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偶遇

說完，王總轉身就走，估計也不想待下去了。薛穎還在剛剛的對話中還沒回過神來，挽在懷中的手突然抽離。

“你可以走了。”

語氣不善。

薛穎迷茫地看着尹俊揚，不明白他的意思。

“新宇媽媽聽說了這事，心裏很不安，再怎麼說也是因我們而起，讓我一定要幫你解決好。現在，解決完了。”

不知道是太過委屈，還是面前說話的人語氣實在冰冷，薛穎覺得鼻頭一酸，再也不想呆在這兒。電梯等了好久，就是不來。時間好慢，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往下落。腳越來越疼，薛穎索性脫掉鞋子赤腳踩在地上。

“別哭了。”

一隻溫暖的大手牽起了她的手掌。還來不及看清楚眼前的人，一條柔軟的手帕輕輕地附上眼角，為她抹掉眼底的淚水。

是江楠。

“別哭了，問題解決了就好了，新宇今天還打電話給我說，薛老師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老師，別哭了，乖……”

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緒，再次翻湧起來。薛穎趴在江楠的肩頭，小聲地抽泣。回想起自己對那個孩子所付出的心力，每一個早起晚歸的日子，每一個加班的假期，所有的情緒，五味雜陳，朝她襲來。的確，生活很多時候是讓人泄氣的，可在如此冰冷的人生面前，竟有一個溫暖的肩膀，多好。

男子輕輕拍着薛穎的背，像安撫孩子一般，那麼耐心、溫柔。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懷裏的人情緒漸漸平復，江楠輕輕扶起薛穎：“鼻涕都流出來了，真可愛。”說完，仔細幫薛穎擦了擦黏糊糊的鼻子。

薛穎這才發現，江楠今天穿得很正式，估計是要出席某個隆重的場合，一身白色的禮服特別精緻，可惜一側肩膀處剛剛已經被她毀掉了。轉頭看了看四周，來往的行人幾乎都身着華服，看着他們，表情各異。這才後知後覺，他們好像顯得有點突兀。

“對不起。”薛穎觸電似地往後退，嘴裏蹦出了這三個字。

“走吧，我送你回家。”

送你回家。多麼具有溫度的四個字，此景，此時。

月光清明，透過車窗的縫隙灑在薛穎的臉上，照得薛穎的心也靜了不少，細細思量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深刻覺得當教師似一場修鍊，專業的修鍊，情緒的修鍊，為人處世的修鍊。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恍神的樣子特別迷人。”

熟悉的嗓音把薛穎拉回了現實，只見江楠修長的手指悠哉地敲打着方向盤，估計看她看了很久了。

薛穎有些尷尬：“謝謝你。”

“你能不能不要一開口就是對不起，謝謝？”

薛穎一愣，用眼神表示詢問。

“比如可以說——明天見。”

空氣突然安靜。

“明天是佳儀的畫展，請柬都給你了，難道不去捧個場？”

薛穎頓了一秒鐘，反應過來江楠說的佳儀是指誰。解開安全帶，下車，奉上了一個最最標準的微笑，對車裏的男子說：“我們明天見。”

一夜輾轉，夢境一個接一個。夢到了班上的小朋友甜甜地叫着薛老師，也夢見了班上的家長向她提出各種奇葩要求，夢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你聽清楚了，我叫尹——俊——揚。”夢見那束明亮的追光燈下，尹俊揚撫着結他輕吟淺唱，彷彿穿越時光，為她而來……還有那一片片顏色濃到化不開的紅葉……那晚燦若星河的霓虹……他充滿笑意的眉眼，他蹙眉的神情……

醒來時，覺得渾身汗涔涔，看了看鬧鐘，6點。索性不睡了，強扭的瓜不甜，強睡的覺也不香。沖了個澡，捧着杯熱水，靜靜地望着天邊日出。似乎自從再次相遇，那張久違而熟悉的臉總會悄無聲息地不期而至。其實她心裏一直很困惑，雖然尹新宇叫他爸爸，可是按照時間推算，尹新宇應該不是他的孩子。是有多愛，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一個跟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日子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下班后，直奔汪佳儀的畫展。到時才無比慶幸，自己換了一套像樣的小禮服來。這是汪佳儀回國后的首次畫展，來的人很多，其中絕大部分是慕名而來。展出的都是國畫，多是山水，每一幅都別具神韻。

畫展的主人此時正在展廳的中央向大家致感謝詞，沉穩優雅的聲音溫柔回蕩，靜靜述說一段關於夢想的故事。光線剛剛好，落在汪佳儀的身上襯托出一圈朦朦朧朧的光，似眾星捧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女子，即使以薛穎女性的眼光來看，都具有無與倫比的魅力。

“你今天真美。”還是那副極具魅惑的聲音。

“你今天真帥。”薛穎從剛才進來就看見江楠了，在一眾美女間穿梭，估計每個開場白都是這句話。

“哈哈，我有哪一天是不帥的？”

呃……自信是好事。

“他們很配吧？”

順着江楠的視線，薛穎看見尹俊揚正和才說完話的女子低頭耳語，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溫柔。

江楠告訴她，尹俊揚和汪佳儀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高中時遇到劫匪求財，把他們倆綁了去。為了讓尹俊揚逃脫，17歲的汪佳儀硬是拽着綁匪的腿，連拖帶咬，死活不放。也多虧尹俊揚逃出來，才讓警察成功找到綁匪的窩點，救出了汪佳儀。不過當時汪佳儀已經昏迷了，渾身是傷，明顯被人虐打過。汪佳儀的母親嚇得當場就昏了過去。那段日子，尹俊揚下了課就去汪佳儀旁邊守着，無微不至，陪着汪佳儀復健，直到完全康復。雙方家長看兩個孩子越走越近，也樂得，反正郎才女貌，家世相當，就等着兩人大學畢業結婚生子，開枝散葉了。

可是不知為什麼，大學時汪佳儀突然出國，回來時就有了一個孩子，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兩個人都對此事隻字不提。尹俊揚的父親更是死活都不同意認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做孫子。

無論如何，兜兜轉轉，倆人又回到了彼此身邊。有的時候愛情只與兩個人有關，無論阻礙多大，都敵不過有情人要在一起的決心。

不知哪裏來的風，吹得眼角有些酸。

“薛老師來了。”汪佳儀和尹俊揚一起朝着她走來，“這個給您，做個紀念吧。”

是一幅人物工筆畫，畫中人是她自己。薛穎是真的羨慕這雙天賜的巧手，汪佳儀不過跟她見過兩次，就能把她的樣子畫得如此栩栩如生。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學過國畫的人，最後實在是天賦欠佳，用繪畫老師的原話說就是：“逼真有餘，生動不足。”

“聽新宇說的，您以前也學過國畫，所以想來想去還是送幅畫給您，希望喜歡。”

新宇說？薛穎很確定，她沒跟別人說過這事，倒是鼓足勇氣給尹俊揚漏過一手，當時被嘲笑得體無完膚，也是送的她那八個字：逼真有餘，生動不足。氣得她幾天不想見到尹俊揚。

薛穎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子。黑色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緒。

“嘖嘖……這眼圈黑得跟熊貓似的。”

薛穎的下巴被一隻手擒住。

“一定是這兩天有煩心事，沒睡好。哎，有人的辦事效率哦……”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變得詭異。汪佳儀望着江楠忍俊不禁。薛穎看了看抬着自己下巴的手，有些哭笑不得。尹俊揚的視線則越過江楠那隻突兀的手不知道看着哪兒，總之神色晦暗不明。

停車場。薛穎剛發動車子，後座的門突然被拉開，一道黑色的身影閃了進來。腦袋裏還來不及閃現出各種搶劫、綁架的畫面，後座的人拉下墨鏡、口罩說：“我是宴安，很多狗仔在追我，請你捎我一截，甩開他們就可以了，事後定有重謝。”

薛穎花了兩秒鐘反應過來這位不速之客是在國外出道多年小有名氣，近來回國內發展迅速躥紅的大明星宴安。撲騰到嗓子眼兒的心臟這才算回到了原位。望了望後視鏡里拿着長焦鏡頭的狗仔，又看了看後座有些焦急的人。好吧，我就當一回好人。

深呼吸。車子轟鳴而出。薛穎發誓，她已經使出畢生功力，無奈狗仔車技驚人，最後只能心一橫，在把車橫在一條小巷子前，兩人下車逃難似的跑到薛穎的住處。

此時，蒙欣悅正坐在沙發上加班寫稿，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終於確信眼前出現的陌生男子是雜誌社約了很久都沒約到的宴安。

“你們這是？”

薛穎捧起杯水，緩了口氣：“美女救英雄。”

宴安笑了笑，眉眼生花：“對，美女救英雄。”

在第三次看見薛穎投來的眼色后，蒙欣悅突然頓悟，摸出一張名片，無比狗腿地遞給宴安：“先前向您的經紀人約了很多次採訪，可惜都排不出時間。不知道宴帥您哪天有時間，我隨叫隨到。”

宴安接過名片，遲遲沒有發話。

“事後定有重謝。”薛穎嘆了口氣，臉上是百分百的委屈，眼睛裏卻閃着調皮的笑意。

男子無奈妥協，問：“這是不是叫才離虎穴，又入狼窩？”

薛穎和蒙欣悅從來沒覺得那一口歪果仁口音有那麼動聽過，頗有默契地鼓起掌。

“說得對！”

“說得好！”

這送到嘴邊的肥肉，當然不能輕易放過。蒙欣悅又接著說：“宴帥，既然您說的是重謝，那我就斗膽提點要求了啊。”

面前的男人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似是等着聽有什麼斗膽的要求。

“要不接下來一年宴帥所有活動的發佈、平面宣傳，都交給我們雜誌社，獨家？”

薛穎也不忘加油添醋：“我的車也不知道被貼了幾張罰單了，搞不好駕照都沒了。我當初可是考了三次才過的。”

宴安確認，他的確是入了狼窩了。

蒙欣悅立馬開始她的採訪。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抓緊時間今晚排出來，明天鐵定大賣。

跳過基礎信息，網上一搜都有。直奔主題。

“你為什麼選擇回國發展？”

“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

“你有女朋友嗎？”

“你有喜歡的人嗎？”

剛開始還圍繞着工作主題，到後面就變成情感訪問了。沒辦法，誰讓粉絲最喜歡看呢。薛穎就坐在一旁，靜靜觀賞。

宴安是屬於近年來流行的漂亮男人，皮膚白皙，保養得比女人還好，笑起來有點痞氣，唱而優則演，最近出演的幾部偶像劇收視通通第一，從少女到少婦，通殺。

其實蒙欣悅所在的雜誌社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為宴安做宣傳，一定虧不了他。只不過像這樣的大紅人想要採訪到，不是光靠雜誌社的名氣就可以的。今天算是撞上了。

“你認識尹俊揚嗎？”薛穎突然沒來由的問出這麼一句。

宴安愣了一下答道：“認識。”

“你是gay嗎？”

“好問題。”蒙欣悅豎了個大拇指。

“你看像嗎？”宴安忍俊不禁。

“你們是朋友？”

宴安想了想，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朋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