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姐弟

儘管對許童童來說，日子不是那麼好過，可時間從不會顧及誰的心情，轉眼她就已經十二歲，弟弟也已經五歲了。他們家兩年前搬了家，搬到了一條叫愚公的小鎮子上。新家是一棟二層的小宅子，坐落在愚公鎮頭。宅子說小實在不算小，宅子後院有個小池塘。一到夏天，池塘里便全是盛開的雪白荷花以及沾滿池塘的翠綠荷葉，池塘間隙中還有幾隻肥碩的快浮不上來的鴨子低頭吃着浮萍。

許心明的爸爸，也就是許童童的爺爺還有三個兄弟，爺爺是四兄弟中的老大，四兄弟本來除了他們家都住在這條鎮子上，現在他們家也搬來了，四兄弟是聚齊了。其中三兄弟都住在鎮頭這一塊兒，只有小伯住的稍遠一點靠近鎮中。大伯和二伯兩家住在防洪堤堤坡下，兩家家門正對。二伯家是棟三層的小洋樓，大伯家是座帶園子的大宅，主房也是三層。離着二位伯伯家再往後幾戶就是姐弟二人和爺爺奶奶居住的宅子了。

鎮中有很多各式各樣的小店，都是鎮上的人開的一些店，菜市場也在那一塊兒。自從許心明夫婦將小兒子放在家裏后，許童童每天並不多麼有趣的生活中就多了個帶弟弟。雖然爺爺奶奶很喜歡自己的孫子，但也不是時時都有時間照看。許童童知道爺爺在堤那邊不遠的窯廠上班，奶奶倒是沒什麼事做，但據媽媽說奶奶從她嫁到家裏來之前就身體不好，做不得什麼活。

許童童很喜歡這個小弟弟，因為他臉圓圓的，很像媽媽，而且他和自己不一樣，他很活潑，喜歡到處跑來跑去，也很喜歡笑。弟弟長到五歲，姐姐也就照顧了他近五年。其實帶小孩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別是對一個也沒有多大的孩子來說。小孩子的情緒易變且規律難尋，有什麼需求一般都是哭鬧錶達，沒什麼耐心的人實在不適合帶孩子，孩子沒照顧好自己反而會被氣得不輕。但許童童樂在其中，畢竟弟弟在家裏可以陪着她。

對了，搬到這裏后，家裏還養了一條狗，到現在已經長到站起來有小丫頭那麼高了，是條大黃狗，所以也就直接取名大黃了。大黃以前很喜歡繞着抱着弟弟的許童童邊轉邊晃尾巴，許童童摸它的頭，它就會趴下來低着頭讓小丫頭摸。而大黃也很喜歡弟弟，到了弟弟可以走路之後，有一次坐在大黃的身上，大黃竟然馱着他跑來跑去。

那次可把許童童嚇了一跳，可她看見弟弟在大黃背上坐得很穩，大黃怎麼跑他都不摔下來，而且弟弟還笑得很開心的時候，她就停止了想要拉弟弟下來的舉動。因為她看見弟弟開心的樣子，她也會很開心。當然，這事被奶奶知道了后，還是罵人了，當然不是弟弟被罵而是姐姐被罵。但奶奶之後發現弟弟似乎真的可以坐在大黃背上讓它帶着隨便跑的時候，她也就沒再管了，畢竟她看着小孫子開心，她也很開心。

一年多年前弟弟三歲上小學后，許童童每天就又多了個接送弟弟上學的任務。其實她的小學在反方向的四五裡外，但她還是默默地聽了奶奶的話，而且她其實也心裏並不抵觸接送弟弟，只是四五里坑坑窪窪的路不是那麼好走，特別是下雨下雪的時候。當然，天氣好的時候，大黃會馱着弟弟去學校，它也似乎通靈般快到弟弟放學時就自己跑去在弟弟校門口等着，連弟弟的幼兒園老師第一次看見都說這狗真是聰明，怕不是成精了。

而時間似乎格外青睞襁褓中的嬰兒，日子在懵懵懂懂間便過去了。對於五歲的小孩子來說，世界充滿着各種各樣的問號，自從他學會說話后，就喜歡拉着姐姐問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有的許童童答得上來，有的她也不知道。

比如他會問為什麼天會下雨，為什麼會有夜晚，會什麼會有冬天，為什麼他要上幼兒園，為什麼第一天進幼兒園所有小朋友都在哭。是的，一開始這小屁孩沒哭，看見所有小朋友都在哭他反而被逗笑了。老師問他為什麼要笑，他說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哭，老師跟他講是因為上幼兒園會看不見爺爺奶奶還有你姐姐，對了，連那隻大黃狗都看不見。聽完他也哭了，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也問過爺爺奶奶為什麼姐姐不跟他們一塊吃飯，奶奶說這是規矩，弟弟問她規矩是啥，奶奶說就是祖宗定的東西，弟弟問她祖宗是誰，定了些啥，為什麼祖宗定的規矩姐姐就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飯，為什麼祖宗認識姐姐，最後又問了一遍，規矩到底是啥。奶奶被連着問了好多好多問題之後想要一個一個答都不太記得弟弟問了些啥。最後沒辦法了，只能讓姐姐上桌吃飯了，嘿，這麼一來，這小屁孩就沒問題問他奶奶安安生生吃飯了。

姐姐第一次上桌吃飯顯得十分膽怯，當然，弟弟年紀還太小，這些太隱性的問題小孩子是注意不到的，但這並不妨礙弟弟看見姐姐不夾肉親手夾肉給姐姐。弟弟夾肉過來時，姐姐抬頭怯生生地望了奶奶一眼，奶奶頭也沒抬更沒多說什麼，於是姐姐才放下心來接住弟弟夾來的肉。

他還問過姐姐，為什麼爸爸媽媽只有春節的時候可以回來，姐姐告訴他是因為爸爸媽媽要在外地賺錢養我們。弟弟又問那在家裏就賺不到錢養我們嗎，這個問題姐姐回答不了，所以只能如實地告訴弟弟她也不知道。弟弟也問過爺爺奶奶為什麼爸爸媽媽不在家裏賺錢，是因為不喜歡跟自己待在一起嗎，爺爺奶奶當然不能告訴他年輕人就應該在外面闖蕩打拚而不是在鄉下種種小田在鎮上開開小店這種話，所以爺爺就只回答了小孫子後面一個問題，告訴他爸爸媽媽當然很喜歡他，但在外面賺錢是沒辦法的，因為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弟弟聽到爺爺說的話之後就不再鬧騰一直問這個問題了。

當然，弟弟在爸爸媽媽有一次春節回來時，向他們問出了那個姐姐一直想問，卻憋了近十年而不敢問出的話，他問他的媽媽走的時候能不能把他一起帶走。他說他雖然也很喜歡爺爺奶奶，姐姐還有家裏的大黃，但是媽媽不在的時候也很想媽媽。媽媽告訴他再過一兩年就帶他一起去，弟弟問這個話的時候是兩年前。去年其實也問了，一直纏着爸爸媽媽問，爸爸被問煩了似乎火氣上來想打弟弟的，被媽媽攔下來了。去年最後，爸爸媽媽是趁着半夜小兒子睡著了連夜起身離家的。

其實姐姐對於弟弟有什麼問題都敢在家裏直接問出來這點，她是有一點羨慕的，但她也很喜歡自己這個活潑可愛的弟弟，所以怎麼都不可能嫉妒，羨慕中也有開心，開心自己的弟弟至少不像自己一樣什麼話都不敢說。她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一直這麼活潑可愛，一直這樣有話就說，有問題就問，她很喜歡這樣的弟弟，因為她也很想變成這樣的孩子，可她實在做不到。儘管她已經十一歲了，可她在家裏愈發的沉默寡言了，奶奶時常罵她是個聾子啞巴，話都不會說。

年僅十一歲的她，其實沒有哪一天擁有過一整天完整的快樂，但她卻希望自己的弟弟能一直像現在這樣，每天都開開心心無憂無慮。這個願望其實很難實現，但天下每一個喜愛弟弟的姐姐永遠不會覺得這個願望很過分，而她正好是天下所有姐姐當中最喜愛弟弟的那個。當然，在每個好姐姐的心裏，自己一定都是天下最喜愛弟弟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