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喬沅回來的時候,正看到大壯在火盆里燒着什麼東西。
外頭天色已黑,屋裏沒有點燈,只有火焰的光亮.
這樣的環境,更襯得屋裏的大壯唇色蒼白,眼珠漆黑,他直勾勾地盯着跳動的火焰,畫面莫名透着怪異。
額際一熱,大壯終於回過神,黑漆漆的眼珠移到夫人雪白漂亮的臉蛋上,水葡萄似的眼眸像是盛着一汪春水。
多看一眼,彷彿就會沉溺進去。
他的夫人實實在在是個再標誌不過的美人兒,縱是守寡,上京城裏也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兒心心念念想把這朵名貴脆弱的嬌花折入房中。
他若是沒有這張臉的便利,恐怕一輩子也不能和高高在上的貴夫人攀上關係。
手下的溫度冰冰涼涼,喬沅習慣男人大火爐似的體溫,輕顰着眉。
幾個管事婆子恨不得把這段時日府上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她,因而耽誤了些功夫。
喬沅隨意掃了一眼火盆,好像燒的是絨毯之類,沒在意。
下一瞬,卻被大壯捧着臉轉過來,似乎一刻也不能忍受她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她有些莫名其妙“大壯,你怎麼了”大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他沉着臉不言不語的時候,漆黑的眼眸里總是顯出幾分冰冷的審視,以前屬下最怕看到侯爺這個樣子,彷彿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懼。
喬沅是不懂這些的,還新奇地湊得更近些,纖白手指撥了撥男人的睫毛∶“到底怎麼了嘛,可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他這副要吃人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親眼看到媳婦兒給他戴顏色帽子了呢。
男人的睫毛不似女兒家纖長柔軟,而是粗黑鋒利,根根分明,酥酥麻麻的輕微刺痛感從細嫩指腹蔓延開來。
大壯扯了扯唇“無事,方才小憩時魔着了。”
人死如燈滅,他以前是不信這些個鬼神之說的,求神拜佛都不如靠自己,現在倒是覺出幾分遺憾來。
若真有鬼魂,就該讓那個不知廉恥的狗東西在一旁看着,看他和夫人這輩子圓圓滿滿,他就算再怎麼恨得咬牙切齒也無能為力。
想到夢裏的畫面,大壯閉了閉眼,忽覺唇上一熱,忍不住睜開眼。
喬沅眼神飄忽了一下,慢慢直起身子,唇角的口脂暈出一抹濕潤紅痕,在玉白的膚色上暖昧又嬌艷。
偏她還一副無辜漂亮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好了,以後不會再夢魘了。”
大壯怔怔地看她。
喬沅被他看得惱羞成怒,就要站起來,不防大壯攬上她的腰,喬沉跌坐在他腿上,連忙撐着他結實的胸膛穩住身子,旋即又被緊緊抱着。
大壯埋在她頸窩,沒有說話,鼻尖輕輕蹭了蹭喬沅雪白細膩的臉頰。他臉色似乎平靜下來了,只低着頭,輕輕嗅着她身上的香氣。
喬沅小聲說著癢,紅着耳尖,偏頭想要躲開,下一瞬又被追逐着貼過來。
綠袖跟着夫人一塊回來,半道去取了盒點心,進門就看到壁櫥后衣角顫顫的影兒,低頭偷笑,趕緊退出來。
這黏糊勁兒。
K
節慶事宜說多不多,全府上下都知道夫人的性子,幾個管事不敢拿瑣碎的事情去煩她,只涉及到祭祀的事才來請示。
因而喬沅這幾天也不忙,時常領着大壯在府里轉,暗戳戳希望他看到熟悉的環境能想起點什麼。
幾日下來,恢復記憶的事情看不出有什麼效果,反倒是大壯近來的行為越發奇怪,比如喜歡往屋裏填物件。
架上新擺上一隻粉彩鏤空瓷瓶,換下來的鬥彩雞缸杯放在一旁,等着被人拿出去。喬沅有些疑惑“你這是做什麼”
大壯淡淡道“這些物件擺得太久,該換一批新的了。”
喬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見他又忙着去換別的物件,忍不住一直瞅他,直到大壯疑惑地回頭,才期期艾艾地問。
“你今日,怎麼換衣裳了?”
大壯看着夫人,突然問“這樣不好看嗎”
他語氣晦澀,喬沉沒聽出來,眼神亮晶晶的,扭捏了一下才道∶"……好看。"
男人以往的衣物多是沉穩的玄色,他身材高大,渾身腱子肉,玄衣更襯得他氣勢深沉,讓人不敢直視。
今日卻突然換了一件寶藍色衣袍,沉穩之餘,多了幾分瀟洒。
小美人臉色紅紅,又見大壯一直盯着她,忍不住羞惱地打了他一下。
大壯仔細觀察她的神色,沒看到什麼遺憾怔愣的情緒,一直緊繃的臉幾不可見地放鬆下來,抱着夫人親一口。
K
晚膳后喬沅照例拉着大壯出去逛院子,偏偏走到一半嫌累,見周圍無人,嬌氣地讓大壯背她。
她身上散發著暗香,軟軟地貼着他的背,此刻看起來倒真像個乖巧漂亮的小美人了,一點兒也看不出平日折騰人的性子,大壯盡量走得平穩。
喬沅在他背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下巴擱在他肩上,試探着問∶“大壯,你看這府上如何?”
隨着說話聲,香甜的氣息灑在他臉側。大壯沉默片刻,“甚好。”
就算他再怎麼嫉妒夫人的前夫,起碼在物質上,鎮國公無可指摘,夫人的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細,簡直可以說是用金湯銀汁養着的。
喬沅想聽的不是這個,不滿地扯了扯他的頭髮∶"你有沒有什麼感想?"比如覺得哪個地方似曾相識。
感想
大壯扯了扯嘴角,難道要他說夫人和您亡夫真是伉儷情深?
可惜啊,再怎麼恩愛,那短命鬼不還是早死了,現在是他抱着夫人。
大壯麵上從容,讓人絲毫看不出他心裏惡劣的想法∶“夫人,前面那座小樓是何時建的?”
他本意是想引開話題,卻不想喬沅聽了他的話,抬頭看一眼,漂亮的唇瓣微張,沒有說話。
雖說皇帝追封了齊存鎮國公的爵位,但並沒有賜新的府邸,現在的公府是從原先的侯府擴建的,那棟小樓自然也被保留下來。
喬沅對這小樓的感情有點複雜,一方面,齊存讓人修建這座小樓的時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如今建成了,雕樑畫棟,珠簾翠幕,精緻又華麗。
但她也忘不了曾經做過的那個奇異又詭譎的夢,夢裏她彷彿成了一具不生不死的人偶,那種病態又狂熱的情感,即使現在想起,喬沅都隱隱頭皮發麻。
因此,儘管小樓很符合喬沅的喜好,但她卻只偶爾過來小住,尤其是齊存出事後,她再沒過來,如今乍一看到,心緒有些雜亂。
大壯看到夫人怔忪的神色,哪裏有什麼不明白的,怕是夫人和那亡夫在這裏有什麼難忘的回憶,心一下就冷下來了。
喬沅無意識扣了扣他肩上衣物的刺繡,小聲道∶“這裏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走吧。”
她越是這樣說,大壯心裏不自覺升起一股鬱氣,反倒偏要進去看看。
喬沅想了想,倒也沒攔着。
小樓里的擺設沒變,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這個時候丫鬟都睡下了,裏頭很安靜。喬沅剛開始還有些故地重遊的新奇,待那股興趣散去,又懶洋洋趴回大壯肩上。
大壯背着夫人,一步步走過迴廊,花廳。
兩人的影子被微弱的燭火投在牆上,腳步落在木質階梯上,踩出沉悶的聲響。
上了二樓,大壯隨意進了一間看起來最華麗的屋子,果然聽見喬沅在他耳邊悶悶地介紹∶"這是起居室。”
大壯想問,之前是和誰一起住,但一冒出這個想法,自己都覺得可笑。還能是誰。
不知是不是丫鬟馬虎,屋裏窗子沒關緊,風透過縫隙鑽進來,大壯覺得從骨子裏透出點寒意。
屋裏里的擺設更顯奢華,軟煙羅紗帳輕透,黃花梨櫃古樸奢華,窗外的月光照在紅木桌椅上,邊角反射出一層冷光,鋒利得似乎能割傷人。
大壯此刻心裏那股戾氣更重了。
執意想進來的是他,現在真見到了,心緒越發平靜不下來。
他看着眼前的一桌一椅,心裏又忍不住想夫人和她亡夫在這裏做過什麼事。
窗下放着一張軟榻,大壯都能想像出夫人坐在上面,悠閑地吃着糕點看話本的情形,偶爾累了還可以趴在窗上休憩。
夫人在室內不喜歡穿鞋,雪白的足尖就這樣踩在地毯上,衣襟因為動作微微散亂,臉蛋由於睡姿被印下幾道紅痕。
這個時候如果男人從外頭回來,夫人會被腳步聲鬧醒,水眸剛睜開時還會帶着朦朧的水氣,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就被才分開幾個時辰,滿心滿眼愛極她了的男人急切地按在窗台上。
夫人這麼嬌氣,這時候定要喊疼,但她只小奶貓兒樣的力氣,怎麼掙得開禁錮,最後還要顧及窗外會有人經過,只能眼淚汪汪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勉強堵住帶着濕氣的喘息。
窗欞上雕刻着精緻鏤空的花紋,夫人一身白玉糕似的雪肌,若是被按在上面,留下的印記要好些天才能消吧。
大壯知道自己又魘住了,這種疑神疑鬼的感覺幾乎要把他逼瘋。
他停在這處有點久,喬沅嬌聲問∶“你在看什麼?”“這小樓……”大壯喃喃。
喬沅把臉湊過來,“什麼”大壯突然回過神來,看着夫人。
烏髮如雲,色若春花,唇瓣是天生的胭脂色,一看就是沒吃過一點苦的樣子。
天真稚艷的美人,和這樣的金屋多麼相配。她每日裏什麼也不需要做,只需要等着男人來疼愛就好。
喬沅的頭髮方才在外頭被風吹得有些亂,大壯幫她理好,修長手指摸了摸柔軟的臉頰,“這屋子很漂亮,很適合夫人。”
他的動作很溫柔,語氣也平穩,喬沅卻莫名想到那個詭異的夢,心底毛毛的。“不許說這樣的話。”
她忍不住皺眉,心底略過一絲不安,“你最近總是奇奇怪怪的。”大壯看着夫人,眼珠漆黑,半晌,笑了笑∶“好,我不說了。”
見他似乎還想去別的屋子看看,喬沅莫名覺得危險,趕忙制止∶"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走吧。"
良久,才聽到男人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往回走,途經梳妝枱,喬沅想到了什麼,連忙扯了扯大壯的袖子。
大壯果然停下,眼神疑惑,卻見喬沅從妝匣里找出一隻累絲金鳳釵。拿近了看,才會覺出這隻鳳釵的驚艷。
釵頭是一隻金身鳳鳥,翅羽薄如蟬翼,似無風自動,金鳳已足夠華貴,整隻釵更引人注目的是鳳凰口中銜着的碩大明珠,瑩白細膩,隱有光華流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明珠上有幾道細小的划痕。
喬沅在釵身撥弄幾下,觸到什麼開關,鳳凰的喙部突然張開,吐出珠子。
瑩潤的珠子落在白玉似的掌心,分不清哪個更風華。
喬沅把珠子塞給大壯“讓人交給珍寶閣的師傅看看,能修就修吧。”
若是常人也就罷了,但大壯清楚以夫人挑剔的性子,不管多好的寶物,只要有瑕疵,必然就再入不了她的眼。
大壯把心裏的思緒壓下,面色還是一派平靜∶"壞了就壞了,回頭我去尋只更好的。"
更好的也有,只是這隻鳳釵是當初齊存來喬府下聘的時候帶來的,還算是有些特殊意義。
但喬沅心再怎麼大,也知道不能在沒有記憶的大壯麵前說這些,這不就相當於在現任夫君面前提前夫的東西,不受刺激才怪。
她遲疑了下,只說實在很喜歡,棄了可惜。
庫房裏不知有多少珍貴的珠寶,何至於對一隻損壞的釵環情有獨鍾。
大壯眼神閃過一絲陰鷙,沒說什麼,接過珠子。
在兩人踏出房門的一瞬,一抹白色的粉末從他袖中落下,消失在空氣中。
不
節慶有條不紊地過去,到了最後進宗祠的那日。
大壯罕見地一整日都不見蹤影,喬沅讓人去尋他,自己先去了祠堂。
齊家祖輩都是農民,一輩子地里刨食,直到出了齊存這個瘋子,參軍打仗,建功立業,齊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從土廟遷到了寬敞的祠堂,香火不斷。
喬沅跪坐在蒲團上,聽到身後大門打開的聲音,腳步聲漸進,她回頭,招招手∶“大壯,快過來。”
大壯逆着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從善如流地在她身邊的蒲團上跪下。
他沒有問齊氏的宗祠為什麼讓他進來,只緊緊地盯着身旁的美人,瞳孔幽幽,深處像是閃過幽光。
喬沅閉着眼睛,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睜開眼時,大壯已經恢復了正常。
祠堂里有些陰冷,丫鬟們都退出去了,此時只剩下兩人。
上完三炷香才算是禮成,喬沅摸了摸手臂,想着早些弄完早些回去,從一旁的桌上拿着第一炷香上前。
大壯沒有動,在身後靜靜看她。
因是莊重的場合,她打扮得有些素凈,烏黑雲髻間嫩生生地探出一根玉簪。
膚如新雪,唇不點而朱,穿着水芙色淺羅裙,掐出一抹極細的腰線。
彷彿有心魔在耳邊低語,引誘他握住那把細腰,那麼柔軟,無力,一旦被禁錮住,就能如他所願,再也逃不開了吧。
喬沅見大壯沒跟上來,轉過頭疑惑地看着他。大壯深深地看着她“夫人,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喬沅莫名其妙,這個時候做什麼交易,剛要拒絕,就聽他繼續說,“我陪夫人上三炷香,夫人回答我三個問題。”
這是什麼奇怪的交易,喬沅驚訝地看他,見他似乎她不答應就不動,沒多想,還是同意了。
大壯見她答應,拿了一炷香上前。
喬沅轉過頭,剛要把手裏的香插上,突然聽見他問∶"第一個問題,怎麼不見鎮國公的牌位?"
喬沅驚得偏頭看他。
她沒想到大壯觀察得這麼仔細,從一堆黑漆漆的牌位里還能找到問題,支支吾吾道∶"嗯……許是時間急迫,牌位還沒遷過來。”
總不能說活人就在眼前吧。
“是嗎?”大壯不置可否,把手裏的香插在爐灰里,又從旁拿過兩炷香。
喬沅見他似乎信了,鬆了口氣,接過他遞過來的香。
大壯喉頭動了動,慢慢道∶"第二個問題,夫人當初讓我當貼身侍衛,是因為我的臉嗎?"
喬沅睜大眼睛,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話。
大壯緊緊地看着她的水眸,不錯過她一絲神色。饒是內心已經有了答案,他此刻的心弦還是緊繃在一起。
燭台上的蠟燭被不知道哪兒來的風吹滅了一根,屋裏頓時暗了一個度。
喬沅懵懂懂地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見大壯似乎還等着她回答,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
頓了頓,她努力解釋∶“嗯……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很合眼緣……”
大壯的臉籠罩在陰影中,喬沅看不清他的神色,似乎是笑了笑。
喬沅一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她還來不及弄清楚,隨即,小動物天性般的預知危險的敏銳襲來。
此時,大壯已經拿過來第三炷香。
喬沅猶豫着沒有接。
她心裏飛快地思索着他這段時日的不對勁,不,或者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只是他最近才明顯地表現出來。
喬沅思索了一圈,還是沒什麼頭緒,只茫然地看着他。
大壯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夫人的眼睛,清凌凌,水葡萄似的,一不如她意,就會快速蒙上一層水霧,似是無聲譴責。
每次她一這樣略帶乞求地看他,他心裏再大的氣也消了,再冷硬的心都要化成一灘水,恨不得把小美人抱在懷裏細細安慰。
小美人太清楚男人有多縱着她了,若是常人得了這樣一份精細的對待,非要小心翼翼地回報不可,可是喬沅不這樣。
她一貫恃寵而驕,恃美行兇,甚至永遠也學不會刻意勾引,因為用不到這些,她只需要露出一點受了委屈的意思,男人就恨不得把她當易碎的娃娃一樣捧在手心。
可是這次大壯似乎狠下心來,強硬地把那炷香塞進喬沅手心。
喬沅眼眶紅紅,她皮膚白,每次哪裏紅了,看上去就特別明顯,可憐巴巴的。她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忍不住後退一步。
可是已經晚了,大壯憐憫地看着她,隨後半摟着小美人,幾乎是強迫地握着她的手把香插進爐灰里。
“第三個問題,”喬沉感覺後背貼上一堵溫熱的胸膛,堵住她不讓後退,呼出的氣息都帶上一絲咄咄逼人。
“夫人是不是……”他頓了一下,說出那個字眼,“把我當成死去鎮國公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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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喬沅再天馬行空,也想不到大壯的心結竟然是這個,以至於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她的夫君是齊存,她的情夫是大壯,雖然名字不一樣,但這確確實實是同一個人。然後她現在的情夫以為自己是亡夫的替身?
大壯見她呆住,不滿地捏了捏她的臉。
喬沅回過神,見他還陰沉着臉,連忙開口∶“沒有的事!”
她的聲音太過清脆,語氣篤定,甚至讓大壯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
“不是?”他雙手捧着小美人的臉蛋,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那為何我和鎮國公長得像?為何給我他的舊衣物?為何就這麼巧——”
“允許跟鎮國公長得像的我——同夫人親近?”
歸根結底,在大壯看來,他和夫人是兩個世界的人,夫人如果要找情夫,有大把人搶着上門,為何偏偏就挑中他呢
——除非夫人看中他這張相像的臉。
喬沅被他的問題砸懵了,偏偏大夫說他不能受刺激,不能直接告訴他,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為何我就不能是看上你這個人了?”小美人着急道∶“你替我教訓了那個心懷鬼胎的孫越,這段時日一直照顧我,連綠袖都沒有你細心。”
大壯只以為夫人還不肯說實話,渾身血液都彷彿凍住了。
若是夫人乾脆承認,他都不會這麼煎熬,為何之前還要否認,給他希望呢?從希望到破滅,不過一瞬間的距離。
喬沅見他臉色不對,下意識就想跑,腳剛抬起,就被識破的男人一把按住。身後的祭台被兩人撞得叮噹響,滿桌的瓜果滾下來,散落一地。
男人被她逃跑的舉動激怒,他神情太過恐怖,喬沅手指顫抖,在桌上摸索到什麼東西,下意識扔過去。
金箔擦過大壯的臉,劃過一道細微的血痕。兩人同時愣住。
喬沅心虛地後退∶“我……我不是故意,誰叫你那麼凶。”
大壯陰沉着臉拉過她的手,看她手心,還是粉粉嫩嫩漂漂亮亮,沒有划傷,才放下來。
聽到指責,他都要氣笑了∶“這就叫凶?若不是夫人這樣對我———”
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被當作一個死人的替身。
若是他還有一點骨氣,就該乾脆利落地離開,保全自己最後一絲體面。
然而,大壯悲哀地發現,即使現在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他也從沒想過離開,他沒有辦法想像沒有夫人的日子。
上趕着當替身已經足夠下賤,大壯不想讓夫人發現自己的心思,閉了閉眼,睜開眼時,已經收拾好最後一絲脆弱的情緒。
“我再問最後一次,夫人是不是因為鎮國公才留我在身邊的?”喬沅眼淚汪汪地看他。
大壯冷笑道“好,夫人最好一直這樣嘴硬。”喬沅心裏咯噔一下,“你想做什麼”
大壯好整以暇地稍拉開兩人的距離,一隻手仍放在她腰間防止她再逃,另一隻手從身上掏出一隻攢絲木盒。
盒子裏是六顆飽滿的東珠,顆顆瑩潤飽滿,流光溢彩,比喬沅交給他的珠子更璀璨。
東珠比珍珠更稀有,一般是皇室專供,更不要說找到六顆尺徑相同的東珠,花廢在其中的人力物力不計其數。
價值連城的寶貝在眼前,喬沅心裏不詳的預感反倒越來越重。
“你冷靜點……”她還天真,不知道大壯要做什麼,但未知的才最可怕,聲線都顫着抖。
大壯動作輕柔地摸了摸夫人的頭髮,“只要我小心些,不會有事的……”
不
喬沅是名門世家出身的貴女,雖說這世道不要求女子同男子一樣考科舉,能識字就行,但喬府百年書香,她自小也是讀着聖賢書長大的。
她一個再正經不過的貴女,頂多嬌氣了些,哪裏見識過這些狎昵的手段,每次她以為這應該是齊存的極限了,下一次他總能突破下限。
東珠冰冰涼涼的,質地堅硬,到底是死物,一點兒也不會體諒人兒,只無情地隨着主人擺弄。
偏偏大壯每撥弄一次,總要湊到小美人耳邊,逼問她∶“夫人心裏有沒有我?”
喬沅意識都快模糊了,唇瓣被咬得紅得要滴血,憑着本能想要逃開,又被握住腳踝拉回來。
耳邊還有男人恨恨的聲音∶“那個死人就這麼好?他會像我這麼對夫人嗎?”
說著,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反而更生氣,力度更急迫,直到小美人崩潰地否認。
到最後,即使男人收拾了所有狼藉,喬沅彷彿還能感覺到殘餘的異物感。
小美人眼睛都哭腫了,鼻頭紅紅,汗濕的髮絲貼在白玉似的臉頰,呼吸都是輕輕的,看起來慘兮兮的。
大壯小心地扶着她靠在自己胸膛,喂她喝溫水,執着地追問∶“他好還是我好”
小美人瞳孔渙散,以為還是不回應就會遭到激烈對待的時候,抽抽噎道∶“是你……都是你…”
她的聲音很小,需要靠得很近才能聽到。
就像是籠罩着迷霧的森林,突然吹來一陣極清冽的風,大霧消散了些,隱隱露出原來的形狀。
大壯腦袋傳來一種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了一柄劍在裏頭攪動。
府醫夜裏聽人來報正院傳喚,不敢耽誤,忙披上衣物挎着藥箱趕過去。
診完,來到外室,鎮國公夫人正在外頭等候。
她似乎極為倦累,撐着頭昏昏欲睡,髮髻微亂,掩不住雪膚花貌,唇瓣顯出異樣的紅。
府醫內心同情,照顧這麼一個沒有記憶的鎮國公,夫人這些時日一定極為辛苦吧。
喬沅見他出來,努力打起精神“國公爺如何了”
府醫恭敬道∶“恭喜夫人,公爺腦內的淤血已經疏通了大半,不出三日就能完全清除,屆時公爺就能恢復記憶了。”
喬沅終於鬆了口氣,讓人送別府醫,轉身進了內室。
大壯靜靜地躺在床上,夢裏都睡不安穩,一雙劍眉緊皺着。
喬沅想到他方才是怎麼對她的,氣不打一處來,拔下他一根睫毛。
拔完又有些後悔,她剛知道原來大壯這段日子一直不好過,偏她又什麼也不能說,一時又不是滋味,只好湊過去對着他眼睛呼呼。
好在只要再等三日,一切都能結束了。
喬沅剛吹了幾口氣,就見男人眼皮微動,下一瞬,他睜開漆黑的眼眸。