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調崗
腳傷本也不太嚴重，加上處理得當，一周后，薛穎的腳傷就差不多好了。又過了一周，感動校園人物晚會到了。每個老師都很激動，大家都卯足勁兒要好好展現一番，畢竟自從闊別學生時代以後，每天都是忙碌的兩點一線，上班回家，努力當一個合格的成年人。年少時天馬行空的幻想早被生活現實磨平，失去光彩，深刻領悟上學讀書是這世界上最簡單的事，重回十八歲過過癮也是相當不錯。再加上這次趕上學校成立十周年，更是辦的正式隆重，聽說除開校長，連學校董事會的幾位董事也會出席。要是表現突出，一不小心被大領導看中，人生從此開啟新方向。
八點整，晚會正式開始。舞台設置在學校最大的體育館，所有老師都盛裝出席，燈光和人相互輝映，相得益彰。常規的流程是領導致辭，給工作傑出的老師們頒發獎項鼓勵，配合著大屏幕播放的老師們日常工作的紀錄片，氛圍莫名感動。薛穎想起自己來這所學校時間不算長，卻常常被大家的敬業深深觸動。
掀起晚會高潮的自然是大家精心準備的節目。薛穎他們的節目在最後一個，前面的節目珠玉在前，她扭過頭對江楠說：“怎麼辦？我好緊張。”
“沒事，你平時練得那麼好，肌肉都有記憶了，不會錯的。”江楠使勁搓了搓薛穎的手，溫暖的安撫似乎有些奏效。
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把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尹俊揚是中途進來的，不想被太多人發現他是學校的董事，尹新宇正在學校就讀，有時候還是需要避避嫌的，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非議。這種晚會於他而言可來可不來，只是這次，他想來看一看。一進來尹俊揚就看到他倆了，他原本先看到的是薛穎，然後發現薛穎跟旁邊的人站得很近，一直竊竊私語，看上去很親近。
燈光暗了下來，所有目光聚焦到舞台中央。隨着鋼琴聲一起，燈光瞬間明亮，所有舞者踏着節奏舞動起來，琴聲跳躍，與舞者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歡快的氛圍霎時感染全場。
尹俊揚看着坐在鋼琴旁的女人，嘴角有些上翹，今天的她很美。其他人跳的是什麼，他壓根沒注意。琴聲畢，舞蹈止，大家有些意猶未盡。突然啪的一聲，舞台陷入黑暗，大家伸長脖子，直覺還有下文。
一束追光燈點亮了舞台正中。薛穎和江楠出現在追光燈下，探戈音樂響起，空氣里便是曖昧氣息在流動。
“天哪，我們都不知道有這個舞誒，男神偏心。”
說話的是剛才跳舞的老師。
她們確實不知道，這是江楠專門準備的彩蛋，為了照顧所有人剛剛的那段舞排的特別簡單，時長也不到兩分鐘，作為一個節目略微單薄。於是他找薛穎專門練了這段探戈，薛穎有舞蹈基礎，學得也很快。
“你知道嗎，之前男神每天都送薛老師上下班。”
“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有兩周薛老師不是腳扭了嗎，我每天和她到學校的時間差不多，每天都看到是男神送她來。”
“完了，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什麼聲音？”
“我心碎的聲音。”
……
第二天，薛穎就成了大家爭相採訪的對象，只要她一出現在辦公室，大家的問題就劈頭蓋臉地來。要她老實交代和男神的關係，之前的花是不是男神送的，和男神已經走到哪一步了，什麼時候開始的……
人類想像力豐富起來真的是無邊無際。
放學時，主任傳話說校長找她，薛穎一邊走一邊心裏盤算是什麼事，有人持續送花？或者和江楠走得太近？畢竟教師這個行業受到的關注過於多，常常一點小事情不小心就會被無限放大，結果陳校告訴她要調她去集團總部。
“小穎，你知道的，我們私立學校全靠股東資金支持才能順利運作。總部昨晚來的電話，急需一個助理，要的挺急的，說從我們這調，最好調一個有助理經歷，會多種外語的。選來選去，也就只有你合適了。哦，不過是借調，暫時性質的，短則一兩周，長則一兩個月，確實有點唐突，但是……”
雖說是借調，但是畢竟做的事情完全不同，對方也拿不準薛穎願不願意，巧妙地把話頭遞給了薛穎。
“好的，陳校，我服從學校安排。”
薛穎也沒什麼大的志願，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能養活自己，做一隻對社會有所貢獻的小螞蟻，在哪兒都一樣。能讓校長親自跟她說，這事估計也只能這樣辦了，何不痛快答應呢。
周一入職。薛穎特意穿了一雙高跟鞋，雖然她一直認為高跟鞋就像刑具。集團總部是做投資的，聽說俊男美女扎堆。入職第一天，第一印象很重要。
薛穎來到前台報上姓名，前台的美女把她領到了老大的辦公室門口。
推開門的一剎那，她有一瞬間的恍惚。晨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給正在桌前埋首工作的男子暈染上一層淡淡的光。
“這堆文件，你儘快熟悉。”
薛穎竟然看到尹俊揚，她搖了搖頭，又看到了眼前扎紮實實一堆的資料，確認不是幻覺。她迅速回到座位上，怔怔地看着抱回來的文件，用“堆”這個字形容一點都不誇張。老闆說儘快熟悉，儘快是多快？
一陣鈴聲打斷了在文件中遨遊的薛穎，是江楠的電話。
“吃飯啊？今天可能不行，工作有點多。”
“我不知道要到幾點才能結束哦？”
“好吧，那我弄完聯繫你。”
尹俊揚開門走出來，就聽見薛穎在接電話，走廊很安靜，很輕易地就辨別出電話的另一頭是江楠。他一下子想起來之前在薛穎樓下等她的那晚，送薛穎回來的那輛車是誰的了。當時只覺得車型很眼熟，並未多想。腦袋裏又浮現出前兩天的那段探戈以及當時在他身後的老師聊的關於江楠和薛穎的八卦。尹俊揚看着薛穎，沉默了幾秒后說：“收拾一下，我們去機場。”
“啊？”幹什麼？
“出差。”
五小時后兩人到達另一座城市。有車來接他們，搖搖晃晃開了好久，到酒店時已是凌晨兩點。夜色下看不清楚酒店的全貌，好像還在裝修，並未對外開放。
司機帶他們到了一座獨立的別墅后就離開了。困意排山倒海，薛穎迅速洗漱完，倒床就睡，新的高跟鞋有些磨腳，穿了一天，兩個後跟都磨起了水泡，疼。迷糊間感覺身側的床凹陷了下去。她驚醒地坐起來，腦袋裏浮現出上次的情景：“你幹什麼？”
尹俊揚側躺背對着她，似是睏倦到極點，聲音很輕：“這隻有一間卧室，我不想睡沙發，難受。我不會亂動的。”
一米八幾的男子此刻像一個囈語的孩子，薛穎怔了怔，也不再糾結。這一路奔波確實很累，也不知道什麼事那麼緊急。困意再度襲來，床的柔軟很快讓人沉沉入睡。
也是許久以後薛穎才知道，尹俊揚為了支開情敵，硬生生地拉着她出了個壓根不存在的差。
醒來的時候，薛穎覺得自己抱着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回神后發現自己抱着尹俊揚。手像被燙到似的迅速放開後退。
床其實很寬，男子仍舊規規矩矩地睡在床的一側。
天！有沒有失憶葯，或者時光倒流葯啥的？他知道嗎？不知道吧？醒了嗎？應該還在睡吧？緩了緩心裏的澎湃，薛穎轉頭看了看那張安靜的側臉。
“看夠沒？沒看夠我再躺會？”男子的聲音陡然響起。
薛穎嗖一下起身，抱起自己的衣服直奔洗手間，在裏面來來回回走了半個小時：沒發生過，什麼都沒發生過。
吃過早飯，尹俊揚開車載薛穎來到酒店附近的商場，他們要在這待四天，來的匆忙，什麼都沒帶。
導購小姐以為是金主帶情人來買衣服，一個勁的給薛穎推新款，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尹先生，您女朋友身材可真好，穿什麼都好看。”
“我不……”是他女朋友。
話還未完就被尹俊揚打斷了：“先穿這雙。”他從陳列柜上拎了一雙白色的平底涼鞋遞給薛穎。
“衣服就這些吧，鞋子你們看着搭，都要平底的，包好送到酒店來。”
售貨員一聽還有鞋子，還看着搭，更加殷勤了。
回到酒店時，已接近傍晚，尹俊揚把車直接停在酒店後面的海邊。彼時，夕陽正悠悠地掛在海上，快要落下去。海水像被暈染過，泛着金燦燦的波光。不遠處，還有幾盞小船在金色的水面搖搖晃晃。
“下車吧。”一隻大手伸到薛穎的面前。
不知何時尹俊揚繞過車頭，來到了副駕駛。
海灘的沙子好像是專門運來的，都是純凈的白色。薛穎索性脫掉鞋子，赤腳走在沙灘上，沙子帶着夕陽的溫度，又軟又暖。腳後跟還有些許痛，是高跟鞋之前磨的，不過早上起來她發現後跟不知何時被貼了兩片創可貼。
海邊泊着一輛游輪。尹俊揚牽着薛穎走上去。
餐桌上鋪着藍白相間的條紋桌布，中間的水晶花瓶插着幾隻白色小花，清新淡雅。侍者開始上餐，對每道菜的菜名和故事進行了詳細介紹。菜做得像藝術品一樣，合著船上星星點點的燈光，讓人彷彿置身於夢境。
吃過晚飯，有悠揚的樂聲飄來。尹俊揚走到薛穎面前，伸出右手。
薛穎看到尹俊揚的眼裏似是盛有萬千星河，像漩渦一般吸引着她。有輕輕淺淺的薄荷味在鼻尖飛揚，那是男子身上獨特的氣味。
汪佳儀的臉在她腦海一閃而過。她倏的放開手：“我想走了。”
有些東西，不屬於自己就不要試圖去擁有。否則於人於己，都不快樂。
薛穎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扎在了腳底，很疼，還未來得及看，腳掌便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一塊帶着尖刺的木屑穿過皮膚，穩穩地扎在肉里。男子眉頭緊皺，輕柔地拔出木屑，大手一撈把薛穎抱在懷裏。
回到別墅，尹俊揚找來醫藥箱，用電筒照着傷口，仔細確定沒有殘留的木刺，又把薛穎抱到浴缸邊，用清水把傷口周圍的沙子沖乾淨。順手抽過置物架上疊好的毛巾，用不能再輕的力道把傷口周圍的水擦乾。
尹俊揚握住薛穎的腳腕，撕掉兩片創可貼，問：“好些沒？還疼嗎？”見女子先點頭又搖頭，不禁好笑：“公司沒有規定必須穿高跟鞋。”
怎麼跟入職那天培訓導師說的不一樣？
“傷口要見風，好得快。”
“又不是我貼的。”薛穎懟道。
尹俊揚挑了挑眉：“你真的不記得這個創可貼怎麼回事？”
薛穎的眼睛瞬間睜得老大。什麼意思？昨晚發生了什麼？薛穎努力在大腦中搜索，無奈啥也想不起來。
尹俊揚笑了笑，也不多說，低頭給薛穎的傷口噴消毒液。
“忍着點，會有點疼。”
豈止是有點，藥水浸到傷口的瞬間，疼的她每一個細胞都蜷縮起來。
“很疼？”尹俊揚輕柔地摸了摸薛穎的額，似是安撫一直受傷的貓。
薛穎搖頭以示回答。
“新宇跟我說，你和汪小姐快要結婚了？”像一道輕雷，劃破了安靜的空氣。
尹俊揚沉默幾秒后問道：“新宇跟你說的？”
薛穎重重地嗯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理直氣壯些。
“還疼嗎？”尹俊揚避開了問題，並不回答。
眼底有霧氣在蒸騰。看吧，人有時候就是要敢於直面現實，否則她差點就以為今晚的溫柔是只屬於她的，多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