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醫鬧
“妾的那個夫君啊，你死得好冤啊！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申冤啊……”婦人哭得更加悲痛起來。
只見一身官服的知府大人從人群中擠了進去。婦人見狀，匍匐到吳知府的腳邊，一聲聲的磕頭聲響起。
“惠民藥局的庸醫殺人啦，請老爺為賤妾做主啊！”
“你仔細講來，本官自會分辨是非，還你公道。”吳知府示意婦人起身回話。
“拙夫三日前偶感風寒，來惠民藥局拿葯，那個自稱是太醫的庸醫給我們開了幾副葯，拙夫吃了三日未見起色，便跑來相問。誰料……”婦人說完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誰料這個庸醫，不但不承認自己醫術不精，還與拙夫爭吵，還殺了拙夫……冤枉啊，大人……”婦人說完竟哭得差點昏死過去。
“我沒有殺人……”一直呆立的少年辯解着，那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喃喃自語。
“吳大人！”文太醫擠進人群站到吳知府旁邊。
“見過文大人！”吳知府微微行禮道。
“方海，你別害怕，說說事情的經過。”文太醫對着那個瑟瑟發抖的少年道。
“迴文大人，那日這大叔來藥局問診，是小生給他看的病。”
少年膽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接著說：“小生見他舌絳紅，脈數，證屬氣血兩燔，又見有高熱，咽喉紅腫，皮膚有明顯出血點，病人自述頭痛，肢痛，頸項強直，便診斷為流行性腦脊髓膜炎。”
“你給開的流腦合劑？”
“是的，小生還特意叮囑他先將石膏、大青葉煎湯代水，合牛角汁再一起煎；先後煎二次，分三次服。依照高熱程度一晝夜可連服兩到四劑。”少年回答道。
“誰知他夫婦二人今日來找小生，說小生是庸醫治不好病，小生與他們爭辯幾句，那大漢竟要毆打小生，我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結果……”少年害怕的低下頭不再說話。
“將藥方拿來本官看看。”吳大人開口。
片刻便有葯童將藥方送出，吳知府看了一眼，拿給文太醫確認。文太醫點頭，確認藥方無誤。
“你抓藥后可有按醫囑服藥？”文太醫問那還在抽泣的婦人。
“回大人，妾是按照大夫交代的話煎藥服藥的，可吃了兩天，拙夫熱得更厲害了！你說他不是庸醫是什麼。我可憐的夫君啊……”婦人說完又是一場大哭。
“讓老夫看看。”劉老先生從文太醫身後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藥方，俯身去查看死者。
死者大概四十多歲，瘦骨嶙峋，臉上掛着一抹詭異的笑容，嘴角還有未乾的血跡。四肢和其他死者並無太大異樣。
劉老先生將男人的衣袍打開，露出胸膛，也並未有所發現。
“師傅，你看！”南星指着死者胸骨外緣接近腋下的地方。那裏有一個如同鵝卵石般的結節。
文太醫聞言看去，抬起死者的胳膊，果然在腋下又發現幾個同樣的結節。
文太醫臉色大變，將死者衣袍往下拉，腹股溝處赫然也有幾個一般無二的結節。
“不好，是瘟疫！”文太醫大喊。
眾人聞言，臉色大變，頓時如鳥獸散。
惠民藥局出現瘟疫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城中傳播開來。
瘟疫像一條毒蛇瘋狂地朝眾人吐着信子，挑戰着他們恐懼的極限。
世界上什麼事物殺人最多，不是戰爭，而是看不見的瘟疫。
阿九的身邊重來不缺殺戮，他家祖上就是在屍山血海中打下的江山，而他的祖父更是對戰爭情有獨鍾。
每次聽到那些戰爭中的死亡，阿九沒有同情，更多的是熱血沸騰。
然而一路走來，那些路邊的婦孺老幼，那些堆堆屍骨讓他的心狠狠地被挖了一塊。
他終於理解了祖父的震怒和父親的一夜白頭。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他要儘快找到大哥，和他一起對抗瘟神，替父分憂保護這天下黎民百姓。
“師傅，我們也會死嗎？”阿離的聲音里滿是擔憂，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裏面有盈盈淚光。
“只要師傅活着，就會保你平安。”老神醫信誓旦旦地說。
“阿離別怕，師傅曾是太醫院院使，還曾參與研究治療安南瘧疾，療效顯著。”南星摸摸阿離的頭頂安慰她。
前面的路充滿了無數的未知，對死亡的恐懼和害怕將久久在心中縈繞。
不管以後的路多麼難，活下去是每一個人終極的目標。
“啊嚏！”阿九尷尬的打了個大噴嚏，眾人愕然。
遠在建寧府的皇太孫朱瞻基此刻憂心忡忡，他受父親所託來福建徹查瘟疫，事情進展的沒有想像中的順利。
最令他擔心的是他那個九弟的安危。這欠揍的小兔崽子，等這次平安回府，一定要關他三個月禁閉。
……
惠民藥局醫鬧事件的相關人員被帶到知府衙門大堂接受審問。阿離等人並未參與，而是被安排在府署後院的廂房住下。
“方海被取消醫丁資格，三年後重考？！”南星聽到從大堂傳來的消息，不可思議地瞪圓了雙眼。
“文太醫真狠心，這方海還是他親自舉薦的呢。”阿九同情起方海來。
“《素問.徵四失論》有言：診病不問其始，憂患飲食之失節，起居之過度，或傷於毒，不先言此，卒持寸口，何病能中，妄言作名，為粗所窮，此治之四失也。”劉老神醫撫着鬍鬚說道。
南星點頭，師傅平時總是教導他不可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這次方海大意了。
“學醫太難了，治不好人還得挨打。”阿九說著不懷好意地拿眼瞟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阿離。
阿離卻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阿離，從惠民藥局回來你就魂不守舍的，哪裏不舒服嗎？”南星擔憂地問，伸手準備給阿離摸脈。
“南哥哥，我沒事。”阿離笑笑，轉身看向師傅，“師傅，得瘟疫死了的人怎麼處理？”
“有戶籍的人埋在村裏的墳地，流民埋在亂葬崗，還有的曝屍荒野……唉！”劉老神醫嘆息。
“朝廷不是建有義冢嗎？”阿九問。
“死得太多了，義冢不夠用。”南星回答。
“城門封了，那剛才死的那個人會送到哪裏？”阿離繼續問。
阿九有些詫異地看向阿離，心下思量着刨根問底，肯定有事。
“暫時停放在義莊，等待仵作驗屍。”南星解釋。
阿離不再問，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