裏抓着的小兔子，靈性非常。
大概是緣分吧，他神使鬼差就用在昆崙山頂花了幾天幾夜摘下的仙藥換了它一條性命。
暫且不提。
……
龍漢大劫過去，妖族大損元氣，眾生塗炭。
魔祖羅睺被擊殺於混沌草野，楊眉老祖戰死。
劍氣縱橫夜空三萬里，璀璨的劍光照亮，鮮血染紅的洪荒大地。
巫族自恃為盤古大神精血所化，開始向妖族棲息的洞天福地侵佔。
女媧造人證道，聖人之威縱橫決盪大荒。
後來大荒人都知道，有一位凡人少年與一位妖族少女，在大好河山、名川大澤之地，救助弱小妖族。明明人族與巫族親近，可造人之初，這個羸弱的人族居然幫助式微的妖，令人不解。
妖族士氣漸長。
以至於帝俊與東皇太一二者燃起複興妖族的火苗。
建天庭以立於九天之上，如同往日太陽宮一般璀璨輝煌。
日月如梭，妖族和巫族之間的摩擦已經發展到無法磨合程度。
洪荒諸位大能正坐等吃瓜。
聖人們突然退避，不復出世。
如果有能通曉天道運轉的大能開始推演過去，未來，現在之法，便知，洪荒命數變了。
……
雲漪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憑藉自身特殊跟腳，隱隱約約感覺不對勁。
不過此間天庭業已做好開戰的準備。周天星斗大陣，諸位妖神，還有萬般先天神器。
她只一直跟着劉淮。
直到有一天，少年不言不語，穿過漫天飛雪，抵着狂風的凜冽轟擊，亦步亦趨爬上不周山。
他的體質弱，只有凡人層次。卻是體內有一股生生不息的詭異力量，彷彿超越規則的力量。使得他長生不死。
太危險了，即使有那樣的力量，他想要憑藉凡人之軀，去征服洪荒中央的擎天之柱，不周山。
也無異於自尋死路。
她要陪着他上去。
他拒絕了。
那時候是他第一次不讓她跟在身邊。
第一次。
這個用天道誓言把她牢牢綁在身邊的傢伙，會波瀾不驚地告訴她“你不用跟着我了”???
怎麼可能?!
就算如此，她可不樂意。
以前，他讓她跟着他，她第一反應就是想逃跑。現在，他讓她走，她可不從。
雲漪偏偏就是要跟他對着干。
一路上，她隱蔽自己的氣息，跟着他爬上傳說中的不周山，雲煙霏微處，他支持不住，她就悄悄給他用法術恢復體力；受傷了，她就給他治療；遇到兇猛野獸，她就為他驅逐。
不知熬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終於到了，那天地之柱不周山頂。
然而。
沒有雲漪想像的絕世仙境，而是荒涼的山石黧黑，暗紫色的大地上，繚繞着，朦朦朧朧，灰白色，夾雜着血紅色紋路的混沌之氣。
不周山。
混沌。
她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