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共赴南國
從日落到月沉,潮汐退去,柳如顏才回的屋。
翌日,風平浪靜,她獨自乘船出海。
如此,又找尋了幾日。
她在礁石上劃下一道痕,細細數了一遍,整整三個月過去,怕是連屍骨,也都蕩然無存。
沈晏初懼水,最怕這深淵一樣的水底,但如今,他躺在海中,再無生息。
曾經她以為的那些憎與恨,也自那一刻起,化作了塵與土。
望向茫茫海面,柳如顏終於埋下了頭。
今日的風太大,有什麼聲音夾雜在風裏。
像是風聲嗚咽,時斷時續。
秋分時節。
柳如顏一身粗衣,頭髮梳作男子髻,動作熟稔地將海魚穿成一串,掛到太陽底曬。
“這回捕得魚肥,柳娘子的收成不錯呀。”村婦背着竹簍走來,與她招呼道。
柳如顏笑了笑,抓起一小撮鹽,勻勻地抹在魚上面。
村婦接著說:“村外來了幾個陌生人,像是要找你。”
柳如顏頓了一瞬,拿布抹了下手:“人在哪?”
村婦遙遙一指:“就在里正的家裏。”
柳如顏趕忙回屋,洗凈手,換掉這一身腥臭的臟衣,重新梳好髮髻,才往裏正家的方向奔去。
還未進門,就聽到裏面的人聲。
是白芷他們。
柳如顏頓足,聽了片刻。
白芷話音爽朗,像是有什麼喜訊。
她一顆麻木的心砰然躍動,扣響門上的門環。
久別重逢,白芷見到她,立即站起身,迎着她走來。
她的視線越過屋內的幾人,從白芷、董輕弦、公輸宇身邊一一劃過,神情漸漸暗了下去。
沈晏初依舊不在。
“怎麼曬得這樣黑呀,險些沒認出你來。”公輸宇稀奇地瞧。
董輕弦也愣了一刻,嘆着氣:“沒日沒夜地出海找人,你又是何苦。”
白芷心頭一澀,卻問她:”沈兄若是不在了,你該如何?”
她牽起笑:“不如就留在這個小漁村裡,捕點魚,賣點海貨。”
“難道,你還想等他?”白芷問。
她苦笑:“人都已經不在了,再等,也等不回來,我心裏清楚的。”
白芷眼仁一陣發脹,終於開口:“他還活着。”
柳如顏愣神,以為是自己聽岔了。
白芷重複了一遍:“沈兄他,還活着。”
柳如顏笑了笑,一副無謂地模樣:“你莫要再誆我,放心,我心裏早已放下他了。”
“小兵,你還是甭笑了,這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怪滲人的。”公輸宇摸摸鼻子。
柳如顏斂目不語。
“其實,我們也是剛剛探到的消息,沈晏初他人在大理,如今已是當今君主。”董輕弦接過話。
柳如顏猛地抬頭。
“你是說,晏初他,仍活着?”她問。
董輕弦點頭。
“不會的,假若他還活着,為何我沒有探到風聲?又為何,他不來見我?”柳如顏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分明說過,會回來找我。”
董輕弦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唯有硬着頭皮道:“許是被什麼事耽誤了,又許是漁村偏僻,他尋而不得。”
從里正家裏出來。
公輸宇湊近前,睨着她:“你打算去大理?”
柳如顏陷入思緒。
初聞下落時,那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將她瞬間填滿,一時間,也沒想太多。
如今沉靜下來,想起那晚發生的事情,才覺得疑點重重。
她與沈晏初暗中籌謀,想借舟子秘本,引出幕後的主謀——顧傾。
後來她循着追蹤術,找到顧傾的船,卻不幸誤傷了沈晏初。
這顯然是他舅父設下的局。
但萬一她失手,殺死了晏初,沈無婪又該如何?
事實上,沒有萬一。
沈無婪費盡心思,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沈晏初突破九重境。
他又豈會讓自己的努力功虧一簣?
雖不清楚這個中細節,但到最後,沈無婪,必會保他一命!
焚心訣,九重境。
褪去七情,捨棄六欲。
想起他訣別的眼神,柳如顏搖了搖頭:“不想去大理了,從此天南地北,一別兩過吧。”
公輸宇“咦”了一聲。
“怎麼又不去了,莫不是,你還記恨當初的事?但沈大哥明明說過,他沒有對柳家出手,你可別信那老狐狸的話!”
柳如顏仰望南方的長天,惆悵:“他既安好,我便足矣。”
哪怕這一世糾葛再多,她與他,終歸還是殊途。
他若有心,自會來尋。
他若無心,再見,亦如陌路。
可惜,沈晏初已待她無心。
南方的一處小鎮。
公輸宇牽着頭肥羊,拐進一條巷子,沒走多遠,便是一座民居。
照壁外,柳如顏早已等候多時,見他過來,她笑眯眯地伸手去牽羊:“許久未吃那古樓子,今日可要解解饞。”
她牽羊去廚房,公輸宇小步跟着,揮了揮身上的羊膻味,嘀咕:“想吃羊肉怎麼不回西北,跑來這座邊陲小鎮做甚?”
柳如顏頓足,在她面前,朗朗晴空。
雲邊盡頭,長河之外,正是她朝思暮想,卻無法抵達的地方。
公輸宇瞧不見她臉色,繼續嘀咕着:“嘴上說不想,可這心頭吶,仍在挂念。女人呀,就愛口是心非。前些天還說不來大理,轉眼就跑來了。”
柳如顏扭過頭,盯着腳底:“誰說我想他了。”
“呦——”公輸宇直樂呵,“你這三天兩頭地出門打探消息,就怕人家在宮裏吃不好,睡不暖的……”
他絮叨了一陣子,柳如顏埋頭做事,不再理會。
古樓子出爐時,熱氣沸騰,她把切好的饃裝盤上桌,就等人到齊了。
公輸宇、董輕弦、白芷陸續進屋。
白芷本不喜膻味,他瞥一眼她親手做的面點,就着一碗羊肉羹,細細品嘗:“柳姑娘的手藝,不比晉陽城的老字號差,饃里這新添的綠蔬,滋味更甚一籌。”
柳如顏眼睛眯成一道縫,心下十分受用:“謬讚,謬讚啊——”
“什麼味兒,這麼香?”金不換踏進屋裏,湊到桌子前。
他捧起一份,還不忘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公子遠道而來,柳弟就大清早的親自下廚,今兒的接風宴甚是不錯。”
柳如顏抬頭,相視一眼:“想不到你這吃慣珍饈的人,也並不挑嘴。”
金不換把饃掰開,笑着說:“我哪不挑嘴了,只是這味道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