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蔡邕與蔡琰
光和六年,春。
這一年,綿綿細雨似乎比以往來得更為陰冷一些,街上一部分匆匆而行的行人也不禁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並且也是下意識地加快腳步,避免在綿綿細雨之中逗留得過久而惹了風寒。
而這一座帝都在綿綿雨幕的籠罩之下,也彷彿失去了往日的生氣繁華一般。
“噠噠噠……”
馬蹄與地面碰撞的聲音響起,四輛馬車所組成的車隊在街道上緩緩而行,除了最前方那輛馬車的裝飾還顯得有幾分格調之外,後面的那三輛馬車頗為簡陋,並且彷彿拉着無比沉重的東西一般,讓在雨中而行的駑馬顯得頗為吃力。
忽然,在最前方馬車的帘子被拉開了一角,一雙眉眼之間儘是典雅氣息的眸子顯露了出來,好奇地打量着洛陽的變化。
下一刻,馬車之內再度響起了一個有些蒼老沉穩的聲音,說道。
“琰兒,春雨頗寒,莫要冷着了。”
“是,父親。”
蔡琰放下了帘子,說道。
“據聞東洲錢莊的總部就在洛陽之中,不知道兌換錢帛的流程是否複雜,否則現錢已經所剩無幾了,怕是安頓下來都有些困難。”
“無須擔心,錢財不過是小事罷了,先行安置那些典籍孤本為重,春雨綿綿,怕是會對典籍孤本造成些損壞。”
說到這裏,與蔡琰同坐於馬車之中的蔡邕不禁眉頭緊皺,憂心忡忡的模樣,目光不時地看向後方的馬車。
只是與蔡邕所想的不同,蔡琰如今所擔心得更多是蔡家如今的處境。
自光和四年冬收到天子詔令至今,已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不捨得拋棄一卷書冊的蔡邕一路上走走停停,這才返回到洛陽之中,一旦天子問責或是十常侍等宦官以此犯難,恐怕又將會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琰兒,莫非又在擔心朝廷之事?”蔡邕注意到女兒的神色,問道。
“是,父親,原本我還以為一直與父親在吳地修書亦算是安穩度過餘生,卻是不知朝廷為何還會召父親返回洛陽,並且還是以‘治書侍御史’之位相召。”蔡琰說道。
“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多慮亦是無用,且盡‘忠孝仁義’之道即可。”
蔡邕坦然地說著,然後略微一頓,說道。
“再者,待衛家仲道的身體略有好轉之後,琰兒你嫁入河東衛家之後,縱十常侍等閹黨對老夫欲行報復之事,老夫亦是不懼也!”
蔡琰聞言,連忙說道。“父親勿要如此說,此次天子特意相召父親,料想是欲重用父親,十常侍們又豈敢再報復父親?”
“哼!”
蔡邕冷笑了一聲,正想要說些什麼之時,馬車忽然停住,一聲略有些尖銳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呵呵呵,蔡御史何故而怒?”
頓時,馬車之內的氣氛一冷。
這種特有的尖銳之聲,顯然正是宦官一黨所特有的。
蔡邕一整衣袍,腰肢挺直,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著坦蕩之氣,掀開了馬車的帘子往外走去。
而蔡琰見狀,連忙為蔡邕撐開油紙傘擋雨,然後微垂着眼眸,藉著餘光朝擋在馬車前方那一眾人看了過去。
頓時,蔡琰的神色不由一驚,險些忍不住驚呼出聲。
“張……張讓?!”
縱使蔡琰心中有所擔憂父親蔡邕過往在朝廷之中過於剛直,幾乎將“十常侍”得罪了大半,但是讓蔡琰怎麼都想不到作為“十常侍”之首的張讓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莫非,十常侍居然如今焦急便欲行報復之事?’
然而就在蔡琰的心不禁沉了下去,擔心起父親這一次的安危之時,張讓的臉上卻是擠出了幾分笑容,說道。
“蔡御史,陛下就在前方相召,還請速速跟我前方見駕吧。”
陛下?
這一刻,縱使神色始終沉穩的蔡邕也不禁動容了起來。
綿綿陰冷春雨之間,陛下居然親自迎接我返回洛陽?
一時間,已經五十齣頭的蔡邕鼻頭不禁一酸,過往被貶的委屈盡數散去,腦海之中下意識地浮現一連串君臣相宜的場景。
而看着蔡邕楞在原地,張讓再度輕聲地提醒了一下。
“蔡御史?”
“啊,對對對,見駕,見駕……”
蔡邕幡然醒悟,便欲直接從馬車之上跳下來之餘,轉而對蔡琰說道。
“琰兒,你先在這裏等候為父,為父先行前往見駕。”
就當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的蔡琰打算施禮拜別之時,張讓的聲音再度響起。
“春雨陰冷,令千金留於馬車之上甚是容易染上風寒,蔡御史且帶上令千金就是了,此次陛下乃是暗中出行,參與牌局,沒有那麼多禮儀。”
“是。”
此刻感動莫名的蔡邕沒有多加思索張讓的話語,順着就應承了下來,連忙帶着蔡琰跟着張讓前去見駕。
很快,匆匆地跟着張讓走過了幾個街角,一個看似低調,實則卻是被上百羽林衛團團護衛着的車駕出現在了蔡邕的面前。
“陛下,蔡御史到了。”張讓走至車駕旁邊,恭敬地彙報着。
下一刻,車駕的帘子撥開,劉宏出現在了蔡邕的面前。
“參見陛下!”
蔡邕見狀,連忙就領着蔡琰下跪行禮了起來。
張讓見狀,不禁焦急了起來,連忙開口說道。
“誒呀,蔡御史,適才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這一次陛下乃是低調出行,並且是去參與牌局的,你們如此狼狽,屆時失了禮儀可如何是好?”
“啊?”
蔡邕聞言,不禁有些愣住了。
旋即,打量着蔡邕這一位老臣子的劉宏也隨即開口道。
“愛卿平身吧,這一次朕乃是低調出行前往聖人府邸拜訪,恰聞愛卿抵達洛陽,故以相召同行。”
“是,陛下。”
蔡邕有些懵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依然是有些搞不懂狀況。
而劉宏也沒有向蔡邕多加解釋的意思,轉而看了一眼天色時辰,說道。
“趕路吧,與聖人約定的時辰將至,朕可不能遲到了。”
“是,陛下。”
張讓連忙應了一聲,命令車隊繼續前方之餘,引着此時因剛剛跪伏於地而導致渾身濕淋淋的蔡邕與蔡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