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傻子與算命先生
對於幼兒園的小朋友來說,假期是最輕鬆的日子,因為零五年還不會有什麼老師給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佈置什麼暑假作業。暑假的每一天許子航都過得有滋有味,每天騎着大黃不是這裏轉轉就是那裏轉轉,就算腦袋上被夏日的烈陽曬得滿頭是包也樂此不疲。是的,許童童的弟弟叫許子航,聽說是爺爺特地請了一個算命老先生根據他的生辰八字取的。
鎮子上的人基本都知道許老爺子有個天天騎着一條大黃狗在鎮子上跑東跑西的小孫子,他在鎮子上玩,左鄰右舍基本上都會幫着許老爺子照看着這個小孫子。而小鎮子上也沒什麼惡民,所以許子航在鎮子上自己玩是沒什麼危險的。
許子航家隔壁向著防洪堤那邊住着人家,可靠着另一邊的卻是一排空房,不知道是誰起了房子卻沒住進來,房子連扇門都沒有,裏面堆放着各種樣式的廢棄木製傢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最靠近許子航家的那間房子裏住進了一個傻子,說話結結巴巴,白天在街上晃蕩,晚上就睡那房子裏。
鎮上的人都不會去理這個傻子,沒人會理一個傻子,也沒人會幫助一個傻子。大多數人都不會願意幫助一個毫無回報能力的人,更何況鎮上的人們連自家那點事兒都忙不過來哪還有閑心去管一個傻子的死活。這是人之常情,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普通人,不能要求人人都像雷鋒先生一樣。這不是什麼太不好的事,只不過沒那麼好。可許子航只是個孩子,他不知道什麼人之常情也不懂什麼回報不回報,他只知道他想幫那個傻子,想給他一些吃的,所以他那麼做了。
傻子就在許子航家旁,許子航的爺爺其實試圖趕走他過,但任許老爺子打罵,傻子就是不為所動,也會下意識跑開,但沒多久就又回來了。爺爺只得告訴許子航不要理旁邊屋子的那個人,他告訴孫子那個人是個傻子。許子航問爺爺為什麼不能理傻子,爺爺告訴他理了傻子自己也會變成傻子。
也許人們不知道,傻子分真傻和假傻,真傻子就是許子航家旁邊的那個,而假傻子,是那些連自己都看不清的人,雖然都是傻子,但靠近后一種才會讓自己也變成傻子。儘管許子航才五歲,但他並沒有聽爺爺的不去理會隔壁的那個傻子。他每天都會偷偷趁爺爺奶奶不注意拿一些廚房裏的剩飯剩菜放到隔壁去,每次去,許子航都會跟傻子說一聲,“喂,我給你送吃的來了,你快吃,別被我爺爺看見。”那傻子當然不會回應,但動作卻不慢,瘋狗一樣搶去許子航手中的吃食,似乎在吃這件事上,他沒有太傻,畢竟這是生物求生的本能。
今天是平凡的一天,和往常一樣,許子航吃完了午飯趁爺爺去窯廠上班,奶奶坐在後院納涼,悄咪咪地端着一隻裝着剩飯剩菜的碗到了隔壁。可這次許子航在屋裏左看右看,一共就三個房間加個大堂,除了一些廢棄傢具,什麼都沒有的屋子可以說是一覽無遺,竟然都沒有傻子的身影。這個點傻子一般都是在的,但既然沒看到,許子航也只能當傻子是出去了。
許子航轉身準備離開大堂,走出沒兩步,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這下許子航不是走了,直接放下碗撒開腿就往外跑。背後那人屬實被這小子搞愣住了,一直到小屁孩跑回家躲在被子裏才反應過來。
堂中那人笑了一下,腳一跺,就看見個捂着頭趴在地上的小孩子憑空出現,不是許子航還能是誰。他能聽見他人的心聲,他聽見許子航心裏一直在念叨我是乖孩子,我要乖乖睡覺,我不要被鬼抓走。
見地上那小子只顧着捂着頭趴着不動,那人只得開口道:“許子航,別趴着了,我不是鬼。”
許子航頭都不抬說道:“我不信,我剛剛看了屋裏根本不可能有人,爺爺跟我說了,不乖不睡覺的小孩就會被鬼抓走,我是乖小孩,我要睡覺。”
這下那人有點沒轍了,想了想說了句:“許子航,你知道你的名字怎麼來的嗎,我知道你爺爺肯定告訴過你是他請的一個算命先生給你取的,我就是那個算命先生。”
聽到這話許子航果然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看見個身着太極八卦服,頭戴道冠的人,分明是個中年道士。看了一眼之後許子航直接跳起來來了一句:“你騙人,爺爺跟我說那是個老頭兒,你明明不是老頭兒。”
道士問道:“你怎麼不怕我是鬼了?”
“爺爺說了鬼沒影子的,我剛剛偷偷看見了,你有影子。”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繞着算命先生轉悠,轉了沒兩圈許子航問道:“咦,你好像是那個傻子?”
“我是那個傻子,也是給你取名的那個算命老先生。”
“我不信,你騙人,你是傻子,我見過,但你肯定不是算命老先生,因為爺爺說那是個比他還老的老頭,還說估計現在已經在土裏了。”
“……你爺爺,這孫賊挺敢說啊。好了,許子航,我是誰不重要,我接下來說的話才重要。”
“什麼話啊?”
“我說完這段話后你一定會忘,但你在需要想起來的時候一定會想起來,如果你能渡過你的大劫蛻變的話。你的掌紋我看過,雙手都是斷掌,天紋與人紋合二為一,智慧與感情註定一生相互牽連。而主紋之上有個斷點,你命犯桃花,桃花從來不是運,只是劫。當然,桃花劫只是個小劫,那條斷紋才是你的大劫,渡過了,超凡脫俗,渡不過,好則泯然眾人,壞則化作黃土。我不能幫你成長,我能做的最多只是看着。不過你於我有贈飯之恩,人間因果自有天理,既然已經有了因,就一定會有果,所以……。”
說著道士身形一閃已至許子航跟前,右手食指與中指兩指並指輕點在許子航眉心,隱隱能看見似乎有一道金光一閃而逝。
隨後道士說道:“好了,望你能渡過那道歷時不算短暫的生死關。暫時只能說這麼多了,當你想起這段話時,再回到這裏,到時候你會知道去哪裏尋找答案。”
許子航舉起手揉了揉被道士點化過的眉心,好像什麼感覺也沒有。而這一大段根本不像是對孩子說的話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要全部記住太過勉強,到最後許子航只記住個一定會忘和一定會想起來,別的什麼也沒記清。許子航心裏還在想着這人好像是有點傻,說的話好矛盾。
之後道士便讓許子航轉了個身,等許子航再轉過頭來,房裏再次除了他自己外空無一人。許子航只得再次回家,路上還在想着等爺爺回來了要問問爺爺給他取名的算命老先生的事,可等到許子航到了家,竟真的連那兩句前後矛盾的話都記不得了。而等到許子航的爺爺回到了家中,他剛想開口問爺爺算命先生的事,結果喊了一聲爺爺之後突然不記得自己喊爺爺是要幹嘛。他竟然連今天在隔壁那棟房子裏發生的事一齊全部忘記了,只記得自己似乎去過隔壁的那棟房子。
日子過去了幾天,許子航再沒看見過隔壁的那個傻子,問過爺爺那個傻子去了哪裏,爺爺只說興許是餓死在哪裏了。許子航其實不知道死是什麼,但他聽到爺爺說的這句話,心裏還是有些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難過。
雖然他不記得那天的事了,但那天翌日他端着碗去隔壁那間房子時,看見了地上有隻自家的碗,是只空碗。
至少那天他應該是沒死,小小的許子航心裏這麼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