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災
不知不覺，暑假翩然而至。薛穎被學校派去墨西哥學習。b市政府和教育局考慮跟墨西哥首都的一所著名小學建立友好學校關係，派出一批人去當地親自考察交流，如果此次合作項目談成，雙方會各建一所友好學校，分別以對方城市名字命名，以此促進兩座城市乃至兩個國家的文化交流。薛穎大學時的二外就是西班牙語，學校首選把她送去，除了學習對方的教育理念，還能充當一個翻譯，得節約多少成本。
到達機場時，來接機的是這次項目的聯絡專員，雖是當地人，中國話倒是說得挺溜。一邊接跟薛穎一行人介紹當地的氣候、注意事項一邊載着他們去酒店。幾個小時的路途，薛穎見識了這個國家氣候的複雜多樣，才行駛在白雪皚皚的雪峰下，轉眼就鑽進茂密的松林，還來不及把景色盡收眼底，眼前又是片片金黃的玉米地，再過一會兒迎面而來則是果實滿枝的芒果樹、椰子樹，鬱鬱蔥蔥的甘蔗園和香蕉園。
酒店靠海，看得到層層海浪翻卷，海風帶着鹹鹹的味道拂過面頰，稍微吹走了滿身的疲憊。一行人坐在大堂等待聯絡員分配房卡。
點到薛穎名字的時候，她和聯絡員同時發現了問題。
她的室友是男的。
這是什麼鬼？
聯絡員翻出他的聯絡手冊，再次確認名單，上面薛穎名字對應的性別一欄寫着“男”。他看了看薛穎，臉上也寫着一臉無奈。
不僅是男的，還是她領導，是學校分管教師工作的校長。估計當初學校在填寫名單時，填的人沒注意，出了差錯。名單給了墨西哥這邊，人家完全按照名單上的內容來安排。一行的所有人員都剛好配對成功，想換都換不了，而且因為這次交流活動參加的人很多，所有的房間一時都被預訂滿了，附近還沒有其他酒店。怎麼買彩票時沒這麼好的運氣？
一男一女，怎麼住？男上司，女下屬，潛規則？不被人類豐富的想像力意淫致死才怪。
前台的工作人員發話了：“我們還剩一間套房，有客廳，可以一個人睡客廳，一個人睡卧室。你們要不升級成套房？不過需要加錢，補差價。”
此時此刻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一行人終於可以就地解散，各找各房，好好休整一下。雖然大家都剛剛到，但行程安排挺滿的，時差都來不及調，明天一早參觀學習就正式開始了。
酒店的裝潢跟國內很不同，處處散發著墨西哥人特有的熱情奔放。薛穎也沒什麼心思看，拖着行李，跟在領導後面，心裏琢磨着，她待會應該是主動表示睡客廳，畢竟對方年紀一把了，算是長輩，還要主動跟領導夫人彙報一下這個情況，不然萬一別人找來問她，事情就變味了。
走出電梯，搜尋着門牌號，在轉過頭的一剎那，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尹俊揚正挽着一位衣香麗影緩緩走來。女子金髮碧眼，一頭波浪斜散在肩頭，空氣中都是她誘人的香。男子看見薛穎似乎也很意外，不過眼裏的驚詫只閃現了一秒便恢復正常。空氣突然變得安靜，只有幾人交織的腳步聲。走廊很窄，窄的一轉身就碰觸到了男子結實的臂膀，還帶着溫度。
“薛老師，到了。”滴答一聲，房門開了。中年男性低沉的聲音在狹窄的走廊里回蕩。
薛穎分明感覺到一道目光緊緊跟隨着她，回頭張望，只有冰冷的電梯門。
“小薛，你一定覺得很不自在吧。”陳校長把行李放下後轉過身對薛穎說。
薛穎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答，總不可能回答說：是的，確實很不自在。住套房和住標間區別有多大呢，關上門還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次是學校安排有失誤，這住套房也不是解決辦法。我剛才聯繫了我朋友的孩子，剛好也在墨西哥城辦事，本想讓他另外找個地方給我住，但是距離參觀的學校太遠了，我一把年紀了，身體承受不住來回的折騰，就只能你去住了，不過要辛苦你每天要少睡會兒，早起了。”
“不辛苦，謝謝陳校長。”少睡會算什麼，她可不想被唾沫淹死。
“對了，說不定你認識他，就是學校培訓老師彈鋼琴那個江老師。”陳校長看了看手錶，“他應該快到了。”
“你們是在說我嗎？”江楠靠在門邊，修長的手指在門板上敲擊了三聲。
為了避嫌，陳校讓薛穎一直把門開着。
江楠恭恭敬敬地跟年長的男子打過招呼，轉身對薛穎說：“薛老師，聽說你沒地方住？”
江楠的嘴角掛着一貫自信而魅惑的微笑。
“你們認識？”陳校長看江楠一副熟稔的樣子，“那就更好了。小薛，一個人住那麼遠，人生地不熟，有什麼需求儘管跟江楠說，別不好意思。”
陳校長又轉過頭：“江楠，薛老師的人身安全就交給你了。”
“沒有問題，絕對安全。薛老師，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我現在就可以。”也沒什麼好逗留的，一個小時的車程，還是早出發為妙。
“你打算怎麼感謝我？”江楠挑着眉，嘴角全是笑意。
“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哪天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時候，我一定通知你。”
華燈初上，滿街的燈火彰顯着這座城市的蓬勃。也沒開多久，江楠把車停在了一間酒吧面前，酒吧里的音樂很嗨，撥動着每個男女內心最深的慾望。
“到我前面來。”江楠微微一笑，護住了薛穎的雙肩，把她自然地跟周圍隔開。
有大膽的男子主動靠近薛穎，邀請美女喝杯酒，滿臉密密麻麻的紋身，數不清的鼻環、眉環，實在讓人不敢直視。薛穎想起來，之前聽同事們說墨西哥治安不好，還講了一堆聳人聽聞的黑手黨事件，內心竟有些害怕，不禁拉住江楠的手問：“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找你的房東。”江楠用鼻尖指了指。
尹俊揚和剛才在酒店裏那位衣香麗影正坐在他們的左前方，估計已經注視他倆好一會了。
“這位是我哥的心理醫生sila。這位是我同事兼朋友薛穎。”一坐下，江楠用一口流利的英語介紹道。在場需要介紹的也就兩位女士了。不意外薛穎眼裏的驚訝，江楠接著說，語氣里有些揶揄，“哥，你有什麼心理問題，說出來我們給你分析分析。”
“他失眠。”sila抿了口紅色的雞尾酒，又補了一句，“想女人。”
“不至於吧，對你投懷送抱的女人還少嗎？”江楠大笑，“難道，你……那方面……不行？”
迎來的是尹俊揚一道凌厲的目光。
“薛老師，我們剛才是不是見過？”
薛穎想了想，應該指的是剛才在酒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覺得一個男人因為女人睡不着，是什麼原因呢？”說話人透着些許探究的口吻。
“嗯……要麼是熱戀，要麼是失戀。”
“那薛老師你一定熱戀並且失戀過。”
薛穎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你和你的前男友為什麼會分手呢？”
問題來得很突然，卻成功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好奇心，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停在薛穎的臉上。薛穎看了看面前的幾人，略微有些尷尬，才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薛穎凝視着手中的玻璃杯，紅色的液體在杯里旋出一個小小的漩渦：“可能……不合適吧。”
是誰說過，愛情是最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太早或太晚，都不好。那時候她自以為和過去劃清了界限，但實際上根本沒有準備好迎接新的感情。
“如果你的前男友找你複合，你會答應嗎？”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各懷心思，等待答案。
會嗎？薛穎不自覺抬起頭看了看尹俊揚。男子盯着手中的酒杯，晦暗的燈光下看不出任何錶情。她和尹俊揚好像就那麼自然而然地不再聯繫了，一別多年，如今重逢，像極了歌里唱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就像現在，即使坐在面前，也好像隔着無法跨越的距離。他會找她複合？
“不會吧……”聲音近似於喃喃自語，卻足夠讓三個人聽清楚了。
話題一時止住。幾杯酒後，薛穎困得實在睜不開眼，幾個人也就散了。sila竟然是薛穎此行學習的講師之一，講座在培訓的第二天，講心理案例分析。江楠是來墨西哥辦事，不過明天就要趕着回國，只好讓薛穎住到尹俊揚的公寓裏去，離薛穎學習的地方只有十幾分鐘車程，正正好。尹俊揚則是最近失眠嚴重，特地來墨西哥找sila。
尹俊揚和薛穎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一路無言。薛穎疲倦地閉上眼小寐。
尹俊揚住的地方雖說是公寓，可居住品質真的是好，周圍人煙不多，大片綠植，房子後面還有一片寬闊的花園，藉著燈光看得出修剪得很精緻。
進屋后，尹俊揚仍是自顧自，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被晾在一旁許久的薛穎終於按捺不住問：“尹先生，我睡哪兒？”十幾個鐘頭的飛機足夠把人折騰到骨頭散架，此時此刻她只想抱着枕頭夢周公。
男子轉過身，看着薛穎，本就冷淡的目光似乎更冷了。薛穎不知道哪裏把尹俊揚得罪了，忽略掉他的喜怒無常，等待着男子的回答。僵持了幾秒鐘，空氣中響起了男子低沉的嗓音：“那間卧室。”
薛穎提着行李推開房間門，又停住了腳步：“尹俊揚，你很討厭我吧？”
語氣里有着自己都沒察覺出的落寞。
彷彿等了一個世紀，空氣依舊靜默。呵，哪裏需要問？
躺下去的瞬間薛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擾的人心緒不寧。
床是尹俊揚的。
旅途的睏倦讓她很快睡着，夢一個接着一個。全是尹俊揚的臉。夢裏，尹俊揚握着着汪佳儀的手，對汪父說：“此生此世，定待佳儀是我至親至愛。”
強烈的窒息感讓薛穎驚醒過來。她發現房間着火了，濃烈的煙嗆得人喘不過氣，火勢從窗戶一直蔓延到床邊。她捂着嘴衝到門口，門卻因為高溫變形打不開了。薛穎拍打着門，大喊。身後的火苗越竄越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高溫給皮膚帶來的灼熱感。
“薛穎，在嗎？薛穎！”
門外傳來尹俊揚不斷拉動門把手的聲音，薛穎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拚命拍打着門回應。
門被撞開的那瞬間，男子逆着光朝她走來，如同天神降臨，彎腰抱起蜷縮在門邊的她。她像貓咪一樣緊緊摟住尹俊揚的脖頸，縮在他的懷裏。
她聽到了男子強有力的心跳。平靜好久的心像是被誰撲通丟進一顆石塊，撲通一聲，泛起層層疊疊的波紋。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薛穎環顧四周，看見尹俊揚靠着病房裏的沙發，睡著了，眉頭微微蹙着。興許是薛穎翻身的聲音驚醒了尹俊揚，他看見薛穎醒了，起身溫柔地問薛穎要不要喝水。一半熱水一半冷水，再插上一根吸管，水溫剛好。
窗外，夜色正濃。薛穎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果然，當尹俊揚接完電話放下杯子轉身離去的剎那薛穎甚至懷疑剛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她條件反射般抓住尹俊揚的袖口，像孩子似的搖了搖，眼神里儘是乞求：不要走，好不好？
她好怕。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護士說，這次的火災是人為。劫財？還是有另外的原因？
不知過了多久，薛穎終於理解了對方的沉默，手像觸電似的鬆開。她側過臉躺下，閉上眼，拚命忽略掉眼角湧上的酸楚。
“等我一會兒，我就出去一下，五分鐘。”
尹俊揚大提琴般的聲音在薛穎耳邊響起，薛穎甚至感覺到尹俊揚溫暖的指腹輕輕蹭了蹭她的額角。
“馬上就回來。”
走到走廊，尹俊揚逕自撥通了電話：“讓尹氏旗下所有公司，停止跟千勝集團的一切合作。”
“對，全部。”
離火災發生差不多一天了，這明顯是人為縱火。尹俊揚住的地方是高檔住宅區，安保措施是相當完善的，可是房子周圍的安保裝置全都被破壞掉了。警察去查看現場的時候，發現窗戶外一地汽油。房間本來是他的，如果不是剛好薛穎睡在裏面，那天在裏面面對大火的就是他。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目標直指他。他請私家偵探查到底是誰，不出一天，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