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貴客
亮黃色的圓月升上山巔,將夜晚的凌雲觀,映照的無比冷清。
胡牧躺在床上難以入睡。聽着地上小夢的呼聲,更是心煩意亂,將乾巴巴的床板弄的吱嘎作響。
“師傅,為何要趕大師兄離開?”胡牧心中暗自揣度,“大師兄,說是我害了師傅?我到底幹了什麼?”
“嘟……嘟……嘟……”門外傳來了有節奏的敲擊聲,胡牧一個激靈爬起來,偷偷湊到門邊觀望。
“傻小子,還愣着幹啥?不讓老夫進去嗎?”門外傳來了老者的笑聲。
“師傅……”胡牧疑惑的打開了房門。老者笑眯眯地走了進來,他側耳聽了聽小夢的呼聲,笑道:“牧兒,白天被定先一攪,這異獸沒來得及細看,老夫心裏憋得難受!”
“師傅……”胡牧得知老者竟是來測算小夢的,剛想出聲勸阻。
“噓!”老者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叫嚷,旋即將手指緩緩朝他的頭顱探去。
“師傅!您……”胡牧驚道。
老者的手指在距離胡牧眉間半寸的地方停住,一個接一個的光點出現在手指端頭,點點光華噴薄而出,將房內照的一片光亮。
一個奇怪的字符從老者指尖遁出,剛剛接近胡牧眉心許尺,便發出耀眼的紅光。
“噗……”那字符碎裂成萬千光點,消失不見。老者頓時口中鮮血狂噴,身軀搖搖晃晃,似是受了極重的傷害。
“師傅!”胡牧又是一聲驚呼,剛忙上前將老者穩穩扶住。那酣睡中的小夢,似是被打擾到,睡夢中不滿地發出一聲低吼,而眉間的豎眼竟也慢慢消退不見。
“成了!咳咳……”老者撇頭看向地上的異獸,滿意地點了點頭。
“胡牧啊,老夫在此拜託你一事!”老者掙脫胡牧的攙扶,重重沖他鞠了一躬。
“師傅!您也要趕我走嗎?”胡牧看見老者行事如此鄭重,心中不禁大為惶恐,趕忙跪在地上說道。
“唉!走了一個定先就夠了!”老者躬下腰,沖胡牧搖了搖頭。
“胡牧!有朝一日,老夫求你饒定先一命,莫要斷絕了我凌雲觀的法門!”老者躬身許久竟是不願起身,似是想要聽到胡牧的回答。
胡牧看着面前的老者,頓時淚流滿面,他心灰意冷地說道:“師尊!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大師兄的性命!您……您老這是為何?難道……我就如此頑劣不堪?”
“又是一個痴兒!”老者看着面前的少年,凄慘一笑,“牧兒,你們師兄弟三人,你和定先是老夫一手帶大。雖是師徒,實比父子,我安能不知你的秉性啊?”
“你學我凌雲觀的測算之法,應知曉天地陰陽的準則,是盡出於天而不由人!我凌雲觀的氣運,在於你,也在於定先!他有此劫生於你手,老夫難道樂意你們同門相殘?”
“胡牧,答應老夫!”老者又是沖他彎了彎腰,“你難道真的……想要凌雲觀三千四百年的法統毀於我手?”
胡牧看着面前瘦弱的老者,往日間的點點滴滴浮現在心頭,心中頓時不忍,更咽着說道:“師傅,我答應您。有朝一日,我遇到到大師兄,定會饒他……饒他性命!”
老者聽見胡牧的回答,將跪在地上的胡牧用力扶起,如同幼年時一般,伸手輕輕抹去了他臉上的淚痕。用那雙空洞的眼眶,注視了胡牧好久,笑道:“胡牧,你真的很好!”
“狂風生冷意,暴雨浸肌體。山崖千峰亂,怒海萬浪重……”老者口中徐徐念着,慢慢走遠了。
今夜的胡牧,註定無眠。
近午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射在胡牧的臉上,溫溫暖暖的。昨夜的經歷,讓他臨近清晨才昏昏睡去,臉頰上依然留有未乾的淚痕。
“大師傅!我說是這樣吧?玉華草可不能煎熬的時間太久了!”玉兒和小夢的嬉笑聲從屋外傳來,“小夢,這是給大師傅熬得葯,你再敢偷喝,看我不打你!”
“嗷!”小夢不滿的傳出一聲低吼。
胡牧起身來到屋外,刺目的陽光讓他的眼睛有些難受,過了片刻才看清院中的景象。
“胡大哥,你醒了!我去給大師傅送葯去……”玉兒捧着藥罐,身後跟着滿臉口水的小夢,正從他面前經過。
“胡大哥!大師傅清早的咳嗽又厲害了許多!我想叫你起來,大大師傅不讓,你快去看看吧!”玉兒壓低了聲音朝他說道。
胡牧跑進後殿的時候,老者正在蒲團上打坐。他聽見胡牧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微微皺起了眉頭。
“師傅!您的傷……”
“唉,痴兒!昨晚說的都忘了?”老者不滿地說道,“明天一早,你二師兄便要陪同貴客前來測算,還不趕快將道觀打掃一翻?”
“師傅,您的身體如何還能給貴客測算?”胡牧不滿地嘀咕道。
“我們凌雲觀比不得大門大派,能在這山野之間立足,得虧了這些達官顯貴們的幫襯!不過……為師也是最後一次幫他們測算了!”老者淡淡答道,“還有,明日一早,你就將那異獸放入後山,千萬莫叫他人看到!”
胡牧領命而出,帶着玉兒將小夢安頓妥當,便將觀內的里裡外外拾掇整齊,等待明日的貴客到來。
一大早,凌雲觀前的密林之中,人馬飛揚。
十二匹駿馬排成一線,正往道觀疾馳而來。正中左手第三的馬上,是一模樣俊美的青年道士,他眉頭緊鎖,顯然是心事重重。
“李道長!有禮了!聽你說起老神仙的身體愈發不堪,本官甚是心下不安啊!如此情形,膽敢勞煩老神仙動用仙法?”一衣冠華麗的中年胖子策馬近前,朝青年道士說道。
“奈何,我玉田州地靠北朝絕影山,絕影妖人屢剿不滅。本官恐黎民塗炭,斗膽請老神仙測算天數,故當剿妖人以正天下,此亦萬民之心也!”錦衣胖子一臉憐惜地說道。
青年道士心中頓時騰起陣陣厭惡之情,但他仍是不動聲色地說道:
“州牧大人,宅心仁厚!師尊為天下蒼生和黎民百姓而測窺天機,也是我凌雲觀所旨!還請大人,務必放下心來!”
“嗯”錦衣胖子頷首稱是,“聰兒!這次我們給老神仙備的草藥,可否齊全?”
“回父親大人的話,三十四種草藥中,除了那紅蓮仙草近日被絕影山妖孽搶奪外,其餘草藥均充足有餘!”一騎在棗紅色大馬上的錦衣少年徐徐說道。
“嘿嘿!這些絕影山的餘孽,竟敢在我玉田境內橫行!聰兒,你連區區草藥都看管不住,將來如何承接大任?罰你回去領一萬精兵,十日內將這玉田郡境內的妖孽盡數剿滅……”
青年道士聽着父子二人的一唱一和,心中厭惡不斷,雙腿暗中用力,胯下的馬兒慢慢超出眾人半頭。
凌雲觀內,胡牧及玉兒正圍坐在老者周圍,聽老者聊些凌雲觀中的舊聞典故。
“大師傅,那我們凌雲觀也出過無相境界的陽神大能啊?”玉兒一臉痴迷地問道。
“呵呵!天下道法,殊途同歸!雖說各有千秋,但也是……”老者笑眯眯地答道,“嗯?來了!你們隨我去門口接迎貴客……”
老者帶着胡牧二人,靜靜站在凌雲觀門口,看着由遠及近的一行眾人。
“二師兄!”胡牧看見下馬的青年道士,高興地招了招手。
“哼!”青年道士冷哼一聲,對胡牧的招呼故意視而不見。他沒有見到大師兄的身影,心下正兀自奇怪。
“老神仙,我又來叨擾您了!哈哈哈哈……”錦衣胖子將馬鞭丟於一旁的侍衛,快步朝老者拜了下去。
“州牧大人,使不得!”老者將胖子攙扶起來。
“哦?這女娃娃是誰?老神仙何時又收了個標緻的女弟子啊?”胖子看見玉兒不禁問道。
“嘿嘿!”未等老者回答,人群中的錦衣少年,突然開口高聲笑道。
玉兒尋聲望去,當看見這錦衣少年時,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一行行的淚水從眼角無聲滑落。
這錦衣少年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認得!娘親和爹爹正是死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