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小林

踏上校車，就連空氣都安靜了起來。

幼兒園的日子是令我失望，煩悶的。我不覺得跟老師做遊戲很快樂，只是覺得被老師表揚能讓我很開心，有人能認可我，就足夠了。我很安分，幾乎很少打鬧，唯一的缺點就是尿床和嘴饞。但我中午不會尿床，所以晚上回家睡覺就沒有人發現這個毛病。

慢慢的，我開始交朋友，也逐漸熟絡起來。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小林。好吧，其實只是我當時認字不夠多，小不是這個小，林也不是這個林。

她對我很好，好吃的會分享給我，好玩的也會跟我一起玩，做什麼事都會叫上我。她媽媽在超市裏上班，家裏人跟她媽媽也很熟。我們家就是這樣，對員工都很好，每天都一起吃飯，經常聊天，我想這也是當時員工們都很喜歡我們姐弟倆的原因吧。

我們倆經常一起上學，一起放學。走在路上，她會買路邊賣的五毛錢的小玩具，她不玩給我玩。我有吃的，也給她分。有一次我惹她生氣了，她哭着回家，我不知所措，我害怕我最好的朋友就這樣沒了，難過的晚飯都沒吃幾口。第二天，我也不敢去找她，結果她還是主動來找我玩，給我分享她的新玩具。現在看來，我真不是男的，害。

兒時的感情是純潔的，美好的。有一天，我跟她放學回家。她媽媽在超市等她。幼兒園其實離我家不遠，走個十分鐘還是能到的。我跟着媽媽，牽着小林的手，路上說了什麼，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天回到超市，她媽媽看到我牽她的手，臉上多了些許微笑，用開玩笑的口吻對我說：“你以後娶她好不好呀”

“好！”“這可算婚約哦！”

當時的我不太懂結婚的含義，只知道會像爸爸媽媽一樣天天在一起。我以為我娶她我就能一直跟她一塊玩了。第二天上學，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牽着她的手，對着所有人喊：“小林是我老婆”，我喊的很大聲，對每一個人都說，可惜並沒有人理我倆。現在回想起來真的令我尷尬。不過，卻也是一段純潔的回憶。

她能成為我的好朋友，是我幼兒園裏最開心的日子。看似陰暗的幼兒園也似乎變得期待起來。

但後來，她轉走了。

應該是轉走了吧，再往後的記憶里，便沒有了她。再見她時，也已經是初三了，說起來還有件搞笑的事，這放在以後說。

於是日子又回到了過去。

每天為了幾張貼紙，做着一些我不喜歡的事。打掃衛生，嘴饞了也沒人給我零食吃了。還記得我左眼眉毛上的傷疤，就是在幼兒園時留下的，具體的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是被掃把戳的，流了很多血。

再後來，幼兒園換地址了，換到了一個更大的地方。父母的生意也越來越好。正因如此，我從走讀變成了周托。

我很想每天回家，但這時候爸爸媽媽總會說：現在忙，要賺錢，不然怎麼養你和姐姐啊，你要懂事，在幼兒園要聽老師的話，不要惹事。

是啊，你要懂事。

慢慢的我好像被這樣的話語麻木了，我開始對周托沒有那麼抵觸，慢慢的開始接受這個現實。換做現在的我，我肯定能理解父母這樣的無奈，我甚至願意他們別管我。

但，其實我當時才四歲。

我也想重新回到那個放學就能回家，吃到媽媽做的飯，看動畫片的日子。尿床也不會被發現，

因為愛我的人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所有人都很愛我，會跟我玩，會叫我的名字。

日子開始變得陰暗起來。

我會尿床的事變得人盡皆知，大家都拒絕跟我玩，會離我遠遠的，上課坐在最後一排，玩遊戲最後一個走，最後一個吃飯，自己一個人洗澡。尿床沒褲子換了，去教室就趕緊坐好，兩腿並的很緊，踮着腳緊靠着桌子，讓尿濕的地方緊貼桌子下方，想把味道掩埋掉。但還是被上課的老師發現，被罰到走廊站，說我影響別的同學。

生活好像失去了色彩，我會在晚上大家都去上樓睡覺的時候，一個人趴在在大廳的鐵欄門上，看着門外馬路來往的車輛，多希望有一輛是來接我回家的車。可除了周五，都沒有。

我不理解，因為哪怕換地址了，我家離這裏也很近。為什麼不能帶我回家？

但是，我要懂事。

我開始獨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澡，一個人睡覺，別人嘲笑我，我什麼都不說。上課積極發言，努力積攢小紅花，不在學校耍賴，不哭不鬧不說想家，大人們都很欣慰，周托真是好用，孩子都變得這麼懂事了。

但不知道有多少個數不清的夜晚，我躲在被窩裏一個人無聲的哭泣，就連嘴裏那句我想回家，也是無聲的。一個人看着外面來往的車輛看的失神，這間學校沒有一樣我能留戀的東西，什麼都沒有。

小林，如果你還在的話，我應該會開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