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豫園（其一）
豫園的秋，恬靜沁實。
曲水苑中的楓葉紅了，涼亭四周的菊花暗香盈袖。苑中活水微冷，若流觴曲水，定要將瓊漿加熱一番。
“黃花深巷，紅葉低窗，凄涼一片秋聲。”熠竹倚在涼亭邊上誦詩。
“訴未了，把一半、分與雁聲。”孟御塵正從苑中入口進來。
傅筱坐在溪水旁烹茶，隨意一擲，茶盞便到了孟御塵手上，見他打趣道“你怎知我正巧口渴？”。此杯上繪有南飛大雁一雙，其下水流涓涓，水天一色間煙雨朦朧。傅筱果然極致雅興，連觥杯茶盞都是應景的。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每年丹桂時節，少不了菊花酒，桂花釀，桃子酥，清蒸蟹。師尊與三人共賞嬋娟千里。曲水苑中，是師徒四人共度的第二個中秋，往年皆是熠竹，傅筱和隱心三人，那時的孟御塵還是御王。小皚鹿飲了些桂花釀后便撒起花來，越過溪水，連蹦兩下躍上枝頭，楓葉簌簌，幾片墜入水中，化作小舟緩緩遠行。這小淘氣又追着小帆，將其拱在鼻子上，惹得噴嚏連連。
亭中柳熠竹趁着月色作畫，描墨淺淺勾勒，卷旁點楽涎香，印出幾分仙氣。師尊團坐在水邊小酌，孟御塵立於庭前賞月，白衣勝雪，青絲如墨，玉穗渺渺，明眸善睞。笛聲起，夜幽清明月，傅筱纖纖玉指，靈動洒脫，曲寂四座，醉人心神。
正道把酒問青天時，一人腳步聲亂了靜謐，細看之，正是那日女子。着深紫色長裙，上紋金蝶翩翩，貴氣不失嬌柔。拜過師尊，她急不可耐地尋表哥而來。
“呦，我當時誰呢？原來是表妹呀。”傅筱斂了笛，會意望向庭廊。
皚鹿停止戲水，一頭撲進熠竹懷裏。
“表哥，中秋你怎麼不回家看看。”輕聲嗔語。
孟御塵沒說話，師尊早在不速之客禮畢后就離開了。
“你是柳熠竹？兩年沒見你還是這般不修邊幅。”輕佻傲慢。
她認識我，熠竹嘀咕。皚鹿把頭朝聲音來向探去，似乎有些害怕，眉心焱紅如火。
傅筱也失了看戲的意趣，飛身而起，疾步擋在柳熠竹身前。少有生氣的說了句，“好生招待表妹”，拉着柳熠竹離開。
孟御塵面色凝重，來到桌前收起未盡的中秋月夜圖景匿於袖中。晴姬還沒意識到自己壞了大家的興緻，拉着表哥的袖口搖曳生姿，若眼前不是女子，孟御塵恐要發作，他按耐心緒，拂袖退一步，說：“你來做什麼？”
新西蘭白兔四腳朝天固定在實驗台上，刨開其胸腹，分離神經叢，行氣管插管，切斷迷走神經。
竹竿收拾好桌面，按了下行電梯，厚厚的生理學壓在心口，這彷彿是醫學生的安全感。深秋，校園裏滿地黃葉，踏上去鬆軟卻清脆的吱吱作響。天很藍，時不時有雁群掠過。
單車緩緩停下，接過女生手裏的書放在車筐。“上車。”
柳熠竹終於眉目舒展起來，跳上後座。
“死兔子又讓你心情不好了。”
圖書館，兩人面對面看書，孟御塵在看那本生理學，而柳熠竹讀起了李清照。
手機震了下，是傅筱，約她去貓舍。
晨露未消，傅筱於藥房內處理豫園中採下的藥材，反觀柳熠竹在旁登記入冊，髮髻隨意綰成兩股，半數髮絲鬆散垂落，未簪髮飾。薄施粉黛，左眼下方一顆淚痣，睫毛纖長，遠山色長衫，天青色緞帶嵌邊。待藥材配伍完成，便由御塵帶下山去，布施給需要的百姓。因域城水患，百姓患時疫者驟增，近日三人出入勤謹。
粉甘十兩，佩蘭葉二錢，香白芷三錢，廣藿香三錢，薄荷冰五錢，麝香一分，硃砂二兩，冰片二錢五分，凡此八味盡數鋪於蘆葦紙上，翻折以粗繩系之。甘草為君，清熱解毒，白芷，薄荷冰輔之，佩蘭藿香使之，麝香配伍硃砂，祛高熱神昏，冰片辛烈散風熱。再搭配蒼朮、菖蒲、藁本、艾草此類芳香草藥熏蒸，凈化濁瘴之氣。屋內，傅筱悉心教着熠竹。
豫園中，孟御塵張開袖口，左右輕擺兩下，喚風至，草藥悉數落入口袋。
用過晚膳，柳熠竹在院中練習梵水咒，皚鹿在一旁吐氣，臉憋得圓滾滾，費儘力氣吐出個透明的，還未能穿過古樹最末端的枝葉，就夭了，氣得這傢伙直吐舌頭。
“從未見過這樣笨的神獸，怕不是隨主人。”晴姬從中秋那夜來后，便留宿宮中。
這譏諷可惹惱了皚鹿，翻起鳳眼朝她吐口水。跑到傅筱身旁，撒嬌似的拱手，像是在說快教訓這廝。
只見晴姬眉眼一瞬，幻化火鳳，璇於夜空之上，似白日流火，好一波炫技。柳熠竹看的出神，這等法術她只見傅筱使過一次。
孟御塵臉色一沉。
火鳳展翅之際，夜色雲端中潛出一尾銀龍，通身絳氣，玉壺光轉，輾轉騰挪，逼得鳳凰施展不能。鳳尾凌於古樹，怎料銀龍騰波而來，逐照生花。
晴姬墜地。
傅筱謙謙，拈煙花一朵贈予熠竹。
“你怎有這般修行！”晴姬也是氣急了，全然不顧形象，霆聲發聵。
孟御塵觀此一戰，心中亦生疑，傅筱幻龍之術可謂爐火純青。
另一邊，小皚鹿高興地圍着兩人旋轉，呦呦嘶鳴，大獲全勝一般。柳熠竹望向傅筱的眼神多了幾分欽慕，這一刻，孟御塵又多餘了。
“你說，小貓怎麼這麼傻，會被逗貓棒驅使？”
“它們可不這麼想，你才是被逗的那個。”說著，流蘇在竹竿眼前晃了晃。
一隻小三花折耳貓蜷在爬架上打哈欠，長長的鬍鬚，包子大臉快趕上身體了，巧克力草莓味jiojio，無辜眼神。
傅筱拿出剛買的貓條，撕開個小口遞給柳熠竹。
“這吃的，也太香了叭。”
上一幕正巧被稻子看見。
熄燈后，屬於兩人的小小空間，夜談發起人稻子開了腔。
“你和傅筱確定關係了么？”
“嗯？確定什麼關係？”
“你不是喜歡他么？看他對你也不錯，兩個人還一起喂貓。”語調升了半度。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和他認識很久了。”
“那你就該跟孟御塵說清楚，這樣跟兩個男生不清不楚的。”私心的味道。
“你喜歡孟御塵？”頓了一秒。
“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這樣不拒絕不接受，玩弄別人不好”稻子支支吾，臉頰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