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老黃頭深藏不露

第004章 老黃頭深藏不露

日頭西下時,簡川回了鋪子,手中除了刨刀外多了幾根炭筆。

丫鬟綠柳提着食盒從對面宅子走出來,一邊招呼兩個孩子回去吃飯,一邊將食盒遞給簡川,並說家中皆是女眷不方便他們主僕進去。

這時節老黃帶着兩個孩子走過來,蘇昀死拽着老黃的胳膊,說:“師父,你別在這吃,跟徒兒回去吃吧,正好我要跟阿姐稟報認您為師的事情。”

聞言,簡川頓時詫然,丫鬟綠柳更是炸呼呼的叫喚:“小公子怎麼何時認了這老僕為師,這可怎生使得?”繼而惡狠狠的對老黃咆哮:“說,你是怎麼誆騙我家小公子的。”

不想蘇昀卻是本起了笑臉,一本正經的道:“綠柳姐,不可對師父無禮,我是自願拜師的。”

“哎呀,小公子你一定是被這老僕騙了,咱們快回去,請小姐做主。”

丫鬟綠柳說著,趕緊抱起小清照,硬拽着蘇昀往對面宅子裏去。

見他們進了門,簡川這才詫然問道:“老黃,你真的收那孩子為徒啦?你是怎麼做到的?”

此時,簡川也以為蘇昀被老黃騙了,他覺得老黃做的不對,卻又不忍心訓斥。

不想老黃卻是喜滋滋的說:“公子,你不知道,這孩子天生槍骨,生來就是要練槍的。”

這麼神乎?簡川還是不信,仍勸:“就算是這樣,可你不會啊,怎麼教?”

老黃委屈道:“老奴會啊,只是忘了而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想起來了。再者說了,想不起來也沒事,不耽誤教弟子。”

這話聽起來更玄乎,卻得簡川陷入了沉思,他不知武,卻知道這世間技藝一旦達到了一定高度,便可不拘不束,隨心而發皆是造化。而此等返璞歸真之造化,亦是簡川一生之追求。

難不成老黃於槍術一道上已經登峰造極了?簡川得出這個推測,但看着憨厚老實的老黃,卻又實在不敢下論斷。

得,管他呢,先吃了飯再說,打開食盒,

一沓煎餅大蔥蘸醬,外加兩個小菜,雖不豐卻也盛,主僕倆吃個肚兒圓,收拾妥當后將食盒放在門口,主僕倆便進了鋪子旁邊的耳房。

這耳房不大,本是為連夜趕工的工匠們準備的,現在自然成了主僕倆的臨世居所,所幸雖然是大通鋪可也算是一應所需俱全,主僕倆自知也沒有挑三揀四的資格,便簡單打掃了下后,各自洗漱就寢。

許是真的累了,雖是穿越第一日,可簡川仍舊睡的極為香甜,夢中,前世種種紛沓而至,醒來時已如過眼雲煙,罷了,前世既無悔,沒了也就沒了,何須掛懷,只盼今生亦無悔。

天已大亮,老黃頭不在,好像雞鳴時就躡手躡腳的出門了,當時簡川睡的正香,所以也沒問。

簡單的洗漱后,簡川推門而出,遠望見柳樹下一老一小各自手持一根木棍,無聲無息間一遍遍刺出收回,周而復始也不知已經持續了多久。

對面的宅門大開,清晨的陽光灑在蘇茶兒的嬌顏上,聖潔無礙,她瞥了簡川一眼,默不作聲的向柳樹下的一老一小走去。

簡川亦隨去。

見兩人走來,一老一小這才停下刺槍的動作,蘇昀雀躍的喊:“阿姐,我今天雞鳴時就起了,跟師父一直練到了現在,我厲不厲害?”

蘇茶兒卻是置之不理,反而認真的看向老黃,慎重的道:“昨晚便知舍弟已經拜你為師。只是當時天色已晚,不便相見。現在卻要說,你憑什麼收我弟為徒?”

簡川聽出了蘇茶兒語氣中的怨憎,卻找不到說辭去維護老黃,因為他也認為老黃此舉略顯荒唐,故而嘆了口氣,對老黃說:“老黃,你要收徒,總得露點真本事。要不然,還是做罷吧。”

被人質疑的滋味不好受,可老黃卻似乎毫無感覺,其竟歪着頭認真的想了想,忽的眼睛一亮,便見其右手揮棒,那棒子便攜雷霆之勢落於柳樹身上。

便見那棒子前段一尺有餘瞬間破裂,恰似槍尖,繼而回槍突刺,刺穿柳樹且不算完,回七次刺七槍,第八槍若點睛之筆,刺之而不如,柳樹竟應聲而倒,再看那槍尖,似乎更顯鋒利。

見狀,簡川雙目圓瞪,眼珠子都差點掉了下來,乖乖?這是人力能為?可現實擺在眼前,又由不得簡川不信,故而支棱半晌方才感嘆:“老黃,你藏的好深。”

“哇,好厲害,好厲害,我要學,師父,我什麼時候能像你這麼厲害。”蘇昀一蹦三尺高,揮舞着手中的棒子表達着自己的興奮。

蘇茶兒同樣震驚失色,小臉都已煞白,可其卻拽住蘇昀,呵斥道:“學什麼學,此等殺人之術,學來幹嘛,殺人嘛?不準學。跟我回去。”

聽到蘇茶兒如此堅定的拒絕,一老一小頓時慌了神,小的更是把嘴一撇哭將出來,卻被蘇茶兒硬生生拽走,以他的力氣想要掙脫自然是輕而易舉,不過孩子懂事,不願傷了阿姐。

看着老黃頭求助的目光,簡川心道麻煩,可還是喊道:“掌柜的,請聽我一言。”

見蘇茶兒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望來,簡川趕緊說:“我聞,夫武,定功戢兵,故止戈為武。豈不知,堯舜時,九河不治,洪水泛濫。堯用鯀治水,鯀用雍堵之法,九年而無功。后舜用禹治水,禹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疏通河道,因勢利導,十三年終治水患。一成一敗,其治不同也。掌柜的飽讀詩書,必知這堵不如疏的道理,不願令弟學武,應是怕令弟以武犯禁,誤人誤己,可不知掌柜的想過沒有,以令弟之天賦異稟,縱使不學武亦有犯禁之能,而學武或可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須知,你不可能看住他一輩子。言盡於此,請掌柜的斟酌。”

聞言,蘇茶兒面上略有鬆動之意,可沉默了許久后,終歸還是強拉着蘇昀進了宅子,留下晨曦中的主僕倆大眼瞪小眼。

老黃落寞的向簡川懇求:“公子,此子不學槍,天理不容啊,公子再想想辦法吧。”

簡川卻說:“老黃,十幾年了,我竟從不知你有這般本事,你可真行啊。”

雖如此說,簡川卻並不生氣,畢竟老黃瞞的也不是現在的他,可老黃卻解釋說:“其實老奴也沒有有意隱瞞,只是公子待人接物一向有禮有節,從不惹是非,這十幾年也沒有發生過什麼衝突,久而久之,老奴也忘了身上還有這點本事,要不是昨日見了這孩子,怕還想不起來呢。”

“呵呵,有禮有節?不惹是非?是膽小懦弱怕事吧。”簡川如是腹誹,卻也不再糾結,轉而承諾道:“你放心吧,他姐姐是明事理的,現在是因為太過憐愛故而失了方寸,早晚能想通的。這徒弟肯定是你的。”

聞言,老黃略微鬆了口氣,可還是擔心:“那也得快啊,這麼好的徒弟,要是被別人搶走了可怎生了得?”

簡川笑道:“那就沒辦法了,人家若是要學武,肯定的找最厲害的師父。這就要看老黃你的本事了。你照實說,你這身本事在江湖上能排第幾?”

便聽老黃苦着臉說:“那可完了,老奴年輕的時候尚且爭不到第一,現在老了,氣血衰敗,更談不上多厲害了。公子,這可怎麼辦,得想辦法啊。”

簡川聽出老黃不是在有意謙遜,也聽出了老黃這話里隱藏的關鍵信息,沒爭到第一?什麼意思?說明爭過第一啊,排不上號的會去爭第一嗎?於是,簡川終於對老黃的真實實力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見老黃仍在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簡川便寬慰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放心吧,是你的跑不掉。行了,回去準備吃早飯吧,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所幸蘇茶兒沒有因為這插曲而忘記家業,沒多久對面宅門復又打開,丫鬟綠柳提着食盒走過來,老者蹲在牆角的老黃頗多驚奇,咋咋呼呼的問:“老黃,聽說你很厲害啊,哇,那柳樹真是你刺倒的?”

老黃的黃臉盡然紅了,一幅鄉下泥腿子的模樣,連連擺手說自己沒那麼厲害。

綠柳又打趣了老黃幾句,這才對簡川說起正經:“我家娘子說了,就算是要上街討營生,也不可太過寒酸,吩咐你吃得了飯食就去準備兩輛車,一輛做人,一輛拉貨,至於其他的小物件都由我們來準備。”

還是女子心喜,簡川本來還想着半張桌子去就得呢,想想也是,畢竟做的不是引車賣漿累的小買賣,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的。故而草草吃了飯,簡川就帶着老黃往後院幹活去了。卻沒有按照蘇茶兒吩咐的那般準備兩輛車,而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只準備了一輛,且還是在昨日完工的那輛馬車的基礎上改造的。

所以僅用了兩個多時辰便完了功,改造完的馬車,看似與尋常馬車無二,然卻內有機關,隨着車頂的軸盤轉動,便見馬車四壁像是來傘般的勻速展開,支撐隨之落地,穩固的很,

如此,一個長約三丈寬約兩丈的碩大展台便形成了,更巧妙的是,中心中車頂亦有延伸,可做遮陽,四周尚有欄杆,每隔兩尺豎一木板,可做貼畫之用,看上去,活脫脫的一個戲台。

蘇茶兒等人本來還不滿簡川自作主張,但見了簡川展示后,具皆嘆為觀止,如果說之前尚對簡川能造出大駕玉輅存有疑慮,此刻卻是確信不疑了,畢竟這般機巧,等閑人何能為之?

於是再不多言,收了機關,三個女眷兩個孩子鑽進馬車,老黃套了馬,和簡川各坐左右,就這般信誓旦旦的出發了。

蘇氏車行佔地雖大,卻處偏僻的西南角,而越往裏走,越是繁華,琳琅滿目應接不暇,所幸目的地明確,趕到東角樓時,還未到正午,正是最熱鬧的時辰。

可看着眼前這錦繡繁華,一行人卻犯了難,因為人太多了,街道兩旁的小商小販犬牙交錯,連根針都插不進去,又往哪裏支攤呢?

這時節,蘇茶兒生意人的活絡就顯現出來了,只見其瞅准了一個地方,便在汴河橋下,信步而去,開始和那裏支攤的幾個小販商量,最終付了每人一貫錢,勸走了他們。

很快,一大片空地出現,老黃立馬駕車插了進去,而後,簡川轉動機關,碩大的展台徐徐鋪開的過程,可太博人眼球了,大眾震驚於機關巧妙之餘,有那好事者問:“莫不是要搭台唱戲?嘿,那娘子,這可不是個好地方呦。”

當街叫賣這等事,可不是簡川所長,但蘇茶兒卻是極擅此道,於她們這等人而言,只要有人應聲便是好事,參與的人越多,買賣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便聽其接話道:“客說的哪裏話?唱戲總得有戲服,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要唱戲了。我們蘇氏車行今日到此,是要賣點新奇玩意,不知諸位可知大駕玉輅。”

蘇茶兒的嘴皮子當真是利索,簡川覺得她都可以去說書了,便見她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簡川也不再閑着,便坐於正當中,鋪開紙,掏出炭筆,就此當街作畫。

蘇茶兒將大駕玉輅介紹的差不多時,簡川的第一幅全景圖正好畫完,纖毫畢現栩栩如生,可比昨日那用毛筆畫的簡圖好太多了。

老黃接過,繞到台前,貼在了正中一木板上,蘇茶兒當即應景道:“諸位請看,這就是大駕玉輅,此輅經我蘇氏車行匠人數年苦心鑽研,即將面世,客們觀之如何?”

“哇,太漂亮了。”

“何止是漂亮啊,沒聽那娘子說嗎,這可是官家用的,哦對了,官家用的,咱老百姓咋能用?”

“你傻啊,沒看這是小號的嘛,並未逾越。”

“是啊是啊,我要有這麼一輛馬車,誰不得高看我一眼。”

“我要一輛,蘇家娘子,你這玉輅做價幾何?”

蘇茶兒巧笑嫣然,笑呵呵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有人便猜:“一百貫?”

蘇茶兒白了他一天,理都未理?

“一千貫?”又有人猜。

蘇茶兒這才開口,說:“我呸,一千貫?大駕玉輅所用之木材皆是珍品,一千貫連成本錢都不夠。而且,你知道造一輛大駕玉輅需要多少工匠多少心血嗎。我蘇氏車行每年只能造出一輛。一萬貫,恕不還價。”

“什麼,一萬貫?你去搶好了。”

“就是,就是,這世間哪有一萬貫錢馬車,這不是明擺着把咱們當冤大頭嗎?”

輿論一邊倒,漸成聲討之勢時,簡川和蘇茶兒知道,第一個難關到了,雖早有預料,但卻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只能聽之任之,所幸也無妨,本就沒指望這麼快賣出去,今日的目標是宣傳,而大家聲討之勢越甚,宣傳的效果自然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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