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絡紋
聚集在焱赤壇十二個星壇下方的人群彼此緊密站在一起,他們或是黯淡或是鋥亮的盔甲無不顯示着控術的高低。純度越高的金屬需求的控術可見一斑。
荊極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身上略微黯淡的銀灰sè盔甲,火光微弱的跳躍在上面,像一隻即將死去的飛蛾。
獵痕總是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旁,銀sè的盔甲里永遠帶着陽光氣息的結實的肉漏出來,看起來就像是用來裝飾神龕的稀有大理石。長達數個時辰的等待未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焦躁,他身上流淌着一種堅毅的安靜。
炬靈衛催動着身上的絡紋,腳底火焰立即被拔地而起的黑sè岩石吞沒,身上細如絲的光白紋路從皮膚流竄到盔甲上,臉上是紫紅盔甲反shè的細碎的光。他們站在用控術築起的石柱上,冰冷的眼神示意:誰將會是第一個?
荊極刻意遠離父親所在的星壇,因為他不想讓父親看到自己面對未知的力量所表現出的恐懼樣子。
絡影測試的殘酷在於,被施與者如果未能將絡影吞噬或者消滅,那他的天賦主絡將會被摧毀,導致的最終結果就是——淪為不能使用任何控術的普通平民。所以,這開始的測試將會是一個賭注,而結局彷彿只有命運才能知曉。
走上祭壇的人被炬靈衛用控術在周圍升起,彼此相隔數米,各自身體周圍是控術形成的自護屏障,像一層扭曲的氣體。
湛藍的天空裏佈滿密密麻麻的黑sè小點。然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不斷有小點接二連三地從天空狠狠向地面砸去,岩石斷裂的聲響停止之後,地面瞬間多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荊極看着站在旁邊安靜得像一頭熟睡的獅子般的獵痕,他正催動身體的絡紋,短淺的棕sè頭在身體擴散出來的能量中顫動着。獵痕轉過頭,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狡黠的微笑,他飛升上到星壇上,銀sè的斗篷在身後如戰旗般翻飛。此時站在周圍的人越來越少,荊極閉上眼睛,天賦主絡驟然衝擊心臟,一股巨大的撕裂感從心臟上開始向全身擴散。
荊極克制着來自心臟的劇烈的疼痛,將天賦主絡所控制的控力流遍全身,他反覆想着父親交給自己的話“絡紋七主,土石主幽冥,其餘六主分別為:吉善、千禧、惑鬼、jīng通、撲簌、叱吒。次絡護主,吐納生息。”“吐納生息,吐納生息······”他默念着這句話,漸漸地似乎來自心臟的疼痛正在消散。他緩慢走上星壇,仰望着站在石柱上的炬靈衛,他身上的白sè的光比此刻的陽光更加耀眼明亮。
荊極的身體開始慢慢離開地面,在銀灰sè長靴周圍一部分塵埃碎石被擴散出的自護屏障帶起,正緩慢上升到空中。周圍的不遠處,被反噬的測試者隕星般向地面撞擊,他們前方的自護屏障將空氣摩擦出一層朦朧的氣流,將臉埋在了裏面。
越來越多的測試者墜落地面,他們的信仰也在接觸地面的剎那被摔得粉碎,此刻的喧嘩里不是躁動與不安,而是帶着血與傷痕的萬念俱灰。
一段絡影穿過自護屏障進入到荊極體內,一股巨大的能量蟒蛇般纏繞着身體,劇烈的窒息感巨浪般襲來,一次次幾乎將意識淹沒。他濃密的黑sè睫毛在控力形成的氣流里瘋狂抖動,臉是失去血sè的蒼白。
“要結束了么,這麼快就要結束了么?”這個可怕的念頭“突突”的跳動在胸口,荊極將天賦主絡調整為最大輸出狀態,但是能感知到的輸出的控力始終稀薄,主絡也如遊絲般斷斷續續,捉摸不定。
從自護屏障里看出去的視線漸漸模糊,自護屏障擴散出的控力能量將四周的空氣扭曲着,絞痛隨着控力一步一步將身體承受能力推向極限。但是掙扎着的荊極並不想輸,在這疼痛的恍惚里,他甚至看見了未來自己將一大匹絲綢扛上莽車的樣子,佝僂着背,汗水將粗麻布衣浸濕。
來自心臟的劇烈疼痛幾次三番地將他所剩無幾的意識點亮又吹熄,好多次荊極都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難道世間還有比這中疼痛更讓人難以仍受么?
可怕的是,那段絡影所攜帶的控力不但絲毫沒有毀損,反而將荊極輸出的控力吞噬複製,體內的天賦主絡漸漸被注入絡影的控力,不受宿原軀體的控制,一旦完全被佔領,宿原軀體將會墜落,剩下的六條次絡將不會有任何作用,淪為普通人的心智。
周圍下墜的影子在此時空寂的天空裏微弱得像一片片翼獸掉落的黑sè的羽毛。
荊極感覺身體失去了一切知覺,唯有失去靈魂的眼睛裏,遙遠的天際光球還在光。她是那樣明亮,那樣美麗,那樣神聖,那樣遙不可及······
淚水在他臉上畫出一道醒目的傷痕。
與無數的黑sè羽毛一起,他向著地面加墜落,頭在風中拍打着臉上的皮膚,天空乾淨得只剩下不會流動蔚藍。
星壇下方,獵痕雙手抱在胸前,眼睛注視着天空上所剩無幾的測試者。當然,那段絡影在他體內已經被毫不費力地摧毀。之前還擔心荊極不能挺過絡影測試,現在看來似乎一切往好的方向展着。
就在以為荊極將要通過絡影測試的時候,那個停在空中的黑sè小點卻開始下墜。獵痕看着下墜的荊極,本能反應般催動體內的控力,地上柱狀的岩石倏地拔地而起,出轟隆咆哮的岩石爆裂聲,旋轉着沖向墜落的影子。
石柱慢慢下降,慢慢恢復到之前平坦的地面。獵痕看着安靜躺在地上的荊極,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樹根上偷懶睡著了,安靜的夢混着午後的陽光。
獵痕起初也覺得,似乎真的結束了。但是他突然想起,其他測試者墜落的時候炬靈衛的控力會形成最後的自護屏障,但是在荊極周圍為什麼感覺不到任何控力的能量形態?
墜落的人開始醒過來,他們脫掉身上沉重的盔甲從坑洞中艱難爬出來,帶着滿是傷痕軀體,一步步朝着來時的階梯走下去。他們當中的有些人回過頭看着石柱上面無表情的炬靈衛,像是在瞻仰至高無上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